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列車謀殺案—興師問罪
黃昏下班時,由於孫昔明不會開車,是程穆送他們回家的,當然,在此之前,先送了女友張藝,這才折反過來送那兩位。
一路上的氣氛灰沉沉的,兩人都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不語,也不是他們不想說,而是不知道從何說起。
不過還好,有程穆這個活寶在,這路上也不會顯得太過乏味和憂心。
車,慢悠悠的在紅燈停下,綠燈亮了,而後又接著啟程。
高高聳起的燈光,映襯著車窗,一盞一盞往後頭撇去,昏黃與黑夜交替而過。
它照射在孫昔明與彭可的臉頰上,燈光無端端的轉逝而過。他一直撇著頭,用餘光久久凝視著靠著車窗的她。
黑夜之下,彭可的輪廓更為清晰,她的眼睛是閉著的,睫毛不長,但為濃密。孫昔明猜不透她在想著什麼,只是一下午發生的排斥,讓他的心約約感到不安。
她不會知道王叔的事情了?不可能,面對曾經傷害過親人,不可能那麼平淡。
正在開車的程穆向反光鏡查看後邊的情況,卻瞧見了孫昔明眉頭微微皺起,思緒萬千的神色,眼神流露著的擔憂,這使他還想起封沉,他曾經也流露過相同的神情,兩人就像是同一個模子里刻出來。
他邊打著方向盤邊說,「老大,我發覺封沉越來越像你了。」
「啊?」
「老大,話說你們倆要不要考慮做個DNA鑒定呀?」
開玩笑的一句話,殊不知,在孫昔明的心裡落下了根——他在此前就有某種感應。
「嗯,我會考慮的。」
程穆明顯「哦嚯」一聲,就差控制了離合一個不注意,速度快了一個碼,惹的後邊差點衝上了前,也弄醒了淺睡的彭可。
時間過得極快,剎車緩緩降落的同時,在程穆打著倒車的方向盤,孫昔明和彭可一前一後的上了樓。
光怪陸離的霓虹燈影,混著走廊落地上一色白堂堂的燈光,將近處深墨色的夜空染成了泛著霧氣的淺灰。
天要下雨了。
房門鑰匙的轉開聲先一步打開了房門,他順勢打開門的一剎那,後頭傳來了彭可慵懶的聲線,是那種有氣無力而又無可奈何的。
「我們,好好聊聊吧。」
孫昔明的手頓了一兩秒,又繼續按下把手,語氣帶著輕鬆的感覺,「是該好好聊聊了。」
這說話的語氣,到時等會兒要個大發的,他不會要把我殺人滅口吧?彭可心裡猛然間冒出這個想法,兩眼一閉一睜就過去了。
彭可跟在身後,雙腿快速地上樓梯,速度更快了些。
「你已經知道了王叔的事情?」孫昔明直截了當地將心中的疑問說出來。
他們兩個坐在沙發上,一個靠南,一個靠北,中間隔著兩米長的茶几,像一條河流,不長不寬,但足以阻隔兩岸的風聲。
「什麼?你是查到王叔的事情了,那麼快就有線索了?」接二連三的拋出問題,顯然表明了彭可是毫不知情的。
這下子可好?自己的一意孤行還是得繼續幫逝去的王叔自瞞著,還是攤牌?
「具體受害者在受害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還沒有,只不過我猜想他的死因跟我父親有關。」孫昔明說。
「你父親?」彭可腦海中想到的是中午封沉告知於她,孫昔明的模樣,還有那本日記,季師父和他父親很深的糾葛。
他俯下身子,用手肘抵著膝蓋,「對,我知道你看過那本日記了,我也想起來了。」
「我曾在小時候見過季師父,但那也是在我父親走後不久,我印象中,應該是我父親犯了什麼大事,在那個年代,我父親做的人口調查的工作,估計是給當時的孫村做少了幾批……這應該是導致季師父去調查孫村知識發生那場大火。」
「所以你說我師傅曾經經歷那場大火是你爸爸而為之的。」
孫昔明說,「不確定,但我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我父親當時就還住在鄰城,所以我不能打包票。」
「我只知道,師父在你爸爸死後,就一直在調查孫明真正的死因,師父到死都不相信你的爸爸是自然死亡的。
而且為了瞭然你父親的一樁心愿,一直在暗中調查孫志明的案件,知道那張紙條的出現。」彭可那紙條兩個字,念得很重,他的眼神看向孫昔明,想從平淡如水的臉龐里發現什麼。
「說到這個,整整十幾年了,兇手一直杳無音訊。」
微微抖動著耳朵,彭可聽著,他是在刻意轉換話題嗎?
「無非就兩種可能,要麼繼續埋藏的很好,要麼這麼多年早就死了。」彭可逆著月光,一雙眼睛顯得格外透亮。
孫昔明舒了口氣,「我父親的日記里也記錄著,我在想,只要找到日記口中的那個『叔叔』,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想到叔叔這個詞,他就不免想起多天以前曾經和那個蓬頭垢面的中年男子在林間小道相遇的情形,他曾樂笑著說,「你這個年紀也該叫我聲叔叔了吧。」
他有一個荒誕的想法——會不會這個人和當年被受害者叫著叔叔是同一個呢?
