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女兒
「大娘,你做的餃子真好吃。」蕭依夏甜甜一笑,不緊不慢地吃著碗里的韭菜餡餃子,還一邊和看上去已經六七十歲的一對農家夫婦聊著天,好不愜意。
他們現在就位於他們所寄居的一戶農舍的飯堂里,午飯是餃子。
另一邊就不一樣了,兩個外來的傢伙都是狼吞虎咽毫無吃相,搞得夫婦的兒子暗自思量著這夥人給的銀子夠不夠這頓飯的,真虧自己當時還竊喜這批冤大頭給的錢多來著。
「呼——爽了。話說你為什麼要陪我們跑出來?」姬玹揉著肚子,睡眼惺忪——這傢伙天生吃飽了就想睡——地瞥了車樂意一眼。
車樂意還在奮鬥,他已經吃了三大碗餃子了:「都說了,偶胡一個雲遊呼慌的懸人……咕嚕……呼——正好那江安城呆的膩了,就繼續去尋找我的偉大的詩與遠方了唄。」他也咽下了最後一口餃子,正放鬆著,忽的一個凌厲的眼神瞪住姬玹,「而且,你小子拿走了我的出城文書,又不還我,再辦一個就是三個月後了,我這種靈魂是不會長久停留在原地的,唯有漂泊,才是我的故鄉。」說到最後,他悠哉悠哉地靠在椅子上,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看上去分外欠揍。
姬玹不屑地哼道:「我看是你沒錢還我那鄰居的寄宿費了,想趁這個機會逃跑吧。」
「什麼話!」車樂意不樂意了,「你們兩個才是欠錢不還的典範!別忘了剛剛是誰付的飯錢!」
「是我啊。」蕭依夏看著他的眼神像是在端詳一隻坎兒獸。
這種怪獸只分佈在軒國的水墨森林,一年四季都在森林中捕食,但還是因為食物不足導致種群數量一直維持在很低的水平。經過專業人士的研究,最終得出結論:這傢伙實在太過蠢笨,雖然有著怪獸的身份和外表,但捕食獵物的成功率實在太低,有事還會被獵物反客為主戲耍一番,可憐可笑。
車樂意莫名得到了撐腰,一拍桌子,指著姬玹的鼻子正要乘勝追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把手一收:「蕭姑娘付的!下次就是我付了!」
蕭依夏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只聽一邊的婦人小聲問她:「姑娘,我看你們也不像是鄉下人,可是城裡出來的?」
「是的大娘,我的老家就在西邊的昌州城。」掩人耳目。
大娘又壓低了嗓音:「可是遇了仇人,被追殺了?」
「啊?這……」蕭依夏沒有騙人說謊的前科,讓她隨便說個城市還行,到這可就沒臉皮了,何況還是對自己這麼好的一個老婦人。
「沒事,不用瞞著我老婆子的,我看姑娘不像壞人。聽我的,你們要是不急著跑,就在我家多留一陣,房屋管夠。」
「欸,多謝多謝。老人家,實不相瞞,我們三人確實是遇人追殺,流亡至此,正準備即刻啟程去丹州投奔親戚避難呢。」蕭依夏禮貌一笑,道。
婦人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自己埋頭吃飯的兒子,他在女兒出生時,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她問道:「你們三個是兄妹嗎?」
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婦人的意圖了——為兒子續弦。
「不,不是,那個穿袍子的是我的朋友,這個傢伙……」蕭依夏心裡掙扎著,差點壓碎了一口銀牙才指著姬玹說出口來,「是我剛結婚不久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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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呦這怎麼封城了哇,咱們那批貨還得運到昌州去呢。又說什麼時候解封嗎?」張興秀對於丈夫帶回來的消息只是一片唉聲嘆氣。
劉安坐在桌邊的椅子上,臉上也是愁雲密布,「沒說。只說抓到縱火犯,立刻開城門。」
「我就不明白了,隔壁那個鐵匠到底有什麼神奇的地方,這縣裡的老爺又是往他家嫁媳婦兒又是幫他捉換人的。你說,他是不是雲中城裡什麼大人物的私生子?還是某個女大人物在外面留的野種?」張興秀忍不住又八卦起來。
「不都一樣嗎?這種話也就家裡說說,在外頭要有分寸,我們小老百姓的,少管大人物的閑事兒。」劉安瞪了她一眼,「話說這鐵匠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自從他房子燒沒了之後就沒再見到他了。」
「我聽說啊,是被接到縣老太爺的宅子里好吃好喝地躲著呢,就怕放火的賊人再找上門來。身邊除了剛娶的媳婦,還有七八個侍女伺候著呢!」張興秀說的是煞有介事,殊不知又是哪家婦女編出來的隻言片語被加工成了這幅模樣。
劉安長嘆一口氣,說道:「這些有身份的人物我們就是沒法比。我說這傢伙搬來不到三個月,怎麼就被縣裡的官老爺賜了婚。」
「話說回來,那個車小兄弟還沒回來嗎?」張興秀問道。
「是啊,好像昨晚隔壁著了火之後就沒見到人了。」劉安也反應過來。
「他不會怕我們找他要錢,跑路了吧?」
張興秀話音未落,就聽見劉奇的聲音從側屋處傳來,那裡是車樂意平常借宿的地方。「爸、媽,快過來!」
二人聯想到剛剛的假設,連忙跑了過去。剛一進門,就看見兒子手的一張字條。二人異口同聲:「給我看看!」遂搶了過來,只見上面寫到:
漂泊的靈魂就如天地間的一縷清風,常與月色共舞,與山川相攜,在烈日的光輝下閃耀,於至暗的黑夜中嘻戲。今當遠離,念多日叨擾,贈天方錦囊一個,若諸位來日運勢不佳,巧遇滅頂之災,開錦囊,可救爾等一命。——一位身在羈旅的人間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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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何等人物,才坐的起這般氣派的馬車?
