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舊地
「魘的力量越來越強了,尤其是那孩子陷入虛弱的時候,它甚至可以爭奪身體的控制權了。這樣下去,將沒有人能夠遏制魘的徹底成形。」徊香拉開椅子坐下來,嬌媚的面龐一片陰霾密布,「我們必須抓緊時間了,拖到歸魘成魘后,估計沒有人能夠解決它。」
潛犀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坐在一旁。
「如果你們急著離開,我可以幫你們擺平龍都現在的封禁問題,不過我說了,我們暗箭做事從來都是一碼歸一碼,界璽的事情你們要想辦法幫助我們。」潛犀撫撫下巴,抿了口茶。
徊香抬了抬眉毛,「界璽?能否給我看看?」
潛犀應了一句,揮揮手,站在她身側的精瘦男子再次把那個包裹拎了過來。
裹了玉漿的玉璽碧綠青翠,盤龍透過濃綠,依稀還能看到形狀,但是看樣子無從下手。
少女瞟了我一眼,她應該是知道界璽的這番模樣是我所為了。
我有些尷尬,坐在旁邊一時間也不知該做什麼好。
「人族的至尊寶器,控制邊境結界,可化用大小封印,據說是幾百年前王室高層凝鍊天地精華所鑄。」徊香繞動出星星點點的光華覆蓋於玉漿之上,頂端的盤龍部分隱約破出裹著的碧色,呼應出一道耀眼的綠光,但那綠光宛如剛出土的嫩芽,冒了個尖就悄無聲息地退了進去,層裹著的玉漿除了在頂端有了些許皸裂,並沒有別的肉眼可見的變化。
「看來只能智取了。」徊香蹙了蹙眉,收回靈力,坐回到了椅子上。
「我們在接受任務前並非對此一無所知。」潛犀用手指關節叩了叩桌面,看向徊香說道,「你說的不錯,界璽確實是在幾百年前人族之王利用所謂的天地精華熔煉而成,同時在其內部加以強大的禁制,使得唯有正確利用禁制才能夠產生能量共鳴。」
「你既然如此清楚啟動界璽的手段,又為何讓我們來嘗試?」我有些不解地問道,「人族的傳代寶物,經過數人之手,還有漱光的不斷加持,禁制自然不會被他們眼中這些所謂的外族輕鬆解開,以我們目前的實力,根本沒有辦法強制破除界璽的保護禁制。」
潛犀用茶杯蓋撇了撇浮動在茶水表面的花葉,剛要開口,就被徊香搶了先。
「你沒有聽出來這話中的重點。」少女和潛犀對視了一眼,悠悠說道,「你剛才特意強調天地精華,如果我沒猜錯,我們身邊就有一個公認的天地精華......」
潛犀會心一笑:「不錯,我正是此意。」
「這也就是說,數百年前人族是活生生地將一個天靈鑄煉成了界璽,難怪裡面的禁制強大至此。」徊香若有所思,接著呵呵一聲冷笑,諷刺道,「切,歪門邪道,這不就是他們口口聲聲的『罪孽滔天』?原是到頭來他們自己的無恥行徑。」
我聽得一陣發麻,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幾幅殘忍的畫面。
「現在這些不重要。」潛犀托著瓷盤放下茶具,「你們兩個都試過了,不如讓那孩子過來試試。既然同是天靈,說不定兩者有潛在的能量呼應也未可知。」
「你想的可能過於簡單了。」我苦笑著說。
「此話怎講?」
「那孩子自我和他認識以來,就沒有表現出任何會使用靈力的跡象,況且先不論他能否使用靈力,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你覺得他能夠破解界璽的禁制嗎?」
徊香和潛犀雙雙沉默了。
「罷了,等小普身子好些且讓他試試吧,興許有所轉機。」潛犀短髮一揚,利落地站起身子,「若是實在不行,你們就先欠著這個人情吧,出入龍都眼下並非易事,我需要立刻著手去辦。」她示意雲貓跟著她離開,翠綠的界璽包裹散落在桌上。
「東西我就先放在這兒,能解開是最好的,畢竟你們應該知道,人情越到後面越難還。」
潛犀擱下一句話,帶著精瘦男子雷厲風行地走了。
我在原地呆坐了一會兒,還是放心不下小傢伙,決定去回房間看看他,徊香默默地跟在我身後。
推開房門,香氣依舊,小普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蹬開了被子,他一隻手抓著被邊,另一隻手搭在小腹上,嘴巴微微嘟起,胸口平穩地起伏著。長長的被褥只在他身上披了個角,散亂著垂落在床角揉成一團,除了條單薄的短褲,小傢伙大半個人都露在外面。
先前床單上的汗漬基本蒸幹了,我怕他受涼,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把被子鋪好了。
徊香站在門口,臉上泛著淡淡的紅。
「怎麼了?」
「沒什麼。」她剜了我一眼,別過頭去,「他怎麼沒穿衣服?」
「咳,一個小孩子,哪有什麼講究。」
「你是男的,當然沒講究。」徊香轉身出了房間。
我有些無語,只好看了小傢伙幾眼,輕聲合上房門跟了回去。
又回餐桌旁邊坐了半晌,看著滿桌的美食也沒有什麼食慾,最後我還是想出去轉轉。
「外面怎麼樣了?」
「你要出門?」
「遲早要出去,先去看看情況也好。」
「嗯。」徊香漫不經心道,「我出去轉了一圈,帶點小心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
「你注意點小普,我不會耽誤太多時間的。」
「知道了。」
我點點頭,出了門。
沿著路穿過一條葫蘆似的通道,彎腰推開了一道灰不溜秋的殘磚石門,就從那片地下空間里出來了。微風拂面,暖陽和煦,傷勢痊癒后第一次離開密閉狹小的空間,自是感覺外面的空氣異常的清新。
略微轉了一圈,我發現「暗箭」的基地居然藏在西城門鬼蜮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如果不是刻意記住進出通道位置,路過幾次都可能發現不了入口。
走上鬼蜮里交錯的巷道,一條模糊的路線在我的腦海中逐漸變得清晰。
那是從當時我傍晚在巷尾發現小傢伙跟著指引去到他家裡的路線,在抱著他見了女人之後,無數變故就接踵而至,如今細想,只覺得恍惚,連串的事情一幕幕襲來,又一幕幕遠去,大抵如一場夢境,轉瞬間便飄忽到了眼前。
邊回憶邊漫步,不知不覺間走了幾步路,竟就來到了那間熟悉而又陌生的林間小屋前。
日月穿插,風雨交錯,空無一人的小屋在時間的洗禮下顯得格外滄桑衰老。歪倒的房梁,破損的窗欞,磨蝕的牆壁......都在自然的還原侵蝕下卸下了自己繁瑣的偽裝。
自從那天晚上來了鷹鉤鼻和灰斗篷兩個不速之客,這房子就變得和廢墟一般無人修繕了,木門布滿泥濘,歪斜著側倒在門口,彷彿是一張碎了門牙的嘴,直直地就能看到裡面的遍地狼藉,各種碎屑殘渣在客廳中攪亂成一團,乾涸的血漬在地上攤開,依然醒目可見。
夕陽斜落,赤色的霞光拉出了一道兀立的背影,從門框中透過,映出滿屋一片詭異的幽紅。不知踩到了什麼碎片,一聲清脆的「咯吱」聲迴響在這片杳無人跡的荒涼之中。
我吸了口氣,踏過門檻,邁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