想到這,思緒又被打亂了。
「你之前所說的,我師父的案子有眉目了,該一起告訴我了吧?」彭可撲閃了兩下睫毛,眼神透露著堅毅。
孫昔明說,「我說過了,我目前的收集到的線索就跟四周的灰塵一樣,不重要。」
「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我托你調查師父的死因,一次又一次的等待著,難道我希望等來的結果是你所說的線索不重要?而且連你目前收集到那微小的線索也不曾給過我!
你知道的,我……我是親眼看到她死在我的面前,從高空直直的落下去,一個人,一個女人!」彭可的語氣越發洪亮,此刻的她渾身散發著怒氣,她重重的拍打著大腿。
孫昔明立即跨步向前,兩雙手緊緊的抓住即將下落的手掌,手的抓力發的有些緊,彭可低頭暗「嘶」了一聲。
兩眼怔怔的望著前方,眼睛已經慢慢的哭的紅腫,她的雙唇硬生生的緊閉著,麵皮眼淚俯視著臉頰。
他將彭可一把懷抱在身體的中心部,而後傳來聲音微小如鼠的抽泣,淚光閃動。過了一會兒,聲音又斷斷續續的停頓,然後似乎想到了什麼,一把又從孫昔明的懷裡推開。
兩雙手發著微顫的手指,抹過臉頰三四次。
「說實話吧,我感覺跟你呆在一塊,我看不透你,我感覺我活的好累。」彭可呵著氣,「無論是我的師父,還是如今死去的王叔,他們都有我們不得而知的秘密。」
「秘密,有時候講出來是好的,有時候想出來是壞的,但我們永遠不知道講出來到底是好是壞,這不是我們能夠定義的。
但是,說到做到,是我們能夠實現的。」彭可抽了兩次通紅的鼻尖。
夜色依舊是深濃,浸了墨色般沉寂。不知何時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未關閉的玻璃窗上逐漸積起了水蒙蒙的的霧氣,薄薄的,濃濃的。
聞聲而啟嘴的孫昔明半張著,發出一絲奇奇怪怪的嗚聲,又閉上了。
彭可承認,她是多麼希望此刻的孫昔明能做個合理的解釋,可是,結果是毫無挽救的餘地。
她一次又一次咽著期望的口水,眼眸失望的半遮住,用手抹過整個臉頰,她儘力扯出一個笑容,兩個鼻孔不由的一呼一吸。
「很好,我平生最討厭這種避而不談的人了,這讓我沒有安全感,所以……我也選擇不再對你追究了。」彭可看樣子是不留任何念想利索的人站起身,下意識拍了拍後背的衣裳。
「我也不在這礙著你,我走了,明天我還是……算了,各走各的吧!」
彭可當斷則斷的說法當這一次又一次他那被無數個毒蜘蛛所包圍的心臟,如同被銀針似的,一次又一次刺痛著內部。
但是,他不能動彈。他總感覺時機還沒有成熟,只要等著他自己把所有事情都解決之後,這樣才能一身輕鬆地向著心愛的她解釋所發生所有的一切。
成年人的世界只能是篩選,不要去試圖改變。
孫昔明沒過影子,轉身,眼眸流動著,凝視著她的身影,越行越遠。
這一刻,黛黑色的天幕上留給了他寥落無幾的掛著幾顆疏淡的星子,在無聲的控訴。
「嗚……我說過我會相信你的,只要你能告訴我真相就可以了,不會相信是你害了我的師父……的。
但是你為什麼要閉而不談啊?這讓我覺得……你肯定在,有關係……
我有多麼信任你啊,唉,我把整個身心都給你了,可是可是為什麼你到頭來都不跟我說真相,還要騙我!依舊是騙我!」彭可泣不成聲的搖著頭。
她走到房間的角落,抱著床頭擺著圓滾滾的枕頭,瘋狂的狠狠的敲擊了三四遍。
她像是七八歲的孩子,在馬路上迷了路,哭自己,哭痛許久消失的「親人」,哭自己的內心,哭以往曾美滿的歲月,而如今卻一把子敲碎的回憶。
從此以往,彭可與孫昔明就像是經歷了王母娘娘的強有力的阻隔之後產生了濃厚的誤會的牛郎和織女,兩人避而不見,就算是有鵲橋相會,彭可的神色就如同見了仇敵一般冷漠至極。
有孫昔明的地方,彭可十有八九都不會去,除非是有工作要事;有彭可的地方,也十有八九見不到孫昔明,但是每次都有他的尾巴。
或許是因為案件有事找人,從窗邊走過;又或許是特意和其他警員打招呼,在門外停留,眼神卻留戀不時的往彭可那邊瞧。
程穆頭一次見到老大這麼依依不捨的神情,彭姐一頭牛都拉不回的神色。
跟在茶水間和一眾警察打著小八卦。
「話說我還真是看見他們倆真是個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本來好好的一對恩愛小情侶變成母夜叉和深情以往的舔狗大神?」
「那倒不清楚,不過,這種態度轉變的也太快了吧?」
「聽說是你們隊不是有個心理醫生嗎?彭可姐之前就一直跟那個心理醫生走的挺近,是不是移情別戀啊?」
「說什麼呢?這可不興說啊!彭姐,我打包票絕對不是那樣的人!」
「唉……本來天作之合的兩個人如此鬧得那麼僵,也不知道咱們幾個今後的日子是怎麼樣做啊,是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是兩邊倒啊?」
「先喝茶吧,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