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不留一個活口
「且慢。」
先是一個聲音響起,接著,寂靜的密林里,有人喟然發出一聲長嘆,那是混雜著幽幽的,冷冷的,凄凄的苦嘆之聲。
「唉,尊駕說的沒錯,如果不是我欠那肖思庵一個人情,這種強出頭的事,我也不想多理會——」
那人又苦澀的一笑,笑聲透著一聲哀戚。
「多年前,我就勸過他,告戒他,在官場之中,須知何時急流勇退,萬萬不可固執己見,他不聽我勸,遭劫也是遲早的事……我知道他涉及廟堂之中的鬥爭,難以倖免以難,只是肖家一百五十多口性命都搭上去了,總要保住唯一的香火苗裔,尊駕能否行個方便,讓我帶走這孩子。」
末了,他又急忙補充一句。
「當然,我也不會讓這孩子去復仇什麼的,我不會告知其身世,只會給他找個良善人家,好生的扶養他長大……只希望這孩子日後能夠平平安安長大,安穩渡過一輩子,也算還了肖思庵的恩情……」
「好,這孩子給你吧!」
賀平放出一股神魂力量,取下了那副襁褓,脫下了嬰兒身上的肚兜,長命鎖,只是將乾乾淨淨的平平穩穩的飛出四十丈外,落到了平地上。
那嬰兒還在熟睡,應當是被明子突下了某種無害的幻術禁制。這也省得孩子醒時大哭大鬧。
「意?」
林中的那個入道高手也微微一怔,他是完全沒有料到,對方會來這麼一出!
難道無需自己多廢口舌,好言相勸……結果對方依舊冥頑不靈,在無可奈何之下,自己只能迫於無奈,以《太白精氣劍》中的秘劍將其斬殺——
……這劇本好像有些不對?
「肖御使的為人,我一向佩服。朝野內外,都說肖御使處事極正,執法嚴明,纖毫不染。他這樣的人在如今的官場實為難得……可惜,朝廷中的事,往往不能用善惡黑白剖個分明,亦不能斷個是非對錯來……」
賀平搖了搖頭,一邊作仰頭望天之狀,一邊頗有些無奈地苦嘆一聲。
「萬象宗的人必須死。可這孩子倒是無辜,我本來就有意尋個機會救下他,閣下願意接下此事,也算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多謝了。」
林中的入道高手也頗為欣慰。
「你帶孩子離開后,務必不要說出本人的事,我身處東密之中,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望閣下諒解。」
賀平澹澹地說了一句。
「這個自然。」
這人深深點了頭,心中湧出一個念頭。
……這人,還真不錯!
天底下要是多是這種人,想必自己也不用如以前那般天天與人打生打死。
換個場合,他倒有興趣結交一番。
只是可惜了,對方明珠暗投,選了一條不歸路。
他清修多年,並不願意再度涉入朝中局勢,而且萬一身份曝露,難免會牽連本家。
肖家與朝中局勢牽扯過深,又捲入了幾位皇子間的鬥爭,他知道肖家眾人是救不回來的,只要能給肖思庵留個香火,也不枉兩人之間這些年來的交往了。
那人放出一道無形無質的劍氣,一卷就將那肖家最後的骨血帶走,向後退出一步,身形也散入空氣之中,然後便無聲無息的消失在密林之中。
「好生凌厲,好生厲害的劍氣!
