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平陽長公主的心思
辭別兩人,來到博望苑,太傅石德正在吉賢堂等他。
田鞦韆猜的沒錯,石德第一句話問的就是謝尊儒。
「殿下不應該難為他!」
劉據心說我什麼時候難為他了?是他自己太過託大,上來就玩送命題,能怪我嗎?
石德繼續說道,「皇上貶斥他也就是了,何必要阻斷他門生的上進之路?如此一來,太子便少了一條選才途徑。」
劉據更加不以為然,如果所謂的大才都象謝尊儒那樣,不顧時局,不識大體,除了搗亂好象也沒什麼別的作用。
石德當然不可能知道他在想什麼,繼續他的評論。
「太子認為您呈給皇上的答案是對的嗎?」
劉據一愣,豎起大指贊道,「老師您足不出戶,便能知天下事,學生佩服!」
石德微微一笑,「臣若想知道什麼事,不必從太子口中得來。」
劉據當然知道,他老爹石慶是當朝丞相,想了解什麼事情根本不用自己說。
「老師,學生的奏對有問題嗎?」
石德道,「大有問題!」
「太子把我大漢比做大船,把皇上比做舵手,文武百官比做船工,卻不知把黎民百姓比做何物?」
老夫子又要說教!
劉據只能硬著頭皮聽。
「臣以為,黎民百姓便是那汪洋大海,它既可載舟,亦可覆舟!」
……嗯?
這話聽著耳熟啊!
不是唐朝魏徵原創嗎?
可那是幾百年之後的事了!
他腦子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完全沒在意石德接下來說的是什麼。
「得民心者得天下,違逆民意必遭天遣,太子不得不慎之啊!」
「先秦便因暴政惹得天怒人怨,導致社稷傾覆,落得個天下人共討之的悲慘結局,後世之君不得不引以為戒。」
「太子……?太子在聽老臣說話嗎?」
劉據啊了一聲忙道,「在聽!在聽!」
石德眉頭微皺,「那麼太子是否贊同老臣的說法?」
他想也不想就說道:「完全贊同!」
石德點點頭,「也就是說……太子承認和皇上的奏對有問題了?」
有問題……有你個大頭鬼的問題啊?
劉據的倔脾氣上來了。
「學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石德一愣,「何解?」
劉據道,「老師把百姓比做大海,學生把大漢比做巨輪,如此一來,這艘巨輪與海水就不是一體了。」
「按老師的說法,我大漢是大漢,大漢的百姓並不在大漢這艘船上,學生的理解對嗎?」
石德大驚,「大漢的百姓當然要在大漢這艘船上……」
他說不下去了!
因為按照他的邏輯,水在船上……那船還不沉了?
劉據可不管他臉上的表情有多豐富,繼續說道,「按學生的理解,大漢的百姓並不是托船的海水,而是這艘船上的每一個成員,只有大家同心協力,才能順利到達彼岸。」
「那些不願意出力,甚至想搗亂的人,被丟進大海也是理所當然的了。」
石德臉色赤紅,皺眉道,「那麼先秦傾覆難道不是因為暴政惹來天怒人怨,百姓共遣之才丟掉江山的嗎?」
劉據把心一橫,既然要較真,那就較到底。
「學生也不那樣認為。」
「歷朝歷代,想造反的人,打的名頭都是代天行誅,替百姓發聲,
實際上都是為了自己的私利,所謂弔民罰罪,只不過是他們耍的小伎倆,矇騙百姓為他們提供兵源武器和糧草而已。」
石德大驚,「你……你……民為社稷之本,子曰民為眾,社稷為輕,君王次之,這是聖人之言,難道也不對?」
「不全對!」
劉據決定來個語不驚人死不休,反正是學術辯論,關上門說話,打開門就不認。
「至少現在來說,社稷的根本並不是普通百姓,而是官僚士大夫,甚至還有地主豪強,百姓充其量只是個墊腳石。」
「真正要人民當家作主,至少要再過兩千多年,君王世襲制度徹底消失之後!」
石德:「你……這種大逆之言豈可亂說?」
劉據呵呵笑道,「老師,您一直說先秦暴政,學生想請問您幾個問題。」
石德:什麼問題?
劉據:中央集權和郡縣制是不是先秦的產物?
石德:當然是。
劉據:是暴政嗎?
石德:……
劉據:車同軌,書同文,統一貨幣和度量衡,是暴政嗎?
石德:……
石德已經被他問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同樣也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坑。
如果說這些都是暴政,那麼現在朝廷實行的治國體制幾乎完全照搬秦朝,難不成也是復刻暴政?
挖坑誰不會啊?
劉據見石德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樣子,心裡就一陣陣的酸爽不已。
可太傅畢竟是太傅,怎麼會讓他幾個刁鑽問題難住?
石德深吸一口氣說道,「太子剛剛所提那幾條暫且不論,先秦若不是因為暴政而亡,那麼癥結何在?」
劉據伸出一根手指,-「一個字:窮!」
「換句話說,秦國破產了!」
石德一愣,「破產?」
「對!」劉據道,「秦國一直都在打仗,老百姓根本沒有機會復耕生產,國家沒錢,才會橫徵暴斂!」
「高帝立鼎之後,實行與民休息的策略,用了不到十年時間,國力大幅增長,甚至超過了先秦最盛時期,這就是癥結所在!」
石德眼睛一亮,「如此說來,太子也贊同與民休息,止戰回田了?」
劉據:不贊同!
石德:為何?
劉據:時機未到。
石德:何時才到?
劉據:什麼時候皇上不打仗了,什麼時候就到了。
石德:……可是,太子以前是完全贊同的呀!
劉據:現在不是以前!
石德:……
……
石德病倒了。
一半是氣的,另一半是嚇的。
太子和他的那番辯論,任何一句話拿出來都夠殺好幾次頭的。
不但他的理論全部被太子推翻,而且還送給他一句話:
「您是本宮的老師,本宮是您的學生,本宮是您教導出來的!」
這句話把他,甚至是石氏家族和太子緊緊捆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他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過這位「膽大妄為」的太子,寧死也不做什麼鬼太傅!
這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連他老爹的相位都辭不掉,他就算不做太傅,出了事也跑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