第三十一章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輸贏各安天命,勝負zìyou天定!買完就牌啦!」季符把手裡的木牌按在桌上,眼睛四下瞟著,斜覷著桌旁圍攏的眾人。
這是天啟城市井裡流行的賭術,十八張小木牌分別刻了一到九九個數字,每個數字兩張。然後設庄閑,閑家最多三名。賭博的人往各家下注,下完後庄家開始牌,每家兩張,之後亮開來比大小。如果得了一個「九」和一個「五」,稱為至尊,四倍計算。之後是兩張木牌一樣的數字,稱為同數,雙倍計算。
閑家合斗莊家,莊家贏獨吞閑家賭注;閑家贏則贏的按下的注獲得等量錢財,輸了的也可以收回自己下的賭注。庄閑平局若有人押平局閑家賭注盡歸那人,沒有則歸莊家。莊家卻是不可下注。
少年們閑的慌,季符也是按捺不住的人,便取了偷帶過來的木牌,玩了起來。但軍中禁止賭錢,便有人提議鑽桌子,一圈起注,也不鬥什麼庄閑,輸了就要罰。
開始只是八個少年玩,不一會閑的沒事的炊事營士卒也來湊熱鬧,老兵看著不賭錢也不阻攔,樂呵呵地在一邊看。絕塵卻是不知為何,從心底對賭博有排斥心理,也不參加,在一旁喝著酒看,偶爾輪到少年們輸,去鑽桌子時便大聲起鬨。
「穩了!」菲爾咬牙切齒,一巴掌拍在桌上。他本來也只是玩玩,不想運氣極背,把把輸,鑽桌子已經不下百圈,全身熱汗騰騰,此時脫了棉襖,就剩皮甲在身上。
季符得意洋洋,他常常混跡市井,一些慣用的千術早已爐火純青,這些木牌暗地裡做了記號,雖然不能保證把把贏,但是自己總不會摸到爛牌。反倒是菲爾,十把里倒有九把摸到最小的「一二」,另外一把也是好不到哪去的「二三」,運氣實在爛到極點,一開始還有人同他一塊下注,不多時便只剩他一人了。
這次他豁出xìng命,一次xìng壓了一百圈,再輸只怕一時半會是參不了戰了。
牌很快了下去,菲爾深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把木牌掀開,等看清楚木牌上的數字,不由眼前一黑,差點昏過去。又是最小的「一二」!
「哈哈!至尊!四倍!」季符大笑著把手裡木牌往桌上一拍,似笑非笑地看著菲爾。一百圈的四倍,就是四百圈,菲爾臉sè蒼白,手中木牌滑在桌上,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出大聲的鬨笑。
「四百圈就四百圈!我鑽!」菲爾一扭身便去旁邊鑽桌子去了。立馬有人上前頂了他的位子,賭局再開。
絕塵笑嘻嘻看著來回在桌子下鑽著的同伴,希伯來倒是一個幸運的傢伙,即使季符暗中搗鬼也能贏多輸少,他的運氣真的可以用鴻運形容。
絕塵笑著灌了一口酒,猛然瞥見門口進來的人影,臉sè一變,眼睛四顧,開始找起後門來。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鑽桌子有鑽桌子的命,看人家鑽有看的運氣。穩了就牌了!」季符大笑著,這回真出了長久以來的一股惡氣。以往和絕塵四人打架,希伯來武功以守勢為主,龍晉昭的劍術也是穩重居多,就屬絕塵和菲爾下手最狠,一個力氣大得不像話,一個技巧高的不像話,專攻痛處。絕塵貴為皇子,貴族們被打了也不敢吱聲,只是這菲爾,沒落家族子弟,又不會做人,眾人都對他很有怨言。
「我買你的狗頭,吧。」威嚴的聲音淡淡地說著,季符一愣,看著旁邊跪倒的士卒,冷汗一下子就流了下來。機械地回頭看去,謝安正冷冷地盯著他看,父親沙魯也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呀,怎麼不了?」謝安面無表情地注視著,看不出喜怒。
「將軍恕罪!」季符一個激靈,猛地跪下了。
「哼!好一群帝國棟樑。本以為你們能主動跟著我來打獸人,勇氣可嘉,便讓你們來炊事營,免得上關吹冷風。你們倒好自在,賭博?軍中禁賭不知道嗎?沃夫!軍中賭博依法如何處置?」
「軍棍一百,罰俸三月,賭資沒收。」沃夫冷聲說著。雄獅帝國對於軍中聚賭確實抓得很嚴,在其餘兩個國家軍中聚賭也不過罰俸和沒收賭資,是不打軍棍的。
「我……我們沒有賭錢,就……就玩玩而已……」眾人趴在地上大氣不敢出,季符呢喃著還想掙扎。
「知道你們沒賭錢!」謝安冷哼,「等會每人去領三十軍棍,明天給我去守關一天。菲爾!別鑽了!」
菲爾愣愣地爬起來,他鑽得頭有點暈,還不明白生了什麼,只是傻傻地看著謝安:「將軍來了?有事找我?」
「明天去守關。」
「哦。」菲爾應了一聲,又低頭去鑽桌子。
「你做什麼呢!叫你別鑽了!」謝安皺眉,該不會賭傻了吧?
