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二)
白煙陡然升騰,火光衝天,熱浪翻湧,烈火熊熊,哀嚎連天。無數怪鳥瞬間在硫磺與烈火的舞蹈中灰飛煙滅,來自地獄深處的刺耳吶喊如同錐子在耳膜上劃出道道血痕,濃郁腥臭的黑霧也隨著火焰瘋狂的燃燒逐漸退去。
希倫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襟,微卷的金髮在燈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他深呼吸著,眯起雙眼朝牆上的標誌走去,似乎是在感受什麼:「天使長先生,他們的計劃已經開始了。」
加百列的身影再次浮現。他挑眉:「你聞出來了什麼?」
「狂妄,貪婪,憤怒,懶惰,仇恨,還有極致的慾望。地獄七親王,我曾在地獄里聞過這種類似煙草混合著消毒水的刺鼻味道。」
「如果確實是地獄七親王的氣息……」加百列的眼中冷光閃爍:「那麼,命運之矛的用途只可能是復活曼蒙。這意味著我們將無路可退——一個令人絕望的事實。」
「真可悲。不過是沾染了幾滴神明的鮮血,凡人就妄想取代神明。」希倫長嘆一聲:「邪惡的人心高氣傲,他們的心目中沒有上帝。」
「《舊約?詩篇》第十章第四條。記得這麼清楚?」
「感到孤獨的時候,我就會看一看《聖經》。多年積累的知識罷了。」希倫抬腕看了看錶,朝加百列微微欠身:「天使長先生,現在是凌晨一點三十五分,我需要回家休息了,恕不能奉陪,十分抱歉。」
「路上注意安全。我也該沉淪書海了。」加百列的身影逐漸淡去,模糊的輪廓正閃耀著柔和的金光:「回見,我親愛的孩子,上帝與你同在。」
回家的路上,飽覽四十六億年風雨的夜空如上帝潑灑的一灘濃墨,漆黑無光,壓抑得令人窒息。
註定是個不眠之夜。凌晨三點,希倫在盥洗室用冷水洗了臉。近來需要憂愁的事情多了,失眠的老毛病便日益嚴重,躺在床上如刀割火烤般難受。安眠藥的盒子扔了一袋又一袋,卻也始終無法解開這陳年癥結。
秋季夜涼,冷水的寒意從毛孔滲入靈魂深處。希倫打了個寒噤,大腦瞬間清醒。離開時無意間瞥了一眼盥洗鏡,鏡子的異常令他有些驚訝。
光潔平整的鏡面忽然自動滲出大量殷紅的半粘稠液體,猙獰詭異得宛如被柴刀割裂的創口。濃郁的血腥味在室內瀰漫,液體如爬蟲般極有規律地在光滑的鏡面上蠕動,逐漸拼湊成五個歪歪扭扭的字母:
「SATAN」。
殷紅的字跡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不斷流淌的鮮血沿著鏡子滴落在地,潔白的瓷磚上匯成了一片片大小不一的血泊。希倫再次眯起雙眼,仔細分辨著空氣中各異的氣味——濃郁的血腥氣中隱隱夾雜著幾縷熟悉的煙草和消毒水味。但再次睜開眼睛時,鏡子依舊和往常一樣光潔無垢,濃郁的血腥氣在一瞬間便已消散殆盡,似乎方才的一切都是幻覺,只有那股獨特而刺鼻的味道充當恐嚇的證人。
未等希倫思考下一步的對策,放在床頭的手機便響了起來。他淡定地按下接聽鍵:「您好,這裡是伊曼紐爾?希倫,請問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女性的尖叫,緊接著,一名男性喘著粗氣接過電話:「希倫,我是約翰。這裡有人需要你的幫助!地址我已經私發給你了。要儘快!」
希倫沒有遲疑,他迅速掛了電話,換好外出的衣服,提起一個黑色的公文包便衝下樓,一頭鑽進車裡,點火,朝目的地一路飛馳。
凌晨的街道空無一人,到達目的地僅僅用了三分鐘。希倫下了車,看見神色焦急的約翰正和幾個陌生男女站在門口等候他的到來。「發生什麼事了,神父?」希倫一邊上樓一邊詢問情況。
「這名房主二十五歲的女兒陷入了很嚴重的困境……」還沒等約翰說完,樓上的一個卧室便傳來了幾聲野獸般的嚎叫。希倫大步向事發點走去,只見一名身著睡衣的年輕女孩以頭朝下的方式被高高懸挂在天花板上,雙眼翻白,舌頭裸露,四肢正不停地抽搐著,喉嚨里時不時發出幾聲無意識的低吼。
希倫心下瞭然,大腦開始飛速運轉:「來人幫忙把她拉下來,用繩索綁在床上,記得綁得牢固些!」
人們在他的指揮下開始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有大一點的水桶嗎?裝滿水提過來!」希倫邊囑咐邊從公文包中拿出一把被祝福過的大型銀制十字架。他接過水桶,將十字架完全浸沒在水中。等待了一會兒,他拿出十字架,將水桶提到女孩的床邊。「這位年輕的先生,」希倫對著女孩的哥哥笑了笑,「您能幫我提著水桶嗎?將水桶對著她的臉,我說『倒』的時候你就把水全部倒在她臉上,明白嗎?」
「當然,戈爾願意為您效勞。」
一切都準備好了。希倫走到女孩身邊,取下戴著的十字架項鏈,將它貼在她的眉心。女孩體內的惡魔被激怒了,它瘋狂地掙扎以擺脫繩索的束縛,終究只是無用功。
希倫清了清嗓子,以極具磁性和蠱惑力的嗓音緩慢念著:「……主啊,請您從惡魔的陷阱中釋放我們,使追隨您的信徒能自由的侍奉於您。我們祈求您傾聽我們忠誠懇切的話語……讚美上帝,萬能的主,光榮而偉大的天父。」
驅魔祈文的尾音剛落,女孩突然以非人的力氣奮力掙扎。一陣木頭斷裂的聲音響起,體內魔物竟將束縛雙手的繩索與床欄一同掙斷。希倫只覺一陣刺痛襲來,女孩尖利的指甲硬生生劃破了他的眼角。「快,按住她!!」圍觀的人們蜂擁而上,女孩反抗的力度在眾人的約束下小了一些。希倫無暇顧及傷口滲出的鮮血,對著戈爾大聲喊著:「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