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四 蘇醒於錯位的宇宙三

男精靈的臉上有著激動而殘忍的笑容，他把水晶貼在理斯齊的額頭，開始念誦神秘的咒語，「阿曼納塔和耶各，源生的光與暗，你們指定了生死的靈魂，我在此乞求……」

那神秘的水晶像是有某種不可阻擋的吸引力，理斯齊感覺自己的思維意識變得具象化了，彷彿從抽象的概念變成了實體的「場」或者「氣流」，然後被某種力量強行抓起來，拉進了水晶裡面……

他的思維意識徹底陷入黑暗。

然後，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渾身哆嗦了一下，再次睜開眼睛，他緩和了一陣子，習慣性地伸手去摸索脖子後面的四根連接線。

他沒有摸到連接線。

眼前是一片漆黑，耳邊充滿了輕微的白噪音，鼻子聞到的是熟悉的營養液味道，身體感覺到的，卻是一片虛無。

不，好像也不是虛無，他摸到了四根「半虛幻」的，彷彿是氣流體組成的連接線，他感到驚奇迷惑，伸手去抓了抓那些連接線。

氣流被阻斷消失，四根連接線都「斷」了。

理斯齊好奇地伸手摸遍自己全身，他感覺自己好像穿著氣流組成的短褲，在自己伸手去摸的時候，氣流被擾動，也阻斷碎裂了，短褲不見了。

「這是什麼情況？」他自言自語，卻震驚地發現自己嘴裡說出的話語，那些聲音，變成了幽藍色的不斷閃爍糾纏的電光波動，向四面八方擴散。這些電光如同視覺的聲波，在周圍的物體上反震回蕩，勾勒出視覺可見的物體形狀輪廓。

自己好像依然躺在某個復活培養倉里，身體周圍是火焰煙塵一樣的「營養液」，然後，培養倉本身變成了氣流組成的不穩定物體。

只有自己的聲音形成的電光波動是可以「看見」的，其他所有的東西都是徹底的漆黑，必須藉助回蕩的電光波動，才能被視覺感知。

嗅覺呢？他伸手到鼻子旁邊聞了聞，有金屬味道，皮革味道，還有某種灼燒過的絲布味道，他仔細想了想，嗅覺應該是完全正常的。但是好像變得非常遲鈍了。

聽覺失去了意義，因為除了輕微的白噪音，什麼都感覺不到。

觸覺應該也是正常的，可是周圍的一切物體，都發生了變異。

味覺呢？理斯齊大膽地把手指伸進嘴裡，舔了舔，驚奇地發現，味覺變成了和嗅覺完全一樣的感覺，他無法再判斷酸甜苦辣之類的東西，而是通過舌頭，知道了那是「營養液聞起來的氣味」「金屬聞起來的氣味」「皮革和絲布灼燒的氣味」，如此種種……

理斯齊努力讓自己的思維保持冷靜可靠，然後身體保持安靜，仔細思索現在的情況。

自己現在究竟在哪裡？剛才發生的「中世紀故事」到底是夢還是真實？

如果自己現在確實在玉龍神號裡面鏈接復活了，為什麼又會變成這樣特殊的狀態？

難道是宇宙概念的錯位……

周圍一切的固體變成脆弱的氣流體，液體變成了火焰煙塵一樣的等離子體。氣體呢？感覺不到，似乎是虛幻的。自己現在的呼吸，好像在呼吸某種完全不存在的事物。鼻腔，胸膛，感受不到正常氣流的運動，只是憑藉身體的本能在保持呼吸而已。

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但是自己好像依然是正常的，固體就是固體，液體就是液體，自己觸摸自己，肉感依然如故，聞一聞舔一舔，是人類皮膚的味道，沒有那種舌頭味覺為基礎的汗鹹味或者皮肉味，而是全部統合於嗅覺，

