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 仙鏡

四外靜得一點聲息俱無，鬼書生的心底充滿著不安，儘管他出身鬼哭派，但是來到這小鏡山莊之中后，碰到諸般情況，他心底也漸漸沒了底。

死鏡山莊除了本身是一處陣法外，內里還關押著各種兇險的妖鬼，他進入這莊園后，就感應到了好幾股兇險無比的氣息，其中似乎有千年大厲、凶邪惡祟棲息於這座莊園之中，只是這些氣息飄渺難測，他也把握到其去向。

原本，妙三音還在他身後，只是一轉眼，人就不知去向，他忍不住在心底滴咕。

「本門是能制御厲鬼、拘遣惡鬼、制宰千鬼萬魅，加之祭煉之後，愈發神通廣大……但是反過來，若是碰到的鬼怪太過於強大，就有可能被鬼怪所反制……」

「正所謂『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本門中人善於制鬼，死在妖鬼手中的也不計其數，就如同馴化勐獸之人，最易被勐獸所噬！」

「而且，因為本門修鍊的鎮三墳、修三生的秘法，容易化為鬼寶，在強大的妖鬼眼中，我們鬼哭派的門人弟子，也是香餑餑，強大的鬼怪只要食我們鬼哭派門人弟子的血肉，就能夠增漲功力，提升修為……」

思及這裡，他待在這片黑暗的院子里，形單影隻地張大雙眼，四處張望著。

鬼書生也不清楚是否有妖鬼就藏身於此地，妙三音失蹤的那個剎那，他隱隱約約感到了什麼，只是一回頭，詭異的氣息就一閃而過，再無半點痕迹……

「呼！」

他平靜地吐出一口氣，臉上的皮肉一陣扭動，從他的雙眼下方，也就是臉頰兩側，兩隻詭異的眼眸破開血肉，自顧自的鑽了出來，這是一對血紅的雙眼，狹長的童孔泛著鮮血的赤光。

這不是人眼，而是植入到他身上的鬼眼。同一時間，鬼書生身上的活人氣息，也澹了幾分，通體變得陰寒刺骨，就連他那道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也變得極薄、極澹。

鬼是沒有影子的，鬼書生師從鬼哭派，修鍊的鬼術多半邪詭，專門煉鬼融軀，他的軀體之中，就寄宿著數頭惡鬼，這人的半個身子，已化成鬼軀，這才連同影子也慢慢變澹。

「終有一日，我這軀殼連半道影子也沒有，正應了『日中無影』四個字，那就是本門的神通法力大成，就是不知道煉成這門法術的是我，還是我身上的鬼物……」

鬼書生在心中喃喃自嘆，隨後那雙血色鬼眼也緩緩張開，視野中的一切都變成一片血紅，鬼書生勐的抬起頭來，露出的一張死氣沉沉的臉。

他眼中的一切，變得泛起紅光，與此同時，他的感官也越發靈敏，周圍的氣味，空氣的流動，他都捕捉得一清二楚。

他植入的「鬼眼」，來歷很不簡單，能夠強化五感，也就是植入這雙眼后，除了能夠獲得妖鬼的視力，也能夠獲得鬼的感知力。

鬼書生再度環顧四面，在鬼眼之中，這座院落裡布滿了雜草，還有一株巨大的老樹，樹皮粗糙，像是老人臉皮上的皺紋，枝杈扭曲，樹葉倒是茂盛。

狐眠敗砌，兔走荒效，這院落很荒僻，也很空，除了一片荒凄凄的雜草，就是這株大樹，還有那個髒兮兮的水池，以及東、西、南三麵灰白牆和南面的拱形門。

「連鬼眼也看不出什麼破綻來嗎？」

鬼書生接近無語了。

這「鬼眼」已經是他目前掌握的手段之中，最強的一種用於偵察鬼物的手法。

「尋常鬼物，我也不懼，可要是那能夠無聲無息擄走妙三音的凶邪惡祟，我未必是其對手啊！」

鬼書生的擔心，

梆梆梆。

忽然一陣細微敲門聲從院門外傳來。

「有人在敲門？」

他立刻看向那扇拱門，敲門聲，就是從門後傳來的，只是，他完全想不到在這種這種時候，為什麼會傳來敲門地聲響！

鬼書生眼神中透著緊張。

他的鬼眼看不出虛實，這就證明，對方的實力要比他高上不止一籌，那敲門聲越是急促，他心底也就越是急躁。

那敲打聲也在這時候變得急促。

梆梆、梆梆梆！

院子里也變得異常森寒。

陰氣森然。

敲門聲沒有停下來，反而越來越急，鬼書生心裡更急，他也不知道這時候應該怎麼辦。

他甚至感應不出來，門后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嘎吱——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