看得出來馬車的主人已經極盡所能在低調,但車身的原材料——產自穆澗的被稱作史上最堅硬的樹木鐵鞍木——是瞞不住慧眼獨具之輩的。傳說這種木頭本來並未在軒國流通,直到許多年軒國的前身國度的一位將軍的出世。這位驍勇無雙的將軍在南征穆澗時遭到穆澗盟國闕迷的軍隊的偷襲,逃亡的途中將軍衝出重圍,來到一座原始森林中,暫時算甩開了敵人。
當時的將軍身邊一萬大軍只剩下百餘人,裝備也是破爛不堪。而後,他們發現了這種堅不可摧的木材,簡直是他們補充裝備的絕佳選擇。但許多事都有兩面性,這種木材堅硬的同時也給了他們極大的困難去將其打磨成可堪大用的武器裝備。於是在一段一邊逃命一邊打造新裝備的日子后,這支帝國的殘部即將被人忘卻之時,他們舉著堅不可摧的木盾,讓闕迷人引以為傲的毒箭失去用武之地,胯下戰馬用的是硬木和獸皮製成的馬鞍,他們殺了回去。結果是闕迷和穆澗兩大部落被打得精英大損,不得不派遣使者求和。據說回來的戰馬雖渾身是傷,但用那種硬木製成的馬鞍下的皮毛確實完好無損。
至此,後人都將這種奇特的樹木稱為鐵鞍木。至於為什麼不叫鐵盾木,那隻能解釋為那時的人們文字審美上沒有出現大角度的偏離了……
這也使得這種木材現今被視作上流人士的門面,除了軍需,帝國每年都會流出一些鐵鞍木料出售填補國庫,沒到這個時候,大人物們就會排排坐在拍賣場里,為了一截木頭爭得面紅耳赤,活像一籠子爭食的狗。
而眼前的這輛馬車除了木材貴重,拉車的馬也是萬里無一的上等貨色。奇怪的是馬車的裝飾很少,但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發現一些裝飾品的蛛絲馬跡,大概是主人特意把那些象徵身份的裝飾撤掉了。
只見那低調的馬車門帘一掀,一隻腳踏在門外僕役早已放好的小梯上,接著,一個英挺的身姿沐浴在雨後的暖陽中。這名男子眉目俊郎,線條剛硬,身材也十分魁梧,是個就算走在陰間里那些魑魅魍魎也得避上一避的狠角。只見他下了馬車,抬眼望去,「縣衙」二字高高掛起,他面色冷峻地嗤笑一聲,掃了周圍的僕役一眼,一名僕役連忙上前,使勁拍著大門,嘴裡也高聲呼喝著叫人開門。
不久,像是得到什麼消息似的的蕭杜蕭縣令滿臉惶恐地衝出門外,一眼看見門口標槍似的立著的男子,哭喊一聲,挺著一身肥膘連滾帶爬來到那男人身前,為了行禮彎下的腰差點把他的頭送到地上:「范大人,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啊!我……我……那個……」
「我不是來聽你唱戲的,」男人的聲音沙啞得像是刀刃劃過沒蘸水的磨刀石,「你的……女——兒——呢——」
「噗通」蕭杜二話不說直接跪在地上一個響頭「咚」就砸在鋪滿灰塵的街道上,沒有一絲猶豫。
男人眼中凶光一閃,正要有所動作,一個柔媚慵懶的嗓音制止了他:「範圍,可以了,這肥豬想來也不知道什麼,走吧。」
硬漢範圍回頭看向馬車,點了點頭,一腳把還在跪著的蕭杜踢開,回身走向馬車。
這時,那酥人骨髓,彷彿要將男人心魄都勾出來的聲音又出現了:「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她。我不要活見人死見屍,我只要活人,她要是死了……」
蕭杜惶恐地看向馬車,只見馬車側窗遮擋的帘子剛剛落下,在馬車的行進之中,在微風之中,輕輕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