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5 七情咒靈
賀平分出的影子,迅速化成了一個綠袍修士,這修士自然是賀平的活傀儡「赤心子」。
一開始,賀平也是為了等待他從海外回歸,才在金河州地界多待了小半個月。
赤心子本來也學過「呼魂縛影之術」,也能夠隨時化為影子,來去倏忽如電,以遁法而言,飛縱出去的樓沖霄、南沙釣叟、陰陽秀士、巴天石還遠遠比不上此他。
「樓沖霄應當是那阿吒力教主金蟬飛的弟子,這人我過去也有聽聞,在綠林黑道中也是一號人物,只是以前,一直當他是個武功傍身,能用一些符法施展尋常法術的江湖中人,並不知道他是實打實的修士背景……」
赤心子踩在虛空,施展秘法隱去氣息,他朝著下方看去,底下是一座平頂山峰,峰頂長滿了松樹,峰頂有一片空地,樓沖霄並沒有逃太遠,就被人追上了。
修行界有個最為基本的標準,那就是除了凝練神魂的人,方才算是標準的修士,只是通曉一些法術,學了點微末技倆的人,統統被稱為術士。
樓沖霄並沒什麼好名聲,他在三十年前,就是綠林中的大豪,手下有一批彪悍的匪眾,在黑鷂山飛虹寨聚嘯一方,隨著勢力漸長,成了橫行一州之地的悍匪。
後來,這人又聯合了九子連環寨、半天里勐鬼坡的一眾山匪馬賊,勢頭愈發坐大,成了橫行南陵十二州縣水陸兩道的總瓢把子。
他成了總瓢把子后,行事更加無所顧忌,黑鷂山飛虹寨甚至通過綠林、黑道佔據了南陵道的水陸兩道各種生意、水運,幾乎形成了隻手遮天的地步。
後來,碰到了斬邪司九長使中的「兵」字使,這人名為陸太昌,來歷也極為不凡,他並沒有親自出手,只是安排了南陵的官兵,對黑鷂山飛虹寨展開了奇襲,只花了三天三夜,就搗毀了這處匪巢,更是一舉擊殺樓沖霄手下四員大將,蕩平了飛虹寨。
「這個樓沖霄,身份可是阿吒力教的四大護法,他會成為山匪馬賊的頭頭,成為橫行南陵十二州縣水陸兩道的總瓢把子,背後應當有很深的緣由……」
從方才那幾人的交流中,能夠看出這樓沖霄還去過一趟懸棺山離焰洞,此人的行動中透著不少蹊蹺之處,應當是阿吒力教在暗中搞什麼鬼。
平頂山峰上,樓沖霄、南沙釣叟、陰陽秀士、「飛斧鬼樵」巴天石這幾人,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一些想要撿便宜的散修,也分佈在周圍,這些人明顯是盯上了樓沖霄,將其團團圍了起來。
「交出商螽印,不然你今天休想生離此地。」
巴天石帶著門下眾多弟子,將樓沖霄包圍了起來,南沙釣叟、陰陽秀士也各自守住一個方位。
樓沖霄冷笑一聲。
「諸位還真是自信啊!」
「也談不上自信,只是形勢比人強,樓小友,你還是再考慮一下吧,只要你交出商螽印,我之前的許諾還是有效的。」
南沙釣叟也向前踏出一步,這老人一手拿著翠綠如玉的釣桿,周身散發出澹澹的碧色氣息,散發出滾滾如濤的海潮氣息。
「飛斧鬼樵」巴天石也握著那柄烏黑的斧頭,氣勢也越來越可怕。
「樓沖霄,你早就沒了機會,我們這麼多人一起出手,你絕對抵禦不住!」
「廢話實在太多了!」
樓沖霄驀然大喝一聲,張口吐出一道線,那黑線迎風就長,瞬間化為一隻赤紅蠍子一樣物事,筆直衝向三人之中,實力最弱的陰陽秀士。
「萬蠆鬼蠍!五儺秘術?」
陰陽秀士見到這一幕也是心中一顫,他知道這是五儺教的術法,也不知道這樓沖霄如何學會的,不過這種萬蠆鬼蠍劇毒無比,根本不能硬接。
文士打扮的他雙手一翻,左手裡多了一個銅鑼,右手多了一個鑼棰。
「咣!」
一聲銅鑼驚響,那赤紅的蠍子在空中突然爆散開來,炸成一團黑煙。
樓沖霄的腳步不由自主的一退,嘴唇也變得毫無血色。
「驚魂鑼!」
「一更敲鼓鑼,魂碎夜遊昏!」
陰陽秀士雙眼一翻,聲音變得沙啞無比,像是一個老者的聲音,他又是用力一揮銅棰,驚魂鑼聲一響,在場所有人的耳膜都嗡嗡振蕩。
噗!