直接概念性地指出，「人類皮膚」的氣味。

我是我，世界卻錯位了。是這樣么？這又意味著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理斯齊張嘴發出聲音，聲音變成視覺可見的電光波動，反震回蕩著，勾勒出周圍一切事物的外形輪廓，用這種方式，他就能「看到」周圍的一切。

然後，他試探著去摸索，想要打開培養倉的蓋子。

手觸碰到了氣流一樣的東西，但是氣流太脆弱了，稍微一碰，就毀壞破散。如果那真的是固體的現實，豈不是意味著所有堅固的東西，在自己手中都會如同「無形的空氣」，一觸即「碎」。

他心中忽然冒出一個特別大膽的想法，於是，他翻轉身體，面朝「下方」，也就是培養倉基座和艙室地板的方向，然後，如同游泳一樣，雙手伸過去，撥開氣流組成的「物體」，嘗試遊動自己的身軀。

真的成功了，他遊動起來了。

撕碎穿過了培養倉的底座和複合材料組成的無比堅固穩定的艙室地板層，來到了一片新的艙室空間之中。

這裡是哪？理斯齊發出一聲悠長的喊叫，藉助回蕩的電光查看著周圍的一切。他看到了驚慌失措的人形物體，他們似乎真的被閃電擊中，抽搐著倒在了地上。

「那是……雜役船員？」

理斯齊繼續如同游泳一般前進，靠近那個被電擊躺倒的船員，鼻子嗅了嗅，是人的味道。

那個船員沒有被電擊昏迷，更沒有死，他還能清醒地動彈，他驚恐地張大嘴巴，沒有發出尖叫的聲音，只能看到他尖叫的動作。他伸手想要推開理斯齊，但是，他的手臂胳膊就像脆弱的氣流撞上堅固的鐵壁，悄然碎裂。

這個船員的胳膊毀壞了，他面容凄慘地哀嚎著，沒有聲音，其他觸電到底卻還能動彈的船員，慌亂地爬起來，想要逃走。

理斯齊沒有動彈，也沒有出聲，任由那些船員逃離了這個艙室空間。

他沒有出聲，也就意味著失去了視覺，聽覺本來就無效了，布滿白噪音，於是，他現在就只能隱隱約約通過嗅覺，感知到面前那個好像在不斷哀嚎抽搐的人形存在。-

讓他解脫吧。理斯齊這樣想到。如果他真的是一個活人，一個玉龍神號的雜役船員的話。

理斯齊雙手伸了過去，用游泳的動作撞碎了那些氣流存在。

他毫無阻礙地穿過又一道艙室地板，向下游到了新的艙室空間中。

為了激活視覺，他再次發出一聲悠長的喊叫，「啊~」

他看到了堆放起來的物資箱子，自己的聲音造成的電光，在其中反震回蕩。這裡是哪？他努力回憶玉龍神號的內部艙室地圖，卻沒有辦法判斷。類似的功能艙室，在玉龍神號裡面何止上千處，就像是只看一片葉子，無法判定自己究竟在森林裡的哪一棵樹上。

只知道這裡是復活倉下面的居住層，居住層下面的儲物間。然後呢？那個復活倉好像不是自己私人套房裡面的，既然不是自己的「卧室」，也就沒辦法確定具體位置。

自己完全處於失重浮遊狀態，但是剛剛看到的那些船員，他們行動起來卻是有星球重力的存在感的。

如果玉龍神號真的墜落了，落在了某個星球上，自己現在應該做什麼？即使自己變成了錯位狀態的怪物……有沒有和自己一樣的其他怪物呢？悅知弦親王殿下是艦船最高指揮官，是自己效忠的領主，也最博學多才，找到她，也許就能有辦法。

既然這裡有星球重力存在……就能判斷上下，根據艙室大門的形狀結構，也能判斷上下，剛才的復活培養倉的擺放方式，也揭示了上下方向。

有了這個最基本的方向，理斯齊就能知道自己該向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