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痛定思痛

他們夫婦每月都來二次，一次是看孩子，醫院允許家屬每月可以探望患者一次。再一次是和醫院交涉，要接孩子回家。在剛入院的頭2個月，趙力每次都哀求他們帶他出院，他們和院方反覆交涉，但院方就是不同意，所以他們沒有辦法帶走趙力。以後再來，趙力就很少說話了。

經過快速的發泄，趙力慢慢的平靜下來。抬眼看著母親那病態而蒼老的面容，淚水又止不住又流下來。要知道，母親現在才四十多歲啊，臉上皺紋不少，頭髮居然白了大半，看起來卻像五、六十歲的老婦人。

張蘭輕輕撫摸著兒子的臉頰，臉色蒼白，臉頰消瘦。這一年，不知他是怎麼熬過來的。誰又能想到，那一板凳砸下了如此嚴重的後果。

她眼前彷彿又清晰的看到了那張「現場調查書」，書中寫道：「晚自習下課後，趙力和前排的女同學肖玲玲正在討論數學問題，同班的李家偉經過他的座位時，說了句『玲玲，他是神經病，你可得離他遠點，不然到時候傳染給你那就完蛋了。』趙力聽了，滿臉不屑的說『李家偉，一會下雨，你是讓你媽送命來呢，還是讓你爸送命來？』」

「李家偉聽了，臉頓時漲得通紅，他大聲喝道『丁一鳴，趙健，你倆給我抓住他，老子要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開得這樣紅。』（旁白：在一次作文中，天下大雨，李家偉讓媽媽送傘來，結果把『傘』寫成了『命』，成為全年級的笑話，也成了李家偉的禁忌，為此，他先後和同學狠狠地打了三次架。）」

「話音剛落，丁一鳴和趙健就衝過來，各自抓住趙力的一隻手，李家偉左手用力拽住趙力的頭髮，右手又急又快扇了趙力兩耳光。『啪啪』兩響后，兩股鮮血從趙力鼻孔流出。」

「見李家偉如此狂暴，肖玲玲嚇得趕緊去叫老師，丁一鳴和趙健也嚇了一跳，不約而同的鬆開了趙力。」

「趙力此時勢若瘋魔，乘著雙手獲得自由之機，操起坐凳，不管不顧的砸到了李家偉的頭上。『嘭』的一聲，李家偉頭上鮮血長流，眼角和鼻子也有血流出。李家偉用手指著趙力，說了句『你、你敢打我。。。。。』就倒了下去。而心急火燎趕來的肖玲玲和老師，正好看到這一幕。」

事實非常清楚，對方母親和張蘭都在調查書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在李家偉倒下后，學校亂作一團，校領導、醫生和警察穿梭不停。經醫院診斷，李家偉屬輕微腦震蕩加皮外傷，傷口部縫了5針。眼角和鼻子出血屬震蕩所致；醫生對趙力也進行了精神檢查，診斷是近一年來精神表現異常。

現場處理散會後，李家偉母親在臨走前，對前來的大小領導說：「精神異常就是有精神病，你們將一個精神病患者和健康的孩子放在一起，這是對社會的不負責任。」

第二天，趙力收到了學校的勸退通知書。當晚，一輛掛著「第九人民醫院」標識的救護車開到了趙力家門口，四名強壯的穿著白大褂的人，將趙力強行帶走了，沒收一分錢醫療費。

趙愛國拍拍張蘭的肩膀，輕輕的對趙力說：「力力，我們回家。」他提起趙力簡單的行李，和張蘭一起牽著趙力的手，向遠處的車站走去。

趙愛國雖然震驚趙力那天晚上表現出來的暴力行為，但堅決不相信趙力有精神病。那天用凳子砸人，應該是半大小子的一種不顧後果的衝動。他和張蘭每個月都會到第九人民醫院來兩趟，一趟是看望兒子，一趟是和醫院交涉接回兒子，每次都遭到醫院堅決拒絕。

趙力自從上高三以來，確實經常頭痛，有時易暴易怒。他們也帶趙力去好幾個大醫院檢查，都沒查出原因，但從來都沒有醫生懷疑趙力有精神病。

趙力打小就不善言，但他興趣廣泛。課餘時間除了做作業，就是看書。不管哪一類的書，他看起來都很投入、很認真。當別的同齡孩子在外面瘋玩，而他在靜靜的看書。這一舉動，在趙愛國帶趙力去朋友家做客時，不知道讓多少做父母的羨慕不已。

只是從高二開始，孩子表現得有些異樣。他常常手拿書本，獃獃的望著某處走神，經常問些古怪的問題。記得高二開家長會時，班主任把他拉到一旁，告訴他趙力在一次上科學課時，當堂向老師提問：「牛頓發現了三大定律，這樣一個偉人，為什麼晚年會去研究神學？天上真的有神仙嗎？如果沒有，天體的運轉之力又從哪裡來？」

科學老師被問得啞口無言，惱羞成怒的吼道：「天上哪有什麼神什麼仙，只有神經病。」

班主任讓他回去和趙力好好談談，上課不要提一些與課文無關的問題。

班主任沒有告訴趙愛國，趙力「趙神經」這個綽號，一日傳遍學校，是人皆知。

到了高三，趙力顯出了明顯的語言攻擊性。以往，對於同齡人，別人笑他罵他，他都會默默的走開，不與人爭吵，哪怕高二時同學叫他「趙神經」，他都沒和人吵過架。但到了高三，誰再敢這樣叫他，他會翻出對方醜事，經過語言的放大，刻薄得令人寒心，就如同他攻擊李家偉的「一會下雨，你是讓你媽送命來呢，還是讓你爸送命來？」

博學多才，語言犀利。在班上和同學的爭吵中，那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而且還是手起刀落，乾淨利索。幾經鏖戰，對手無不披靡。男同學們對他畏之如虎，莫不避退三舍。而他，我行我素，毫不收斂，終於稱孤道寡。最後被強大的力量打入瘋人院。

後來，趙愛國隱約聽到傳言，李家偉的母親曾放言：他讓我兒子住了十天院，我要他在瘋人院至少呆一年。這也許是第九人民醫院堅決拒絕他們接兒子出院的真正原因吧。趙愛國估計，如果不是兒子未滿十八歲，那去的就不是精神病院，而是監獄了。儘管精神病院比監獄好不了多少——對一個正常人來說。

在回家的路上，趙力看著陪伴在身旁的父母，雖然趙叔逝去的悲傷遠未平息，但心情卻放鬆下來了。在這一年的煉獄中，他多次的反思，那砸下的一凳是否可以避免，最後的結論是可以避免。

肖玲玲身材嬌小，長相靚麗，全班都知道她是李家偉的禁臠，而李家偉有一定的家庭背景，在學校知道的同學都會讓著他。

李家偉成績一般，肖玲玲成績較好，再加上她和趙力是前後座位，所以肖玲玲有問題總會找趙力請教。兩人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的努力，珠聯璧合，其樂融融。

趙力明知他的行為會刺激李家偉，並且李家偉私下裡警告過他兩次，讓他拒絕回答肖玲玲的提問。可他是毫不在意，終於被打入精神病院，關押一年。

「這就是自傲的代價啊，沒有力量的自傲，就是一個笑話。」他緊緊的握了握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