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好冷,吳詠幽幽醒來,感覺自己的思維都被凍的有些遲緩:我這是在哪裡?這麼黑、這麼冷。難道我已經已經死了嗎,這裡是地府?
回憶生前種種經歷,吳詠的心裡升起一股難言的隱痛:現在的女人都是這麼狠心嗎,為了錢,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自己只是不想要那些黑心錢,就被推下懸崖斷送了性命。
想了一會,吳詠感覺空氣有些憋悶,才虛弱地伸手摸了摸,身上有一層薄薄的被子,旁邊還有一些其他物品,有的摸起來像碗罐,有的摸起來像銅錢首飾一類的。
地府現在都這麼高級了嗎?死人還要生活用品!
吳詠驚嘆一下,忽地聽到「梆梆梆」三聲清脆的竹梆子響,接著有人高聲喊道:「有客到,鞠躬,家屬還禮,客出。」。
吳詠滿頭問號,這是什麼鬼?
沒等他多想,竹梆子聲再次響起,這次傳來的卻是女子嚎啕大哭的聲音:「我的兒,你死的好冤啊。我就知道這些背恩忘義的人靠不住,你父拼了自己的性命,救了某些人,卻只落得香火斷絕的下場。
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如今你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你讓我今後怎麼活啊,還有你那兩個年幼的妹妹,沒有你這個兄長的庇護,她們以後若是被人欺負了,該找何人訴苦。」
吳詠腦門兒一緊,心裡已經有些明白了,以前村子里有年輕力壯的青年意外去世,留下那些孤兒寡母的,好像就是這樣哭的!自己這是沒有被火化?那麼自己現在的所處的地方應該是棺材里!自己還沒死透?
想到這,吳詠這才著急起來,我天,這一會兒還不被活埋了?
吳詠悚然坐起,使出渾身的力氣也沒有推動頭頂的棺蓋,剛想開口大叫,卻聽到外邊嚎啕大哭的女子,突然止住了,一陣嘈雜聲后,一個男性的聲音怒斥道:「郭氏,我敬稱你一聲嫂嫂,以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若是再敢在詠兒的靈堂前胡攪蠻纏下去,別怪我卓文宣不念叔嫂情分?」
女子好像受了刺激一樣,嚎哭的更大聲了:「我的兒,你這麼年輕,怎麼就走了啊,留下我們幾個寡母孤女,今後該怎麼生活啊。」接著哭聲中又夾雜著小女孩的哭泣聲。
過了會,哭泣聲小些,剛才的男子又開口道:「郭氏,當年你拋下詠兒改嫁,留下伯母一個人照顧幼孫。我與文廣兄生前乃是至交好友,這些年來,孝順伯母,教導侄兒,我俯仰無愧。
但是今日詠兒病逝,伯母卧榻,你又攜幼前來,哭鬧靈堂,居心何在。若不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堂前自有鄉三老有德公在此主持公道。」
只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咳嗽了幾聲,說道:「唉,二弟這支算是到頭了,詠兒以前雖有些痴,但也是我那兄弟二代單傳的獨苗,不成想這才十二歲,就糟了病,走了,可惜啊!
郭氏,你雖是詠兒生母,但已改嫁多年,今日在詠兒的靈堂前,祭奠可以,若是惹出風波,觸及亡人,休怪我大義滅親,請出官府中人。」。
外邊靜了好一會兒,才聽女子凄然道:「三老在上,妾身豈敢造次,小叔更是官府表彰的『孝』之模範,妾身命薄,舅公戰死沙場,夫君亡于山賊,留下一點香火,也是弱於常人,妾身也曾想盡孝姑母,撫育幼子,然父母挂念,兄姊勸誡,為今後計,無奈改嫁,本想就此相夫教子,度過餘生。
奈何天不憐妾身,只得兩女,夫君再亡,當此時,長輩上門,無子為由,逼迫出門,無顏見人,本欲輕生,念及幼女,這才厚顏上門,祈求庇護,不想驚聞噩耗,這才失了方寸。如今存身無門,唯死而已。」
這女子一番話,雖然讓吳詠聽的雲里霧裡,但還是明白了其中的大概意思。短短的幾句話,有理有據,道明了一切,並且還隱晦表示出:你們再逼迫我,我就死給你們看。真是讓吳詠長了見識。
屋裡眾人聽后,也是小聲議論著。鄉三老有德公幹咳了兩聲道:「郭氏,你亡夫家的事,咱們這些外人也不便參與,既然你現在回來了,正好我與文宣商議,想把你舅公留下的這一傾田交給你侄兒吳珹耕種,今後由吳珹負責孝養你們,你看可好?」
沉默好一會,才聽女子道:「三老一番好意,妾身本應該欣然遵命的,奈何上有姑母在世,妾身不敢自己一個人決斷。而且這些年都是文宣小叔在幫著打理田間事務,要不等到詠兒的喪葬事結束,妾身跟姑母商議后,再回復三老,您看可以嗎?」
卓文宣這時也開口道:「是啊,有德公,死者為大,其他瑣事等詠兒的喪葬事完了以後再談。」
