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金曜孔雀這時候提到了一個人,這人姓盛,名玉洲。
賀平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意識到這人與歲安城的盛慶之的親屬關係。
「盛慶之是玉京名門盛家的人,盛慶之是他的伯父,那盛家現任家主還是盛慶之的弟弟,說起來盛家與重陽宮合謀的事,不是曝露了嗎?這盛玉洲還能免於懲罰,繼續加官進爵嗎?」
他心底對此也比較懷疑,不清楚大幽官場到底在搞什麼鬼,按常理來說,盛玉洲的士途會徹底完蛋,盛家也會被發配到千里之外,與披甲人為伍,誰知道這盛玉洲與盛家這些年反而越混越好。
「盛玉洲這趟會出現到金河洲,應當是有什麼緣由,不過對我們而言,這些也不重要,反正東密的事,最好不要讓斬邪司有所察覺……」
金曜孔雀會有這般說法,倒也能夠理解,「東密」是太子手底下搞出來的「隱秘」組織,若是這個消息傳出去,就有可能被人蔘上一摺子。
「原來如此……」
賀平這些時日里,也打聽了一下朝廷中的情況,知道太子這些年來,結黨連群,倒行逆施,也惹來不少非議,特別是他還有幾個競爭對手,是朝中的另外幾位皇子。
這些皇子縱使比不上太子勢力,卻也不容小覷,且個個都對太子的位置有所想法,這爭奪嫡位的競爭也非比尋常,普通人萬一不小心,捲入這場漩渦之中,一不小心,就會碰得粉身碎骨。
「奪嫡之爭,確實是麻煩,哪怕我是入道高手,捲入大幽王朝的嫡位爭奪之中,也會磕的頭破血流,一個不好,身死道消都有可能!」
賀平深知,大幽王朝皇室的內部鬥爭非同曉可,哪怕自己修鍊到了顯神境界,也不能參與進去。
「屬下知道了,我看這盛玉洲也不會蠢到非要與我們東密為難,當然,屬下也會謹慎行事……」
「好。」
她澹澹地應了句,又接著說道:「盛玉洲的事暫且放在一邊,眼下妖災頻繁,正是用人之際,你身為東密的十二金將,也多了個新的許可權,那就是發展東密的下線。」
「下線?」
賀平咀嚼著這句話的意思。
「天下大勢未來只會愈演愈烈,太子考慮再三,有意令『東密』擴張勢頭,增加人手,需要人才,」
金曜孔雀道:「這件事你要妥當的去辦,金河州這邊由你來負責,只要你發現什麼俊彥人才,可以收為手下,確認沒有什麼問題后,就能夠稟報上來,若是有能力的人,就會得到重用!」
『……還有這種好事!』
賀平心中大喜,他知道這是肥差,而且是個大蓐羊毛的好借口。
『除非我是個蠢蛋,才會主動幫東密招攬人才,金曜孔雀讓我發展下線,那我就把米家公子『米良』、何中衡,還有我手下那些人報上去,又或者就找幾個人,用肉傀大法控制后往上報,以後需要什麼資源,都能夠從東密那邊蓐到,這也太爽了!』
同時,他也察覺到了一點,那就是朝廷中幾位皇子之間的鬥爭日益激烈起來。
太子要不是感受到威脅,未必會有擴張東密的打算,東密這個組織,即是個方便的黑手套,也是一個禍根,萬一被人察出端倪,一本參到當今幽帝面前,給人安個「獨攬大權」、「結黨營私」、「驕奢淫逸」、「私養兵馬」之類的罪行,那就是死罪,足以讓當今幽帝動怒,將其貶為庶人。
「太子的競爭對手,最大的就是掌握血律司的四皇子,四皇子的背景不遜色於太子,是紫英侯柳輔公的孫子,柳輔公也是吏部尚書,六部尚書之首,他三朝為官,門生遍布天下,在朝中也是蒂固根深……」
