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疑雲
沒有誰能像一座孤島,在大海里獨居;每個人都像一塊泥土,連接成整塊陸地。〔摘句〕
孫昔明一行人隨著警車回歸公安局。陸陸續續的下了車,褲袋裡的手機叮咚的響起聲音。
他在半路停頓下來,手機簡訊是那個陌生人電話號碼,他發來了一條信息,是關於孫昔明記憶中的古宅,並且告知他在晚上之前一定要去。
可是眼下他還得忙王叔的案子,這時間真是對不上。但是他的心中卻無端的相信其陌生電話發來的簡訊,他得去,無論什麼方法,無論什麼時間。
孫昔明暫且按照老樣子分配工作,特意囑咐張藝——較為嚴重的死者情況,務必不要告訴彭可,並且這件案子幕後肯定有諸多疑點,不只是之前遇到的所有案子,我想,都會有關聯的。
他起身前往早已荒廢已久的村莊,進村莊前,右邊還豎著一塊立牌,大概是要拆遷裝修的樣子,好在走在鄉間野路上,遇到戴著紅色工作帽的中年男子,這樣便可以問問周邊的情況。
「你好,嗯,這個村莊需要拆掉了,是嗎?」孫昔明向中年男子擺手喊道。
中年男子講著一腔沙啞的音色,「是的呀是的呀,畢竟這村子在這荒廢了有十幾年了吧?上頭說是為了把周邊環境搞好,得拆的。」
語畢,對方沒有繼續過問,就繼續邁著大步上坡去。
得到心中所想的孫昔明看著一片荒蕪的土地和殘缺不堪的磚塊,心中岩岩升起一處荒涼,有點痛心疾首的感覺,心痛不快,遺憾正在輪番上演。
感覺很奇怪,當初他從這塊土地欣然離開時,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而今天怎麼會?
孫昔明曾經記得由於學業的牽制問題,年幼的他無法利用自身的情況去保護母親,依舊在本地上學,可心中是牽挂著的。
他邁著細碎的步子,微風攜著陽光似單而來,向為迎接孩子歸來般的親昵柔和的觸感,順著回憶的方向走回老家。
「呼。」左手順著逆光,觸碰著青磚鐵瓦,歲月的痕迹再次停留。
咚咚咚。
孫昔明下意識的敲起半耷拉著的房門,破損的木門和指尖的衝撞聲,讓他的腦海中閃過幾幅嘈雜的畫面。
18歲之前,咚咚咚。
「嗯,請問這裡是孫明的家嗎?」門外站著一身輕鬆運動風的24歲出頭的女人稍微彎曲著腰,是過肩的長發,較尖的下巴,看起來特別瘦小,眉眼帶笑著對著開門,發懵的孫昔明說道。
「嗯,不是。」剛應下又立刻否定。
「嗯,小弟弟,我是龍城鎮公安局的季春時,我確實是找孫明有要緊事,並且得知消息,前幾天有人看到孫明進行出路過,我來進行走訪……」
孫昔明沒有聽她講完就直接下了逐客令,「對不起,阿姨,我真不認識他,這個家是我的,如果沒事的話,請你離開。」
為什麼他都離開了?還這麼陰魂不散?
季春時尬笑著,注視著門毫不留情的關上,眼神生氣的哼了一聲,「小小年紀,說話這麼橫,這家門牌不是嗎?」
孫昔明在回龍城鎮當隊長之前,曾經遇見過兩回季春時,另一回便是在他即將離開龍城鎮臨別,參加孫父的葬禮之際。
此時此刻的孫村,已然是人煙稀少了。剩下的都是即將被死神牢牢圈在手裡的稻草了。
這一次,她不再找孫明的事情,而是牽扯公安局十幾年,還未曾謀面的孫志明案。
冷風刺骨,像是被刀子般割捨著喉嚨。
「你是警官吧?你又來這幹什麼?」孫昔明彎著腰將行李一個一個搬出門檻外,額頭上的汗水沁在外頭,弄濕了白花花的上衣,露出了富有肌感的手臂。
他是抬頭瞥了眼女人,和多年前的回憶相互重合。
「唉,你這個小傢伙,記性不錯,我這次來呢,是問你是否知道孫志明的情況?因為我有調查到他是屬於這個村莊里的,但是我走訪了一些村民,得到的都是無果。」季春時把前因後果大概講了些,舌頭舔抿著上下嘴唇,胸口的起伏讓他注意眼前此刻的少年在思緒著什麼。
隨著孫昔明將最後一打行李「撲通」一聲安放在20幾寸的行李架上,這才站直了身子,向她走近了幾步。
歲月帶走了身高差,當初的小屁孩兒逐漸長成高高挺立的少年,就像一棵竹子,分外聳立。
奈何身高是季春時的缺陷,他仰著頭,目光緊緊跟隨著神情落落穆穆的樣子。
如今,30出頭一臉信心倍增的模樣,孫昔明心中頓然有疑惑,這孫志明的案子我倒是聽過他說起,但是他可是在1980年死的,我那時候還沒出生吧!
