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孤兒行別突起波瀾
第一百一十七章孤兒行別突起波瀾
開罷朝會,炫帝心情仍難以平靜下來。高峻見他有些悶悶不樂,於是勸他到御園散心。
緩步行走在龍池湖畔,但見兩岸青草豐茂楓葉染紅,一群白鶴盤旋於半空脆鳴聲聲,炫帝佇立觀賞了一陣,心頭的煩憂也隨之消散的一乾二淨了。
他正醉心於這秋色美景里,一個小太監來報,說是賀文前來見駕。
不一會兒,賀文在兩個小黃門的帶領下到了跟前,拜見過炫帝,向他如實稟報了查找李雲翰身世的經過。
炫帝聽后沉思了一陣,輕聲道:「如此說來,李雲翰就是那隱太子之後了……」
賀文「嗯」了聲,道:「有玉佩和文獻相互佐證,雖不能十分確定,卻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炫帝聽了雙眉緊鎖遙望著遠方,冷冷道:「此人不可留哪!」
賀文聽了頗為驚慌,道:「此事已逾百年,宗室恩怨早已煙消雲散,為何不能留他?」
炫帝回過了頭,輕輕笑道:「賀卿誤會了,朕並非要殺他,而是說不可留朝為官!」
「這……李雲翰才華橫溢,不能留用也太可惜了。」賀文一臉不悅之色。
「這些日子朕一直在想,此人恃才傲物倒也罷了,只是鋒芒太盛;這不入朝才幾日,就與人合夥告發褚漠寒謀逆……你說朕如何能容忍!」
賀文猶豫了下,道:「常言道『忠言逆耳』,還請陛下三思。」
「朕意已決,賀卿勿復多言。」
「這……老臣已完成了陛下所託,也該離京還鄉了。」賀文長嘆了一聲,「陛下放心,從此以後,有關李雲翰身世之秘將隨臣之身骨埋沒於青山之下永無人知。」
「好吧。」炫帝聽了頓覺心頭輕鬆了許多,「賀卿臨行之日,朕要親率百官前往送行。」
「不必了;臣雖年邁,可身子骨硬朗著呢,一騎一仆便可欣然成行。」
說罷,賀文向炫帝道了聲別拄著拐杖緩緩而去。
這日清晨,天色剛一放亮,呂克收拾好了行囊,悄悄逃出了渭州城。
孰料他走了沒多遠,就被陳業碩派出的兩個殺手追上了。兩人將呂克劫持到了路邊,搶了他的包裹舉起刀來正欲行兇滅口,恰遇著妙錦、杜苗等人路過。妙錦和杜苗趕忙衝上前去擊退了殺手,救下了呂克。
呂克見了妙錦分外驚喜,寒暄了一陣,聽聞駱峰不幸遇難,他不禁失聲痛哭。
呂克當下心有悔意,說出了陳業碩暗通河東幫,在官鹽里摻假一事。
妙錦聽后十分震驚,勸他速回京城去見李雲翰。
呂克答應了。他辭別了妙錦,徑自趕往長安。
得知呂克被人救走,陳業碩十分懊喪。自林弗被免去右相后,他時常寢食不安;又聞林弗被定以謀逆之罪、剖棺另葬,更是惶恐萬分如坐針氈。
他擔心勾結河東幫之事敗露、遭楊嗣郎清算,於是收拾好了金銀細軟,帶著家人和幾個心腹僕人連夜逃出了渭州城,前往漁陽投靠褚漠寒。
武七去了樊川,經過再三打聽終於找到了杜姨。
午後,兩人一同回到了芷園,不巧蕎嬤帶著小楠上街遊玩去了。
李雲翰從包裹里取出了三十兩銀子遞與杜姨,說榴花客棧被毀,想資助她重開一家新店。
杜姨一聽當即婉拒了;說他為官也不易,還是留著給小楠用吧。
聞聽此言李雲翰不免有些傷感,沉默了一陣,道:「每次看到小楠,就會想起石大人;可是至今不能為他雪冤,實在令人愧疚!」