菲爾回過頭愣愣看著謝安,思索了一會,道:「一共四百圈,還剩二百九十六圈。」
謝安被氣笑,也懶得去管他,又瞥了牆角某人一眼:「四殿下,你沒參與實在讓我欣慰,但是你為什麼要跑呢?」
正溜到後門門口的絕塵聽到後身體一滯,扭頭笑:「哪能呢,這不天氣挺好的,我去外面活動活動一下嘛,舒展舒展筋骨。」
「哦?其實我這裡倒有舒展筋骨的好差事。」謝安也笑,看著跪在一邊的老兵,「王都護?」
「小人在。」
「不知營里的柴火還剩多少?」
「是。雖然柴火還剩不少,但是這種東西天冷的時候自然是多多益善。」
「是嗎?」謝安只是笑,「那就讓四殿下去砍柴火吧,他力氣大著,又想舒展筋骨,正好啊。」
絕塵忽然長嘆一聲,哀道:「我去砍柴自是沒什麼,但是謝將軍此舉未免有些賞罰不明啊。」
謝安眉毛一挑,怒道:「賞罰不明?我把你們安進炊事營可不是像大爺一樣養著,是要做事的。這幾天你們做了什麼事?天天喝酒聚賭!你沒賭,所以我不罰你軍棍和守關,但是,我罰你去補回這幾天的軍務!」
絕塵只能灰溜溜出去了。
瑪克朝老兵使了個眼sè,老兵連忙追著絕塵而去。
「哼!」謝安臉sèyīn沉地看了少年們一眼,轉身走了。沙魯和沃夫也狠狠瞪了幾兄弟,鐵眼更是對著希伯來松著手骨,骨頭咔咔作響,嚇得希伯來臉都白了。瑪克笑了笑,看了眼還在一邊鑽著桌子,一邊數著圈數的菲爾,露出一絲感興趣的神sè。
屋外,老兵很快追上絕塵,臉上帶著笑湊了上去:「四殿下莫惱,軍神的話想必只是一時的氣話,哪真能讓四皇子去砍樹?」
絕塵站定,扭頭看著老兵笑:「王都護,雖然謝伯伯經常和我們說笑,但什麼時候是戲言,什麼時候認真,我是分得一清二楚的。」
「這……」老兵愣了愣,說不上話來。
絕塵看著老兵的窘樣,不由輕笑:「知道我為什麼不怕謝伯伯么?不是因為我的身份特殊,要真靠身份,只怕謝伯伯會對我更嚴;只是我知道在他面前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你只要不觸碰到那根底線,他還是很好說話的。」
老兵只能愣愣地看著絕塵,在他心裡軍神威嚴兇狠,實在和「好說話」搭不上邊。
「其實和你上回對我說的話類似。你說我不知民間疾苦,未體會過沒錢的滋味。但是你們也卻對高高在上的貴族們畏懼不已。其實賤民也好,軍神也好,皇子也好,都是人,脫不過生死輪迴,都有喜怒哀樂。」絕塵拍了拍老兵的肩,「把他們當做和自己一樣的人,也就不存在卑微下賤和高高在上了。」
「四殿下說的極是。」老兵露了個苦笑,「只是這世間敢這麼說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人啊。卑微的人即使嘴上這麼說了,骨子裡,還是不敢的。」
絕塵一愣,也露了個苦笑:「是啊,高高在上的人都有自己的風骨和尊嚴,怕也只有我沒半點覺悟了吧。所以我就是一個鐵匠,名將也好,君王也好,都不適合我啊。」
他懶得再去想,只朝著倉庫走去:「走吧,至少現在,把我當做你手底下的大隊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