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逢年節時分,宮裡到處都張燈結綵、喜氣洋洋。
聽說邊境的甘老將軍打了勝仗,要班師回朝了。
而封賞名單上有一個熟悉的名字—中郎將顧風。
晉禹大喜,命宮裡準備接風宴。
這幾天李嬤嬤聒噪得很,皇後娘娘也多次暗示,我知道她們是想提醒我無論顧風回不回來都與我沒有關係。
我都知道的,我是皇帝的女人,只能愛他。我也在努力慢慢愛上他,顧風於我只是過去的回憶。
我一直這麼對自己說,一直在確認、一直在肯定,直到這些話變成厚厚的牆圍在心上。
可當我看見他時,看見他飽經滄桑卻又淡泊堅毅的面孔時,我能很清楚地感覺到那些牆在慢慢坍塌。
顧風從一進門就在看我,他的眼神有些悲哀又有些欣慰。
席間,晉禹聽說顧風是我的妹夫,讓他敬我一杯酒。
我看他端著酒從人群之中向我而來的場景,就像看見小時候無論我在哪兒他總能準確地找到我。
在我護住小妹自己嚇得瑟瑟發抖時,他在我房前拿著劍站了一夜;在我跑到死人堆里為他包紮傷口,他輕輕捂住了我的眼睛,將血腥擋在外面。
他從不在乎我是否害怕,因為在我害怕的每一個瞬間他都在。
他端著酒向我走近,「臣拜見熙妃娘娘。」
我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口,只是獃獃地坐在原地。
李嬤嬤見狀不妙,從後面推了推我,見我還沒有反應,便俯下替我告罪,「陛下,我家娘娘最近身體不適,適才失禮了,請陛下恕罪。」
晉禹沒有追究,聽見我病了,還急忙走過來問:「阿雙,你哪不舒服?」
他環著我,擔心的表情不似作偽,手伸向我的臉。
就是這個動作讓我的心牆徹底塌了,心裡的恨意止不住地往外冒。
晉禹不可憐,他可惡;他是始作俑者,他是這宮裡的萬惡之源。
他讓我自欺欺人;讓我痛苦難受;讓我跟摯愛再無可能!
我恨他!
我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就在我想要推開他時,皇后的聲音響起,「陛下,不如先傳太醫去偏殿為熙妃診治。」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離開宴席的,皇后把我帶回了坤寧宮。
她回到宮裡的第一件事就是屏退左右,只留下李嬤嬤。
第二件事就是狠狠打了我一耳光。
這巴掌用了皇后十成十的力氣,她似乎是累了,靠在李嬤嬤身上喘著粗氣。
我坐在地上,右邊的臉迅速紅腫,我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打了。
皇后緩了一會兒,怒道:「你知道你做什麼嗎?如果皇上知道你和他的關係,你們還能活的了嗎?」
我從小聲低泣到撕心裂肺,「可我恨他!我恨他!他毀了我的一輩子、毀了我所有的希望和歡樂。」我猛烈地搖著頭,「我不想在這兒了,我想回家。」
我爬起來就想要往門口走,「我要回家。」
下一秒,我又被打了一巴掌。
這一巴掌比上一次更重,打完之後我和皇后都倒在地上,最後就是我在號啕大哭,皇后在李嬤嬤懷裡哭。
哭了好一會兒,我爬過去抓住皇后的衣角小聲哀求道:「皇後娘娘求你了,放我出宮吧。皇上那麼愛你,你說的話他一定會聽。求你了,求你了。」
我將所有驕傲和尊嚴盡數奉上,哀求著這世上最尊貴的女子。
可她只是搖頭,使勁兒搖頭。
我徹底癱坐在地上,從內心深處湧上的麻木和絕望慢慢將我包裹。
從那天起,我真的病了。
我整天都懨懨的,也愛不說話。
不過這並不影響晉禹的心情,他本就不需要我說話,就算我沒有回應他一句,他也不會生氣,他只需要我好好地當一個擺設。
這宮裡所有的人都被閑置了,晉禹總是穿梭在我和姚昭儀之間。
因為臉蛋和聲音他想都擁有,可這些偏偏生在兩個人身上。
一開始我還會疑惑晉禹為什麼不直接找皇后,現在直接懶得想了。
晉禹這個王八蛋,也許就是純粹折騰人。
後來,晉禹想到了一個辦法。
他將我和姚婕妤共同安置在長生殿,一邊看著我的臉一邊聽姚婕妤唱歌。
剛聽到旨意時,乳娘還擔心過我和姚婕妤有過節,可她多慮了。
我雖和姚婕妤共處一室,可我不說話,她只能說晉禹讓她說的,數月下來,我們竟沒有任何交流。
不過,她比我慘一些。我只用坐著當花瓶,可她每天都要唱到嗓子沙啞。
付出自然有回報,幾個月後姚昭儀有孕了,我又回到了之前的宮殿。
那天,晉禹不知發了什麼瘋來我宮中慶賀了一番,好似懷孕的是我。
不過幸好,我從不用對他的感情做出任何回應。
聽說顧哥哥又出征了,既然此生不能在一起,我就在宮裡默默守著,日子過得還算自在。
可其他人就沒這麼幸運了,無論是受苦已久的何美人還是身居高位的劉貴妃都被姚婕妤為難過。前些日子,姚婕妤還讓貴妃娘娘扶她上轎,晉禹知道什麼都沒說。
至於何美人和阿炎,我從一開始的義憤填膺變成和皇后一樣時時送葯。
姚昭儀的存在讓後宮女人變得和氣了,大家都被冷落,自然沒有以前的劍拔弩張。
皇後娘娘還怕她們整日悶得慌,說書聽戲就沒斷過。
其實皇後娘娘將後宮治理得很好,大部分人都能在這宮裡活得不錯,當然碰上姚昭儀這種故意找碴兒的不算。
日子一長,宮裡的姐妹也忘了以前的小打小鬧、勾心鬥角。
劉貴妃最喜歡做菜,她做的四川火鍋堪稱一絕,一到冬日裡,我們就在院子里搭個爐子,一邊涮火鍋一邊賞雪。不過劉姐姐腿腳不好,一到冬天就疼得厲害。我看過她的腳,整個大拇指都已經變形、指甲都扭曲了,聽說是練舞練得。不過,她很喜歡我們湊在一起吃飯的場景,說總能想起在家的時光。
吃完飯,王寶林就把二公主隨便丟給我們,即興耍了套祖傳槍法。她動作乾淨利落、宛若蛟龍,實在不能想象那雙拿槍的手是怎麼拿起繡花針的。
以前覺得李賢妃是標準的淑女,可沒想到她講的鬼故事這麼嚇人,嚇得阿炎緊緊地抓住我的衣袖。她講得聲情並茂、神采飛揚,可她跳舞時好看多了。
她們本是很好的女子,如今只是變回原來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