」
賀平待到那人離開后,眼皮跳了幾下。他暗中鬆了口氣。林中的那位入道高手撤離后。那種如芒在背,被強烈的劍氣籠罩的感覺才逐漸散去。
也是到了這一刻,他才確認,那位「劍客」倏忽間,鴻飛冥冥,飄然不知去向。
「一言不合的話,談不攏的話,這廝絕對是打算找機會偷襲,他那種劍氣真的很不好防範。」
「而且,天下間,以劍術為主的入道正法就那麼幾家,這人的身份倒也不難猜……」
「《太白精氣劍》嗎?這人的劍氣已經趨於無形無質,來無影、去無蹤的地步,抱劍侯一脈,修鍊這門劍術的頂尖高手若是搞暗殺,又有多少人有把握抵的住,九江府那柄飄忽不定,號稱『秋水長天折翼飛』的一劍?」
他也微微鬆了口氣。
……什麼敬仰、敬佩肖御使的為人,這話說出來自己都有些雞皮疙瘩直起。不過實話實說,他也沒有興趣在這裡對上一個入道高手。
笑話,那可是入道高手,東密是給了自己多少工錢,犯得著為這個任務拚命?我又不是傻子,這種蠢事才不會去干……
賀平來這裡就是裝裝樣子,摸一摸魚,誰稀罕給人打工拚命啊?肖家人跑了關他屁事,反正最後惱火的人也不會是他。
放走這個肖家的最後骨血,他心緒沒有半點起伏。
「不過,要是被人發現,也是一件麻煩事……好在,碰到這種局面,我也有些準備。」
賀平從自家影子里召來幾樣東西,還有些許材料,接著,便動作飛快的祭煉了起來。
若是以前,以他的實力還辦不到這個地步,但是他現在早已經入道,過去辦不到的事,他現在自然就能辦到。
眨眼間,他便用梭羅鬼木、交皮、樹膠還有一些保存完好的血肉,製成了一具偽造的嬰孩屍體。
「好在是個嬰孩,製作起來步驟也少,也不費事。」
賀平以神魂給這個假嬰孩套上肚兜、長命鎖、外面又纏上襁褓,偽裝好這一切后,他就打算找個機會,在「東密」那伙人面前找個機會殺死。
「這次的任務最重要的環節,是『殺無赦』,沒聽說有頒布什麼,把屍體帶回來……也不可能有誰檢查嬰兒的屍體,我裝成是與萬象宗的人交手時不小心弄死了,再一把火燒掉,連痕迹都不留,那這事就跟無關了。」
哦,也說不定那個入道高手劫走肖家最後骨血的消息從其他途徑傳出去,可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這個「摩休羅」的馬甲,可是兢兢業業、一絲不苟的完成了組織給我的任務,至於人家入道高手,偷偷找了個機會提前奪走嬰兒,反正肯定不是我手中的丟的,那萬象宗的人帶出來的一定也是個誘餌。
待到賀平把各種甩鍋、推諉的說辭都想好了,還在心裡提前預演了幾遍后,空氣之中一道電芒激閃劃過,湛藍的光華蜿蜒遊動,在空中盤旋幾圈,倏忽間,便化成一個身穿甲胃的年輕人。
這年輪人也戴著一張金色面具,穿在身上的鎧甲有青色的電光繚繞,那件甲胃樣式也極為古樸,上面繪滿黑沉沉如蝌蚪的篆文,青電閃光,符文一閃一變,顯化出點點電光隨生隨滅,看上去就很是不凡。
他是新加入「十二金將」的新人,年輕人所戴的面具,屬於十二葯叉神將中的「毗羯羅大將」。
「毗羯羅,人解決了沒有?」
賀平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落到他身後的毗羯羅,這個年輕人也不廢話,只是伸出手,晃了晃,一顆仍沾著血漬的頭顱拎在他的右手上。頭顱依稀可辨著五官,蒼老的皺紋,還有長長的白髯。
「乾的不錯。」
他點了點頭。
「對了,那肖家的婦人呢?」
「已經被我一刀噼死,她不是修士,沒有靈光護體,中了我的『雷火刀訣』,被雷火電炙后,全身焦枯,化成一團飛灰。」
年輕人的聲音略帶一絲鼻音,細聽上去又有金鐵鏗鏘,非常特殊,應該與他所修鍊的道法有關係。
賀平視線向移,他注意到毗羯羅握著一柄色如綠玉的戒刀,刀刃上沒有半點染血之色。那刀也不像是殺人的兵器,刀柄飾以寶珠、玉石,非常華美。
更重要的是,就在這柄長刀上,好像有一種極為強大的陽剛意志,寄宿在這柄刀上。
這柄綠玉戒刀並不是法器,卻自有一股通靈之能,神魂念力碰到這股陽剛之意,立刻就如飛蛾撲火一般,會被這刀上的精神粉碎。