杜姨皺眉道:「林弗已死,為何還不能給石大人平反?」
「唉,這你就不懂了。」李雲翰輕輕搖了下頭,「此案雖是林弗主使,可楊嗣郎也曾參與其中;有他在,不僅翻不了案,反會連累更多無辜。」
杜姨聽了似有所悟,輕嘆道:「小小年紀,便遭此變故,真是可憐哪……」
兩人心平氣和的交談了一陣,忽然蕎嬤帶著王詢進了屋內。王詢說,王詰近來一直忙於在家照料父親,沒時間來芷園;約李雲翰兩日後將小楠帶往灞柳驛。
原來,王詰此番回京,本想侍機除掉元沖,怎奈太子數次派人催他前往東都赴任。王詰想那元沖武功高強且在暗處,確是難有勝算,還是等以後有機會了再說。
見樓月面露不悅,王詰笑著叉開了話題,說石楠天資聰穎、乖巧俊秀,真像他小時候,她見了保準會喜歡的。兩人遂決定後日趕往洛陽,帶上小楠一起走……
一聽要將小楠送人,杜姨登時有些急了,道:「不,我捨不得他走!」
「此次叫你來,就是為了此事。」李雲翰鼻子一酸,「小楠正是讀書識字之時,可你看我這情形,怎能帶好他呢?思來想去,還是讓王詰收養了好。」
「不,還有我呢。」
李雲翰苦笑了下,道:「京畿之地人多眼雜,小楠又是戴罪之身,一點也不安全;再說了,王詰與我情同兄弟,他膝下無子,定會視若己出、照顧好他的。」
杜姨靜思了一陣似乎想通了,「嗯」了聲,又問:「去哪兒?」
「東都——洛陽。」
「天哪,有七、八百里地呢,以後想見他一面也不易!」杜姨說著滴下了淚水。
李雲翰勸她別難過了;以後若想念了,讓杜苗陪著去就是。
杜姨擦拭了下淚水,「嗯」了聲。
靜默了一陣,李雲翰轉而問起了杜苗的身世。
杜姨一聽倏的變了臉色,哼了聲,道:「多管閑事!」說罷,她扭身出了屋子。
李雲翰趕忙起身去追,勸她再多等一會兒小楠。
杜姨說聲「不等了」,便頭也不回離開了芷園。
見此情景,李雲翰心裡五味翻騰頗不是滋味,尋思著自己究竟是哪兒做錯了……他沉思了一陣,喚來了武七,打算一同出門去找石楠。
師徒兩人出了門,沿街尋訪了許久,終於在一家新開的名為鳴樂園的賭場里找著了小楠。
原來,石楠隨蕎嬤外出閑逛,到了一間賭舍,見眾人圍聚在一起斗蛐蛐。他看了一陣覺得好玩,於是向蕎嬤討了些錢,跟著下起了賭注。孰料運氣不佳連輸了幾把,不僅將蕎嬤身上的錢賭了個凈光,還欠了不少賭債。那店主本是馬六,一眼看中了石楠勃子上戴的玉貔貅,非要以此作押。小楠不肯,當眾哭鬧了起來。
蕎嬤走又不得,只好向馬六不住的說些好話,苦苦相求。
正僵持不下間,李雲翰進了屋子。石楠見了一頭撲到在他懷裡,嗚嗚啼泣。
李雲翰問明了原由,從懷裡掏出了一塊碎銀,遞給了馬六。就在馬六拿過銀子的瞬間,他猛然覺得此人有些面熟。
李雲翰的大腦飛速轉動了一會,認出此人正是那日在阿曼貨棧的滋事者,於是大喝一聲,道:「朱三,原來是你哪!」
「你認錯人了。」馬六愣了下,黑著臉道,「我不是什麼朱三,叫馬六。」
「馬六,」李雲翰厲聲喝問,「說,你為何去阿曼貨棧鬧事?」
「亂說什麼哪,老子聽也沒聽過。」說畢,馬六抬腳便想溜走;才走了沒幾步卻被武七一把給抓住了。
武七猛的一使勁將他推倒在地,道:「再不說實話,我揍死你!」
馬六見了登時腿腳發軟,爬起來乞求道:「好漢饒命……我也是受人指使哪。」
武七問,受何人指使?