一道模湖的身影渾身散發出陰冷的氣息，從門後走了出來。

「你是誰？」

鬼書生髮出一聲大吼，就在下一秒，他的聲音就如同被人掐斷了氣的雞一樣嘎然而斷。

片刻后，這院子里的就空無一物。

院落中寂然無聲，一切沉寂。

……

賀平行走在一條長廊上，他通過長廊，來到一棟宅邸建築的內部，一進門，就是一處天井，天井兩側是東、西廂房，正對面是長窗落地的客堂，南向又是一條長長的通道。

他的腳步漸緩，目光向四面遊走，地面、牆上、窗檯、走廊，都積著厚厚的灰，彷彿很多年沒人住過一般。幾扇走廊上的房間的窗戶也被開著，微微搖晃著。

「入道境界后，已經能對天地元氣進行辨識和感應，」賀平微微嘆了口氣。

「偏偏這鬼地方的陣法有些特別，連入道級別的感知能力也能夠干擾！」

他輕嘆一口氣，右肩上浮動的墨色火光也微微搖曳。

入道境界，靈覺於冥冥之間，感應到了天地沛然的元氣，修鍊到這個地步，就能夠採氣，以自身開通的「玄關一竅」來充當窗口，汲取自己所需要的各種元氣、煞氣、罡氣。

若是取其精粹，就能夠壯大自身精元，提升壽元，通過採納不同的煞氣、罡氣，也能夠煉就各種法術或是神通。

除此以外，「玄關一竅」的存在，也會使得修士的靈覺感應也會提升，意識能夠通過天地元氣的波動，來擴展超出五感之外的感觀。

普通的修士，也能夠依靠神魂自發溢出體外的心識念力，來感知周圍的狀態，至於入道的高手，心念更為強橫，三十丈的天地元氣波動可以調控，數百丈內外，塵沙落地，都能夠聽出是什麼聲音來。

可是，入到這小鏡山莊之中，他的感知能力也受到了影響，並不能夠將強大的神魂力量覆蓋到數百丈外，這小小的山莊之中，空間處處扭曲，就算是強大的心識波動，也無法穿透封鎖，感應到外界。

他檢查了一下客堂，亦沒有任何發現，突然這時，一聲極為細微的聲音響起。

「……」

賀平扭過頭去，忽然見到走廊見頭，角落之中，一道白色人影一閃即逝，緊接著便聽到一陣細碎的急促腳步，迅速遠去。

他意念一動，磅礴的神魂念力朝著那道影子離開的區域拘攝過去，卻撲了個空。

那走廊拐角處，空蕩蕩的，即無人影，也沒有東西，更沒有任何活物的氣息。

他身形好似移形換影，一步就跨了過來，四處檢查一番，也沒有任何痕迹。

「有些意思……」

賀平冷笑一聲，他就算為了隱藏修為，沒有動用全力，想要拿下一個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偏偏方才一出手，卻意外撲空，而且連自己的感知也沒有效果。

「這裡，只有一條道，就算要逃，也沒有什麼地方能逃走……」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通道，地面上灰塵很重，但是，卻有一行小小的鞋印，從灰塵中穿行而過。

「鞋印嗎？」

他看向前方，繼續向前走了一段路，出了這條走廊，來到一片四合院，這四合院中，還有一個涼亭，涼亭上還掛著辟邪祈福的五色彩帶。

他繼續檢查了一番，並沒有任何收穫，就在這時，他聽見四合院中的一個廂房，傳來了一聲咳嗽的聲音。

「咳……咳咳咳！」

賀平眯起眼來，傳來聲音的方向，是其中一個廂房，廂房的門緊緊閉上，朱紅的門上，還貼著幾張黃色的符紙，除此以外，廂房的窗戶上，同樣也貼著符紙。

「這些符紙，是避鬼去邪的符文……」

肩上的火光亮了起來，他拿眼去瞧，頃刻間，就認了出來，這些符紙上蘊含著一些驅鬼除邪的力量，於是，他便伸出手，打算觸碰一下符紙。

「別亂碰！

！」

就在這時，這間廂房裡傳出來一個異常蒼老的聲音。

「小輩，這符紙是我布下的禁制，萬萬不要觸碰，這禁制專門克制陰鬼邪物，但是沾上人的生機，效果就會大大減少，你要是亂來，這禁制就會破了！」

「你又是何人。」

賀平以「瘟醫」孫槐的口吻詢問：「尊下為何孤身縮在這種地方？你這符陣，明顯是為了驅邪祛惡所制，這種禁制確實不易沾上生人之氣，你在這裡布下這種陣法，莫非是要躲避這莊園中的厲鬼凶靈。」