賀平算計著:「四皇子掌握的血律司是天下三司之一,除了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冊,還控制著由皇室統管的道門兵奴,又被稱之為丹劫道兵,這些道兵體內都被種入『血嬰劫』,實力個個不俗,且能夠演化出九大妖族血脈異力,戰力就極為可怕,而且以『血嬰劫』製造道兵,是可以短時間內堆疊數量的,這一點就猶為可怕!」
丹劫道兵就跟赤凶蟻那類妖魔一樣,雖然無法入道,但是可以學妖魔在體內結丹,實力增長的很快,這些道兵一個個力大無窮,行如閃電,動如鬼魁,還能夠將抱丹煞氣御使出來殺敵。
他們數量越多,實力也就越強,數千數萬數十萬的丹劫道兵,那當真是所向披靡。
初代幽帝起兵時,就聚集過數量龐大的丹劫道兵,只是這些丹劫道兵,因為體內多了一絲妖性,變得極為嗜血,要定時吸食活物的血。
幽帝考慮再三,覺得過多製造丹劫道兵也不是好事,這才將其封印起來。
大幽王朝每一代,都會暗中培育一些道兵,封存起來,留著在未來發生動亂時當成一支奇兵。血律司這個官署的作用之一,就是用於保存這些道兵。
除此以外,血律司還有一些其他倚仗,這才能夠與斬邪司相提並論。
「太子雖然是儲君,但是並沒有掌控血律司,實力確實薄弱了一些,也難怪他會搞出這個東密來增強自己,只是東密的定位特別,換成我是太子,只要日後登臨皇位,這東密就沒什麼必要了!」
真到了那個時候,恐怕要上演一下「飛鳥盡、走狗烹」的戲碼,他對於這一點也是心知肚明。
賀平心念流轉,繼續裝成是忠心耿耿的模樣,說道:「孔雀大人請放心,這事我一定會辦好。」
「你知道就行了。」
金曜孔雀澹澹應了一句,就掛斷掉了盤螭玉玦。
……
接下來數天里,賀平從金曜孔雀手裡拿到了金礪銀砂,同時,也得到了另外兩種神砂的下落。他並沒有急著修鍊熔金大法或是尋找兩種神砂的下落,因為目前時機並不成熟。
他要前往南疆,也要進行前期的準備,只是這次他打算與赤心子一同前往南疆。
赤心子現在還在海外,他那邊也弄了個假身份,短時間內也不好抽身離去,只能安排了一個肉傀儡,偽裝成自身,現在正從海外趕回來。
「也就這兩日,赤心子就能趕回來,等到我處理好瀧河縣這邊的狀況,布置好一些後手,隨時都能夠離開!」
瀧河縣受災嚴重,然而考慮到這裡的地理位置,重建也不過是個時間上的問題。
賀平趁著這個機會,打算對縣城進行擴建,特別是港口碼頭要多建幾個,金河州連接關內關外,隨著關外開發加劇,未來瀧河縣的貨貿樞紐地位只會加重。
「這就是一筆大好的投資,只是現在瀧河縣的人口較少,這次受災以後,就讓那個知縣招輯流竄於金河州的流民,近來受災的除了瀧河縣,還有幾處州縣,也受了不同的災劫,加之地淵界的妖獸作亂,各地都有流民,需要的人口勞力實在是太簡單了。」
本來,這種招輯流亡的舉動是非常的受忌諱的,朝廷平日里是不會坐視流民到處亂竄,好在這次各地受災,朝廷那邊已經是自顧不暇。
現在大幽各地都出了事,就好像是個湖表匠,到處都要縫縫補補,賑災救災,開倉放糧,消耗的經年積攢的國庫中的資源,因此,也十分的吃力,瀧河縣這邊要是能夠出力吸納一些流民,朝廷那邊也是求之不得!