鄉三老有德公沒想到到嘴的鴨子要飛了,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他膝下有三個兒子,五個孫子,唯獨這個二兒子家的獨子吳珹不務正業、只知道在鄉里鬥雞遛狗,說了幾家親事,都是對方一打聽吳珹事迹,立馬推掉,若不是里監看在自己是鄉三老面子,早就把他趕出柳灣里了。
老頭兒雖然恨他不爭氣,還是不忍眼見二兒子家就這樣沒落下去,加上老妻二兒媳慫恿之下,這才涎著臉上門提出這非份請求,只盼這個三孫子吳珹得了這田地,能從此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本來一切都很順利,二弟這房斷了根,只剩下二弟妹一人,還因為傻孫子吳詠的死,一病不起,如今自己只是稍微暗示了一下卓文宣有奪人祖產的嫌疑,這後輩就同意了讓吳珹繼承二房留下的田產。但誰也沒想到半道又殺出這個改嫁的郭氏,壞了自己的打算,倘若再糾纏下去,自己反倒名聲受損,鄉三老的位置怕也保不住了。
想到這些,這位有德公剛想開口打個圓場,把這事應付過去,卻瞥見自己的這個三孫子正盯著郭氏身邊的一位身著素衣、容貌俏麗的少女看,口水都留下來還不自知,心中不由一動:聽說郭氏改嫁有個繼女,這位小娘大概是了,若是將她配與珹兒,一來,依剛才珹兒對她表現的痴迷,以後改過自新的事大有可為;二來,這一家子女人,只要珹兒勤快點,多來往,以後田產還不是都得歸珹兒;三來,這小娘現在是走投無路,此時自己開口表示珹兒願意娶她為妻,可以彰顯自己深明大義。
一舉多得啊,當下也不顧及場合不對,忍不住開口道:「郭氏,這位小娘可曾婚配,我看珹兒對她甚是喜愛,不如我來做主,將她許給珹兒為妻,你看可好?」
郭氏怎麼也沒想到這位有德公會在她兒子的靈堂上為他孫子求取自己的繼女,這些天的經歷對她來說是如此跌宕起伏,也讓她看透了人世間的冷暖,先是夫君病亡,剛下葬結束,亡夫家的那些所謂伯兄叔侄就冷漠無情地將她們娘叄及繼女四人一起驅趕出生活近十年的家門,本打算回娘家先安定下來,不成想幾天下來,卻遭到自家父兄嫂侄的嫌棄,最終只能忍著羞愧,找到以前被自己拋棄的傻兒子吳詠這裡,為母女四人謀取今後生活,卻不曾想還沒到門口,就聽到自己那個傻兒子病亡的消息。
抱著渺茫的希望來到舊日門前,卻還是只看到冷冰冰的棺材,這時的郭氏真是萬念俱灰,猶如潑婦般咆哮在兒子靈堂,好在及時被女兒的哭聲驚醒,巧妙對答,暫時化解了田產被奪的風險。若是再次拒絕這位鄉三老的請求,必會觸怒了他。
現在自己尚未保全,若是得到鄉三老的支持,以後在這裡生活,也多了些便利,看來只能委屈這位繼女了,但心裡不免有些芝焚蕙嘆,於是便凄楚地道:「這是妾身繼女何蓮,尚未到及笄之年,夫君病的太過突然,還沒有來得及立下婚約就……嗚嗚……」
郭氏小聲哭泣一會,正待繼續說下去,這時卓文宣走了過來,說道:「嫂嫂不要太過傷心,眼下詠兒的後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事以後再說吧。」
鄉三老有德公也意識到屋中眾人異樣的目光,也附和道:「文宣說得對,死者為大,其他瑣事等詠兒事後再談。」隨後又踢了身邊的三孫子吳珹一腳,「傻站著幹什麼,還不去看顧些你何蓮妹妹。」
吳珹頓時悟了,心中樂開了花,快走幾步來到何蓮身邊,臉上裝作一副戚戚然的樣子,道:「詠弟生前,我將他當做親弟弟一樣對待,如今他不在了,妹妹今後有什麼事,儘管來找我,哥哥必赴湯蹈火完成。」
何蓮這些日子跟著郭氏看透人間的冷暖,哪裡不知道他的心思,奈何這世間男子當道,女子命賤,當下自己跟隨繼母寄居他人之所,何來反抗的依仗,只盼以後跟了這位鄉三老的後人,他能善待自己,於是軟軟糯糯道:「以後要仰仗哥哥了。」
吳珹被她的聲音甜的骨頭都酥了,瞥見四周都不曾注意到這裡,便大著膽子摸了何蓮手背一下。
「啊」何蓮突遭偷襲,驚叫一聲,一把將吳珹推開,轉過頭剛要開口,卻瞪大了眼睛駭然看著棺材。這口薄棺尚未釘棺蓋,以便供人弔唁,現在那棺蓋竟被吳珹撞開了一角,然後看到四根只蒼白的手指伸出來搭住了棺材板,隨即冒出一個人頭來。
吳珹十分惱怒何蓮將他推開撞到棺材上,剛想開口呵斥,卻見眾人都面帶驚恐盯著他身後看,疑惑地轉過頭,不想看到一個慘白的面孔,分明就是已經死去的吳詠,登時尿意有些止不住,大喊一聲:「鬼啊!」,一轉身便拔腿逃了出去。
剩下的屋中眾人雖然沒有逃跑,可是也都戰戰兢兢圍攏成一團。還是親娘郭氏膽子大些,想想裡邊到底是自已的兒子,就算是他炸了屍應該也不會傷害自已,莫非是他見自已娘親受人欺侮,所以才從陰間還陽?
她強忍著心中的恐懼,小心地移步向前,待到近處,就聽到兒子極度虛弱的聲音:「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