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93章
「本來我只是想在外面轉轉……等氣消得差不多了,晚點再回來。」
這是顧亦徐原本的打算,她在邏輯上論不過程奕,留下來只是被說服,出門既是冷靜,也是捋清思緒該如何辯駁回去。
可除此之外,若說她沒有一丁點兒存心為難程奕,讓他從房間出來,卻意外發現自己憑空消失時著急慌神的意思,也是假的。
她對於程奕那種高高在上、清醒到不近人情的過度理性感到不滿。
理智過了頭,便成了種冷漠。
所以顧亦徐存心反抗一回,讓他知道自己也不是完全任由拿捏。
平日里的小事她不愛計較,但關乎原則的問題上,立場不容退步。
其中父母就是她的底線。
暖黃柔亮的六角垂穗宮燈繞著木質台柱,慢慢旋轉,絹面上刺繡的山石花鳥栩栩如生,在室內唯一的光源下,投出一道道斜影,印在緞面床被上。
程奕半攬著她,下頜輕抵住額頭,亦徐頭枕在他的肩窩,被角蓋過肩頭,密不透風,免得夜起又著涼。
他靜靜聽,也給她充足的時間,將心裡話說完。
「但上次我們在街邊,就是去聽歌劇的那回,遇見了我弟。」
「我不是和家裡人告狀了么,之後也沒有聽到什麼回應,感覺奇怪,才半路想起去看看他。」
「這段時間,他一直住在我給他的市中心別墅里。」
顧澤臨花她的錢,住她的房子,還轉頭坑了自己。顧亦徐也是無語了。
市中心……
程奕似乎察覺到什麼,「是我們去的那裡?」
「對啊。」
「我之前和你提過,把房子借給他住了。」
聞言,程奕呼吸一頓。
「結果他倒好——」說起這個顧亦徐就來氣:「約了一大群人過來聚會,認識不認識的都有,成天只顧尋歡作樂,不學點好。」她最煩看到顧澤臨這樣。
「慢著。」
程奕忍不住插話,「所以那晚你旁邊坐的是誰?」
顧亦徐被打斷,愣了下,「我弟啊。」
「……」
總結亦徐之前所說的話,得出結論,程奕緩緩出聲:「所以那套房子是你的,替你喝酒的是你弟。」
不然呢?
顧亦徐眨了眨眼睛。
短暫迷茫后,她彷彿意識到了什麼:「你該不會是……」
訝異地撐坐起來,平視程奕的眼睛:「誤會了我和他的關係?」
程奕沉默看她,表情竟然有一絲鬱悶。
顧亦徐哭笑不得:「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們倆姐弟,長得不像。」
「堂姐弟,不像也很正常啊。」顧亦徐福臨心至,竟然瞬間明白其中關竅:「——你該不會以為我跑出來,是專門為了和別人呆一塊?」
程奕臉上一閃而過被戳穿的懊惱,單手摟腰把人翻了身,轉眼間,顧亦徐被他壓回床面上。
他故意壓低聲音,磨牙道:「那種場景、氛圍,你覺得我不容易產生誤會?」
算是變相承認了。
難怪一直糾著那兩個字不放——
敢情是以為她找別的男人尋清靜去了。
顧亦徐憋笑,笑意太明顯,惹得程奕徑直照她的嘴唇咬了下。
不輕不重。
倒像在纏綿廝磨。
她扭頭想躲開,吻一下下卻落在耳後,連帶親到脖頸那塊兒,癢得不行。
顧亦徐忙告饒,小聲解釋:「可那又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地方。」
程奕停下動作,挑眉反問:「你確定?」
「……」
飽含暗示的語氣,使得臨出口的話忍不住頓了頓。
顧亦徐從頭回想一遍,好像,她進去時第一眼也險些以為走錯了地方,派對公司把那兒裝飾得完全像個娛樂場所,一群年輕男女縱情聲色,玩得儘是些沒有邊界的遊戲,難怪程奕進來時神色這麼難看。
她不禁有些汗顏,只好把來龍去脈簡單解釋一遍,包括圍繞酒桌坐在沙發上的那些人中,除了她弟弟,也不乏知根知底的熟人,比如周晏、周竟那幾個,他們和顧澤臨穿一條開襠褲長大,在她眼裡,也跟半個弟弟差不多。
程奕聽完,臉色稍霽。
那晚他一時間失去理智,否則靜下心想想,一直以來,顧亦徐身邊除了他哪還有別的男人?
顧亦徐手機靜音,幾個小時找不到人,程奕擔心焦慮不說,後面還被她因為遊戲叫了過去,壓著火,這倆姐弟長得一點不像,再看見那些親密的行為,不由怒極生寒,寒心到極點。
若是正常時候,不至於如此。
為何都說智者不如愛河?
因為若與情愛沾邊,再聰明的人也會失去理智。
被嫉妒、醋意激發的誤會解開,他們還有第二個矛盾。
這也是顧亦徐耿耿於懷的心結。
她一向平和,卻在此事上表現出不容退讓。這兩天,程奕在抽空時反思,他在顧亦徐面前不夠坦誠,其代價必然可想而知。
那便是儘管亦徐一直在儘力理解,但她從未經歷過類似的經歷,不會真正感同身受。
以固有偏見傷害她並非本意,但程奕在抉擇之後,依然不認為告訴她是個很好的選擇。
他遲早要回到程家,而逃離掌控多年,重新回到父親禁錮的牢籠之中,會遭受到怎樣殘酷的刑罰,程奕根本無需設想,也不用費力揣測,但凡是個正常人,都無法猜中那人下一步會做出怎樣的決策。
何況他還是家族的異類,沒有人會站在他這邊,所有人都在他的對立面。
那些面目各異,卻同樣持有落井下石、幸災樂禍心態的人,卻可笑地在血緣意義上被稱作他的親人。
不過最壞的場景,終歸不會死就是了。
但偏偏不幸的是——
程世中最擅長的,便是叫人度日如年。
生不如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