「阿姨,我那個時候還沒出生,我怎麼能夠知道?」他懶得跟追問不停的季春時絮叨,手指著一大堆行李,繼續說道,「我想阿姨您也看到了,我現在這裡有一大堆事情要忙,並且你說的東西我根本就不知曉,所以單著我也是浪費時間,還不如用這點時間去搜尋有用的證據,總好過跟我呆著不是。」
這一大堆話說的有理有據的,好像不是十八九歲剛出頭的孩子所說的話,太過於成熟,肯定了。
季春時還沒繼續回答他,就被他雙手拱著跳遠了些,心中回想,這孩子還跟當初沒什麼不同,依舊是那麼討厭自大。
也就是當天下午,出師未捷,兩次都以失敗告終的結果回到公安局的季春時,接到了來自王明撥打的電話,得知找了許久的孫明已然在多年前去往鄰城突發心梗去世了。
孫昔明手拿著車站票站在街道大廳四處張望,他回想著母親迫不及待的笑容以及二人溫暖的相擁。
十五六歲的年紀,他曾經也去過一次鄰城。當時樓房裡的氣氛很尷尬,也很微妙。因為不只有母親,還有父親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突然帶回來一個相差三四歲模樣的男孩。
他依稀記得那個孩子長著一頭蘑菇短髮,沉重的劉海遮掩住他的眉峰,眼神是那種堅硬不屈的感覺,但是又帶著社會的險惡和磨平的稜角。
那一天,父親母親又再次吵了一架,但至少欣慰的是,父親幸好並沒有拳打腳踢。他和名叫哥哥的男孩呆在房間里玩塔羅牌。聲音大到隔著門縫,依然可以聽到一些細碎的話語——他是你私生子嗎?你跟我這麼說的,這根本不是我的錯,我之前根本就沒有對你做什麼不好的事。
孫明!不是你先對不起我的嗎!
那一次,房間里的孩子們,一個抽到了正牌國王,另一個抽到了死神。
哥哥身子很瘦,瘦的甚至可以摸出骨骼的形狀,他似乎是眯縫著眼的,看樣子是看不清任何東西,但是每當他對著孫昔明的時候,嘴角強扯的笑容,以及眼神的凝視,令他心緒恍惚。
塵封已久的記憶在這天重新解封,將丟失回憶重新聚攏的孫昔明觸碰著牆面的手停了下,胸口突然的抖動讓他情急之下,立馬蹲下身,左右兩手緊緊的壓制住,無數次的呼吸,就像被人按在水裡,不得勁。
迷迷糊糊的沉了過去。順著倒塌的牆面緩緩下落,周深飛揚起零星的沙子,和出逃般四面八方奔跑的螞蟻。
這世上最令人憤恨的,是越愛越遠的人,和越想越妄的白日夢。
他知道陌生電話最終叫他來的含義了。並不是單純的兩人相見,而是讓他回憶起被自己壓縮的記憶,這些事情似乎在冥冥之中讓他的心弦鬆散了些,只不過,這些回憶是屬於善良的他,屬於滋養著那顆蒼天大樹。
公安局因案件而繁忙四處走動的警員對此急的焦頭爛額。
這件令人憤恨的案件第一時間交給龍城鎮組織的破案組一行人,處在公安局內的隊里四人對突然命喪黃泉的王叔有著不同程度的驚異與惋惜。
「是什麼人敢幹出這種事情!我前段時間還吃了王叔的菜,可是……現在我吃不到了……」彭可由於第一眼看到王叔的死相,觸心心痛,這時正躺在張藝懷中掩面抽泣,嘴裡不斷的嘟囔著。
「張,呵,我真的我真的不敢相信,為什麼為什麼會有人殺這麼好的王叔啊?他沒有犯過事,什麼都沒有!真的啊,真的!」哭聲斷斷續續,直不停的眼淚往外飆著。
張藝心中也是忍痛難耐,畢竟她和王叔也相識多年,不比彭可多,但是和王叔也算是親切的很,但是她明白,按照彭可的這個性子,一時半會兒可緩不來神。說句不好聽的,比當年季師父那個案子還來得轟轟烈烈,但是她想不起,眼前抱頭痛哭的彭可是什麼時候走出那個陰影的?
「哭出來就好了,生死本就我們不能確定的,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去調查殺害的真相,這樣,王叔在天之靈也就可以瞑目了!」張藝拍撫著顫抖著的後背。
「可是我還是不敢相信,為什麼為什麼我身邊的親人一個一個都在我這邊死去?」
門外的封沉進休息室之前,輕敲兩下門。得到張藝點頭,哭聲斷斷續續的,有點像擾民的意味,「直接進來吧,她現在心情很不好受。」
封沉擰著嘴巴點著頭,隨著流水嘩嘩而下,張藝和彭可的身旁突然多了兩杯熱乎乎的茶水,她接過封沉遞來的茶水。
「彭姐,我們都知道你現在心情很不好受,但是我覺得一味的哭泣,解決不了任何東西,你現在試著平復心情,選擇一個舒服的姿勢,把這杯茶喝下去。」
彭可他覺得他聽著封沉的聲音,讓心神安穩的感覺。
封沉等待著彭可哭聲乖乖的逐漸退去,和張藝一塊兒將其扶正,把桌子上擺著熱乎的茶水放在彭可的兩手之間,從中點綴了幾片薄荷葉。
「放置薄荷葉可以使你心情逐漸平穩,要好,等會我給你做心理輔導,只是我們慢慢來,兩手抓。」他解釋著說。
喝了半杯的張藝正好抬起頭瞧見桌上擺放的鬧鈴,他們倆在這已經一個多小時了,本案的屍體還需要自己去調查和研究。
「封沉,這裡就先交給你了,我這邊還有事情要做。」張藝又擔憂地看向彭可,她再次擁抱著對方,細細在耳旁說,「一切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