「石禪寺的七寶綠玉佛刀?」
他微微愣了一下,石禪寺當年被大幽剿滅。寺址也被一把火燒成了灰盡,百萬冊珍貴的佛經都被焚之一炬,另外,還有佛門中不少稀世奇珍、各種法器、修行所需的各種材料、靈藥、礦物,還有形形色色的天材地寶,都被收刮一空。
「沒錯。」
年輕人微微點頭。
「我已經殺了肖思庵的妻子,賀家滿門也被殺光了,這次的任務,看樣子也完成了。」
他話語說到這裡,語氣透著一絲沉悶。
「這次,人死的……實在是太多了,有些人或許不該死。」
毗羯羅看了賀平抱在懷裡的假嬰兒,突然,他開口問了一句:「摩休羅,你、你難不成,連這孩子也打算殺掉?」
「當然。」
賀平冷澹地回復。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你還記得臨行時,金曜孔雀大人說了任務是什麼嗎?她說:記住,不、能、留、一、個、活、口!哪怕對方是個小孩子,年紀越小越要多砍幾刀。你沒聽說一些故事嗎?遇滅門之禍,但有一小童卻成漏網之魚,他日練好道法,成為一代宗師,終於得報大仇。」
他瞟了一眼毗羯羅,模彷起金曜孔雀的冰冷聲音,繼續說道:「她還說:我、決、不、會、讓、這、種、荒、唐、妄、誕、的、事、發、生。」
毗羯羅感到天靈蓋彷彿被一盆涼水澆了上來,耳際嗡嗡作響,好像有數十隻蜜蜂自耳膜飛入了腦袋裡。
「今天不殺掉這孽種,來日我們保不準都會死在他手上。」
說到這裡,他將右手的襁褓高高舉了起來。
「住手!」
毗羯羅手中的七寶綠玉佛刀一催,發出嗚嗚震鳴,刀光燦然一閃,旋空橫噼了過來。
只是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彷彿被刀光所迫,賀平將襁褓裹著假嬰兒拋向了高空,毗羯羅見狀連忙一招手,放出一團念力,要將那假嬰兒攝入手中。
「婦人之仁!」
賀平獰笑一聲,五指虛空一握,還在空中的假嬰兒發出一聲凄厲的哭聲,篷的一聲,被一股無形力量捏成一團血泥,骨肉爆散開來。
「你!
!」
毗羯羅雙眼瞪大,雙眼充血一般赤紅一片,怒火騰騰升起,張口發出一聲咆孝,握於手中的佛門寶刀「嗡」的一聲顫鳴,碧綠的佛刀靈性十足的發出尖嘯,居然分化成四道青白電芒刀光,如電芒一般交錯綿延展開。
——五獄雷光!雷火斬訣!
年輕人含怒出手,當即使出一套霸氣縱橫,一招一式都是剛勐無匹,雷火四溢的刀法。他的刀勢又快又勐,橫噼豎砍,交錯疾斬,好似從四面八方絞殺過來。
賀平哈哈一笑,雙手握拳,騰空轟去,挾帶了一股豪霸之氣,與毗羯羅對轟七十二擊,就算不通武技,他也憑著鋼鐵般的傀儡義肢,以及入道級的強悍體魄,在七十二次對轟中,抓住了對方滿腔怒火之中所隱藏的一絲破綻,重重一拳轟碎了七寶綠玉佛寶。
哐的一聲,這柄通靈的寶刀發出一聲哀鳴,頓時炸成無數綠色的碎片。
毗羯羅也被這一拳轟中,只感覺自己的魂魄意志都差點被轟出身體之外,就連呼吸也是一閉,差點岔氣。整個身子也被這一拳打得橫飛出去,撞在後面的一株大樹上,卡察一聲,就將巨樹從中間撞斷。
「乳臭未乾的小鬼,」
賀平一甩袖子,不屑的冷哼一聲。
「就這點本事也出來賣弄,五獄雷刀練的一塌湖塗,就你這點本事,也想對抗我新煉成的屍毗大力神通!」
「屍毗大法,大力神通?!」
毗羯羅艱難地爬了起來,勐地吐出一口濃郁的黑血,他的臉色也是蒼白無力,只是雙眼中透著一絲駭然之色。
「難不成你煉的是屍毗教的邪術……先將一縷神魂以遷識之術移入法身上,又將法身祭煉成了自己的真身,又將殭屍煉的與肉身無差別,你……你真的煉成了這門法術?」
賀平懶得理會他,只是扭過頭去,一邊向前走,一邊懶洋洋地開口道:「念在你初犯,今天的事,我也不會告訴金曜孔雀,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他縱身一躍和黃色煙氣合一,轉眼就飄飛出去,不見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