「地震之後,我就藉助瀧河縣的布置,更進一步的擴張勢力,只要穩抓這條通往關內關外的商貿路線,就不愁在未來的天下大勢下,不能掌握主動權!」
賀平對天下大勢也有自己的看法,只是未來的局面難以預料,以他現在的修為在這大勢之中和螞蟻也差不多。
「還是以提升實力為主……」
回到「米家」宅邸的書房之中,他正在拿著一支畫筆,在書桌上作畫。
賀平拿著的筆,是靈韻道筆,這是畫仙道的一件法器,他用這支筆,在臨摹一副珍貴的古畫。
燭光搖曳的深夜之中,古畫被掛在一旁,這副畫名為《寒鴉圖》,是畫壇國手南嶽宗的遺作。
這張畫卷中有一株枯樹,老乾彎曲如弓、枯藤纏繞,依偎石如捲雲的峻石,枝上停留著一隻老鴉,因為追求落筆的寫意,這副畫中的樹石烏鴉不求精謹,但也自有一種含蓄清逸的美感。
賀平最近正在學習作畫,因為他在與司空退接觸后,以及在和那吳青祖交手之際,也領悟了一些畫仙道的術法秘密。
「畫仙道的術法,恐怕需要出神入化的畫技,才能夠施展出來,這從司空退以及吳青祖二人身上也能窺見一斑……」
司空退要是沒死,那麼自己也能夠從他身上獲得畫仙道的術法,他因為阿迦尼吒佛的關係,被擊殺,賀平也就絕了原來的心思,打算通過其他辦法來獲得畫仙道近法術。
「我懷疑,要學會畫仙道的門道,一開始應當先投身於畫藝之中,這畫仙道的一應術法變化,都來源於畫道,那捲《蕉鹿夢筆》或許才是畫仙道一應道法的核心。」
賀平得出這個結論后,便嘗試學習作畫,他先是拜訪了本地的幾位畫師,將閑暇時間用於練畫,再加上那本《蕉鹿夢筆》的助力,最近在畫藝上進步神速。
本來,學習畫藝極耗時間,若沒有十來個寒暑時日的磨礪,在畫藝上斷然不會有什麼成就,好在賀平是入道高手。
任何一個入道高手,在晉級入道后,耳目都會變得機敏,智慧增加,思維敏捷,開啟靈性。
這種人,不管學什麼都比常人要快的多,而且根本不用費力,他習畫也不過十天半個月,就有所悟,這使得他對於臨摹這副《寒鴉圖》並沒有太大的阻礙。
他下筆如行雲流水,以勾皴筆法描繪山石,又以澹墨飛白來描繪蒼松古木,他偶爾會皺著眉頭,停下筆來,從各個角度觀察對比自己臨摹作,揣摩起《寒鴉圖》的落筆或是布局。
「成了。」
賀平吐了口氣,退後一步。
這副《寒鴉圖》墨跡還未乾,就鋪在木板上,他仔細凝視著這副剛剛畫出來的《寒鴉圖》,心中不免有些滿意。
「不錯不錯,沒想到我第一次臨摹這副《寒鴉圖》,就能夠達到這種效果。」
他伸手取出《蕉鹿夢筆》,翻看起來,發現上面闡述畫技之道時,用了一句話。
「畫骨畫皮難畫魂,畫人畫面難畫心……凡學畫研畫,需通曉入皮、入骨、入魂、入靈的四入之道?」
剎那間,賀平感到有一種明悟如一道電光穿透了他的意識。
「皮、骨、魂、靈……莫非?」
他勐然起身,來到了廂房的牆壁面前,目光凝視著有些灰暗這面磚壁。
下個瞬間,那支靈韻道筆動了起來,賀平握著畫筆,在灰暗的牆壁上隨手一勾,由墨色繪出一輪明月浮現在牆壁上。
「古人關於名畫以及畫師的故事之中,時常提到『畫龍點晴』一類的說法,據說某個畫師,只消給石壁壁畫的飛龍點上雙眼,壁畫中的龍就能破壁飛出,這也就是說明,其畫藝突破了皮、骨、魂、靈!」
輕輕一個收筆,賀平小心翼翼地向後挪了一步。俄頃,畫於牆壁上的月輪亮了起來,銀白色的月光從牆上散發出來,將火堆幾乎熄滅的廂房照亮。
銀月之光,照在他的身上,在地面上也映出一道人影來。
賀平的雙眼也在這時熠然生燦,只覺的心底一片清凈,精神也有一種洗鍊感。
他再次抬頭仰望牆上這輪明月,心中又有了一絲奇異的感悟。
——繪一輪明月照我一人孤影。
「這光,是真實的……」
賀平心頭微微一震,他緩緩向著靠近牆壁上那輪小小的明月,伸出自己的一隻手來,感受著流動的月光。
清清冷冷的月輝彷彿晶瑩的白霜流布,又如同發光的塵埃一般,輕盈無比地飄浮在空中。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他念起詩句,嘴角也露出一絲笑意。
「雖說是借了點機巧,但是總算窺見了畫仙道術法的入門之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