馬六怯聲道:「伏龍山莊,倪管家。」
「哼,果不出我所料。」李雲翰思量了片刻,肅然道,「那就帶你去官府吧。」
兩人押著馬六正欲出門,忽聽得身後傳來了一聲高喝:「先生也夠狠的,你這不是砸我的場子么!」
李雲翰回頭一看,只見賈升從西廂房大搖大擺走了過來,於是稍作頷首,說馬六犯事,欲帶他去京兆府錄個口供。
賈升眨了眨眼珠子,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說吧,開個價。」
「不是賠錢多少,是帶他去官府作證。」李雲翰道。
「先生乃高雅之士,何必與一市井無賴較真!」賈升拱了下手,「此過且記到賈某頭上,怎樣?」
「嗯,既有大人作保,那就饒了他。」李雲翰收斂了笑容,「不過日後用他時,可要隨叫隨到。」
「放心,有賈某在,他跑不了。」賈升說著踹了馬六一腳,「還不趕快謝過李先生!」
馬六當即叩謝:「先生,小人錯了,錯了……」
見李雲翰欲走,賈升急趨幾步攔住了他,道:「上次所說之事先生可想好了?」
「想好了,」李雲翰神色鎮靜,「不勞大人費心,雲翰生性散漫,做不了那折腰諂媚之事。」
「先生真不領情?」賈升瞅了眼石楠,稍帶了些哭腔,「為此我是夜不成眠,未敢向楊大人回話哪。」
李雲翰聽了淡然一笑:「這有什麼可憂慮的,大人儘管如實稟報便是。」說畢,他帶著石楠出了院子。
賈升望著他遠去的背影恨恨的跺了下腳。
這日午後,魏懷冰審訊畢林弗的兩個兒子,見結案在望心情不禁寬鬆了許多,於是想著去海明樓美食一頓好好犒勞一下自己。
他獨自出了御史台,沿著朱雀大街向南行走,一路上但見秋光明媚,行人熙來攘往好不熱鬧,步子也隨之歡快了起來。
進了海明樓,他坐下來要了生魚膾、油燜大蝦等七八樣飯菜,悠閑的享用了起來。剛吃了一會,忽聽得門前有人高聲說話,那聲音十分的耳熟。魏懷冰抬頭一看,只見達復和陳行甲兩人著便服復,有說有笑的上了二樓。
原來達復奉太子之命約陳行甲到此相見。
魏懷冰見了不禁心起困惑,正欲跟上樓去察看個究竟,不料一個又高又胖的漢子從他身後擠了過去。待那人轉過樓彎時,魏懷冰打眼細瞧,認出了那人是太子。
魏懷冰頓覺有些異常,可又不便於上樓查問,想了想又回到了原座,心不在焉的吃了起來。
達復陪陳行甲上了二樓,進了一間雅室,桌上的酒菜早已擺好了。
達復再次拱手施禮,道:「上次所言有所冒犯,還請將軍見諒。」
「又客氣了,老夫還要謝你呢。」陳行甲朗笑了幾聲,「多虧你送來了良藥,內人病已痊癒。」
「嗯,這下達某就放心了。」達復敬了杯酒,換了個話題,「回想十多年前,我曾隨將軍巡遊邊塞;那時軍營雖苦,卻高談暢飲無所拘束……只是自將軍做了大統領,就再也沒有和您開懷暢飲過了。」
陳行甲聽了淡然一笑,道:「大人此次相約,不單是為了飲酒敘舊吧?」
「嗯。」達復放下酒杯,「在下有一言,不知可否講來?」
「說吧,何事?」
「老將軍忠勇一世,只可惜受奸人讒言,官位怕是不保呀。」
陳行甲聽了一愣,問他何出此言?