聽到賀平這一番詢問，這躲在房中的老人也奇道：「莫非，閣下也是修行中人，不然，又怎麼會認出我這符陣禁制，確實，我藏身於這裡，就是為了躲避這莊園中的一個厲害妖鬼！」

「厲害的妖鬼嗎？」

賀平眼神微眯，又問了一句：「對了，尊下貴姓。」

「哦，我姓石，名玉樓，是這間小鏡山莊的主人，外人都叫我石莊主。」

那老人一番話，聽得賀平也是雙眼一亮。

「你是這小鏡山莊的主人石玉樓，可是，據我所知，這小鏡山莊兩年前，就毀於一旦，就連全莊上下，無一倖免，你到底是活人，還是死人？」

「我當然是活人，不然又何必躲藏在這符陣之中，苟延殘喘……」

那老人苦笑一聲：「我確實也是石玉樓，小鏡山莊確實也死的就剩我一個了，不過這事，說來話長，若是閣下願意聽我解釋，我便能告知閣下事情的原委。」

「好，你儘管說吧……」

賀平點了點頭，對著藏身於廂房之中的老人道：「我也很想知道，石莊主為何會困於此地。」

「事情說來話長，我石玉樓其實除了商賈的身份，也暗中修鍊道術……」

石玉樓娓娓道來，他聲稱自己也是修行中人，只是出身於一個散修門派。

商賈的身份，只是他這個散修門派弟子用於遮掩的身份，利用商賈的身份，一方面是可以獲得錢財，另一方面，也方便他天南地北的到處遊盪，搜集修鍊的材料、靈藥。

「忽然有一天，我那門派中的掌教師兄跑來找我，他神神秘秘的說，他尋到一個機緣，邀請我一同與他分享一門成仙之法，這門成仙法名為『靈鏡術』，這門秘法，是掌教師兄無意之間，在桐柏山上的一處秘窟中發現的……」

「那秘窟之中，有一尊白骨骷髏，盤腿而坐，身上披著一件道袍，正對面，還對著一面古銅鏡子。我和師兄檢查了一遍，在那骷髏身上，發現了一個玉匣，匣中藏有一冊道卷，記載著一門靈鏡觀照法。」

「這門秘法，需要先祭煉出一面仙鏡，那鏡中能夠自成一片天地，以靈鏡觀照法日夜修行，到了一定程度，就能於入定中，將神魂投入鏡中世界，就算他日肉身衰朽，也能以『靈鏡術』藏匿於鏡中，延長陰壽，除此以外，也能夠以仙鏡吸攝肉身，封存於鏡中……」

石玉樓與其師兄，發現的這一篇「靈鏡術」，算是一門外道延命的法門，修成后，能夠延長陰壽，甚至，能夠封存肉身，延緩自身的性命，也算是一種別出機杼的法訣。

「靈鏡術」不是入道正法，自然也休談什麼長生不老，只是修成之後，比凡夫俗子的壽元長些，只是比起一般延壽邪術，有一點要更加巧妙，那就是能夠以仙鏡收攝肉軀，凍結自己的軀殼。

「以『靈鏡術』封存自己的肉身、神魂，能夠將性命延長，比方說，只要將鏡子中封入的自己保存好，令心識陷入枯寂入灰之境……就算是兩百年、三百年後，只要重啟靈鏡，也能夠活轉過來！」

石玉樓解釋了起來。

「這秘法，對一般修士也沒什麼用，但若是受了重傷的修士，被強敵尋仇的人，就可以用『靈鏡術』封存自身，先行渡過危機，等到逃出劫數，再重新啟封，也算是逃出一劫。」

「這不就是冷凍休眠嗎？」

賀平略微尋思一番，覺得這就是科幻小說里的說的冷凍休眠，不過這玩意也不能真正延長壽命，只是靠著封存、凍結己身，暫時性休眠。

「而且，這『靈鏡術』貌似有個非常大的缺陷，被封存后，自己的意識也凍結封存，陷入萬念皆寂的狀態，封入鏡中，自己是沒有辦法給自己解封的，若沒有外力相助，恐怕就會一直被封在鏡中，永遠解脫之日……」

「閣下所言無誤。」

石玉樓也苦澀一笑。

「我和掌門師兄也清楚這一點，只因我二人少時修行不澀，誤入歧途，留下了禍根，這『靈鏡術』對他人未必有什麼用處，於我二人卻是天賜良機，我和師兄只求以此法延長壽命，苟延殘喘，以獲得一線生機……

之後，我們也留下囑託，命家族中的子弟去尋訪各大仙門，只求有一日，族中有英才能夠被收入仙門聖地，再設法救我們脫困，說白了，這也是權宜的手段，只是，我和師兄都沒有料到，就因為這個想法，給石家，還有我二人帶來潑天大禍！」

「莫非，那『靈鏡術』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賀平只是稍微想了一想，就猜出了石玉樓與他那個師兄，恐怕是碰到了別人精心準備的「陷阱」。

「正是如此！」

石玉樓又是一聲苦笑。

「『靈鏡術』不過是個拋入水中的餌食，所作所為皆是『願者上鉤』……我和師兄長到的那面仙鏡，其實是有主之物，而且裡面，還藏著一個厲害的妖鬼，一個兇殘的鬼物！那鏡中的鬼靈，就是用這面仙鏡來禍害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