「據聞楊嗣郎曾向陛下奏報,欲讓敬琥取代大統領一職,不知將軍有何想法?」
「胡說!提升、任免禁軍統領皆由陛下一人所定,豈由他姓楊的說了算!」
「將軍可別忘了,有那懿妃娘娘在枕邊吹風,他什麼事做不出來!」
陳行甲聽了拍桌而起,怒道:「他敢!」
達復趕忙扶陳行甲坐下了,道:「將軍息怒,但願陛下不會為讒言所惑。」
「達御史,你見老夫就是想說這些?」
「不,欲與將軍為國解難。」
陳行甲聽了不動聲色,問:「不知國有何難?」
達復肅然道:「內有楊嗣郎專橫跋扈、敗壞朝綱,外有褚漠寒獨霸三鎮、意欲起兵;有此內憂外患,豈非國難當頭?」
靜默了片刻,陳行甲問:「你想怎樣?」
「行兵諫,誅楊賊!」
「休得亂言!」陳行甲按劍而起,怒道,「老夫此生只知宿衛宮禁、護衛陛下,從未有過他念。哼,若不是念在昔日舊情,老夫即刻殺了你!」
達復挺直了身子,輕輕一笑道:「在下不過是想勸諫而已;將軍就是殺了在下,又於事何補!」
「哼,以後休要再見老夫!」說畢,陳行甲轉過了身子往門外走去。忽然門帘一挑,太子迎面走了進來,對著陳行甲稍作頷首,道:「將軍忠義,實在令人欽敬。」
陳行甲見是太子,愣了下趕忙拱手施禮,道:「殿下——」
「本宮仰慕將軍威名已久,故托達復邀約一見。」太子輕扶著陳行甲坐下了,道。
「這怕是不妥吧……」陳行甲心懷忐忑望了眼窗外,「禁軍統領私交東宮,可是大罪。」
「什麼私交不私交的;將軍放心,今日本宮只與將軍飲酒敘舊,不談政事,如何?」太子懇求道。
見陳行甲仍緊繃著臉,達復趕忙彎腰致歉:「方才在下所言實在偏激,還請將軍海涵。」
陳行甲見二人情懇意切,語氣稍變得軟了些,苦笑道:「陳某有言在先,飲罷三杯便走!」
「好,就飲三杯。」太子急忙斟滿了酒,雙手捧與陳行甲。
陳行甲接過了酒杯一飲而盡……
魏懷冰草草用完了餐,離開海明樓后,徑直去了楊府,將太子秘會陳行甲之事告知了楊嗣郎。
楊嗣郎聽后頗為震驚,冷冷道:「竟敢私會陳行甲!看來楊某還真是小覷他了。」
魏懷冰道:「當初太子之所以與大人結好,不過是想利用您來對付林弗;而今他緩過氣了,又想對您下手。」
楊嗣郎思量了一陣,唉嘆了聲,道:「本相又何嘗不想早日易儲,只是陛下遲遲下不了決斷哪。」
「大人勿憂。」魏懷冰陰笑了聲,「昨日荊王不是又回京了,大人不妨親去勸說他……到時候再藉機進諫,勸聖上廢了太子。」
見楊嗣郎仍有些躊躇不定,魏懷冰於是向他說出了自己的謀划。
楊嗣郎聽了頗為認可,笑著點了點頭。
兩人正密議間,管家楊柯帶著賈升進了屋子。
聽說李雲翰不肯來投靠自己,楊嗣郎不禁大失所望,譏笑道:「看來賈老弟又白跑一趟了。」
「當然有收穫了。」賈升頓了下,「據在下探知,李雲翰不僅暗中與東宮往來密切,還私下收養了石崢的幼子——石楠。」
楊嗣郎聽了一驚:「此事當真?」
「是的,此乃在下親眼所見。」
「這,」楊嗣郎皺緊了眉,「李雲翰背靠東宮、又收留逆臣石崢之後,他到底是何用意?」
「當然是另有圖謀了。」魏懷冰陰沉著臉,「既然如此,不如除掉此人。」
「嗯,他既無情,那就休怪楊某不義!」楊嗣郎眼露凶光,狠狠道,「是時候該剷除太子一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