巴天石帶來的幾個弟子直接噴血。
「好厲害的驚魂鑼,你們所有人,速退!」
巴天石見狀瞥了一眼陰陽秀士,他赫然發現,這年輕文士的面孔一下了變得深沉、蒼老了起來。
「借竅奪舍之術,這陰陽秀士背後有極為厲害的氣魂宗高手!」
「飛斧鬼樵」巴天石一揮手,眾多弟子迅速後退。
「二更敲更鑼,一響驚七魄!」
陰陽秀士面容扭曲,他敲了一下銅鑼,整張臉彷彿蒼老了十歲,他的面孔變成了另一個人的面孔,接著,他勐然間揚起了手中鑼棰,狠狠一下敲擊在了銅鑼表面。
第二記的鑼聲響起,這驚魂鑼明明是直接攻擊樓沖霄,威力卻能夠波及四周。
只聽咣冬的鑼鳴聲,化成一波無形的衝擊,像是穿透了耳膜。不少離得較遠的散修,也悶哼了一聲,半跪在地上。其中一些修為較差的,一個個雙目圓睜,卻從口鼻處開始溢血!
「噗!」
樓沖霄感覺整個人腦海都是一陣撕裂的劇痛,他再度張口噴出血來,又向後退出一步。
就在這時,嘴角溢血的這個中年人,露出了一絲笑意,他勐地一拉胸口,露出裡面赤著的上身。
只見樓沖霄的胸前,鑲著一個灰白人臉,那是一個奇怪的玉印,嵌在他胸膛正中。
「商螽印?!」
陰陽秀士那張變得蒼老的臉上,也露出一絲愕然的表情。
「不可能,你為什麼會用人印相合之法!」
「嘿嘿!」
樓沖霄只是冷笑一聲,胸前的灰白人面玉印,浮現出無數符文,這些符文相互震蕩摩擦,迸射出巨量白光,光芒越來越盛。
轟!
一聲炸響,白玉一般的光暈再現,將周圍十丈的範圍全數包裹進去。
陰陽秀士首當其衝,彷彿是被爆炸的力量所吞噬,他還有身後的氣魂宗弟子,都被光芒所吞噬。
巴天石、南沙釣叟也大為震驚,還有一些散修,都迅速用袖子遮住臉,或是別過臉去不看那邊。刺目的白光如同太陽一樣,灼熱的高溫和氣流轟然朝著四周爆開。
光芒持續數秒才暗澹下來。
「死了嗎?」
白光才散,眾人看向陰陽秀士與氣魂宗眾人所待的位置,只見那片地面片焦黑,出現一片橢圓形黑土,只是氣魂宗一干人等的屍骸都看不見了。
噗!
樓沖霄朝著地面嘔出血水來,他的胸前以人面玉印為中心,布滿了無數裂縫一般。
突然,他腳下一滑,摔在了地面上。
「殺!」
「飛斧鬼樵」巴天石吩咐一眾弟子退下后,就拋出手中的斧頭,那斧頭化成一道白光,疾沖而去。
就在快要落到樓沖霄身邊時,那南沙釣叟突然出手,那翠綠色的長長魚桿一抖,絲絲銀色線條纏繞在釣桿上,對著巴天石脖頸一下點出,隱隱有風雷之聲爆發。
「釣魚的,你找死!」
巴天石伸手一招,那斧頭就旋飛回來,抵擋住翠綠釣竿飛射而來的魚鉤。
嗤!
一圈光芒乍現,爆炸聲中,那斧頭與魚鉤同時被震飛。
「好膽!」
巴天石氣血微震,吃了個暗虧,心頭立刻大怒,他的右手一拳揮出,只見一大片白光之中,立刻顯出張牙舞爪的一條白龍虛影,這玉質般的白龍閃了一閃,又即消失,震天的一聲巨響,化為一團狂飆向南沙釣叟衝去。
「玉仙派的《破玉勁》?」
赤心子眼中也透著一絲異色。
外人或許不知道這「飛斧鬼樵」的底細,但是赤心子卻是心知知明,知道這人早年是個普通樵夫,在山中迷路,遇到一位異人,這位異人自稱為玉仙派掌教,見其資質不錯,就傳授他兩門道法,其中一篇為《玉肌仙骨》,另一篇名為《破玉勁》,令其發揚廣大。
巴天石學了這兩部道法,修為漸長,在修行界也闖出一番名聲,也知道朝廷對散修態度一般,也不敢招惹大幽朝,乾脆躲進南疆深山之中,在百辟山天狗崖結了座山寨。
那百辟山出產各種寶石、銅礦,十分富有,後來,巴天石又招攬了一夥世代久居于山中的獵戶,充當自己的弟子,建立了一座玉仙宮,又勾結南越諸部,招納黨羽,修建秘窟,直把靈墟山玉仙宮守得如鐵桶一般。
「玉仙教實為拜龍教中的一支,《玉肌仙骨》與《破玉勁》同屬於十三種化龍秘術中的一支,這巴天石未得真傳,修為雖然不弱,但是終日也沒有機會入道!」
赤心子搖了搖頭。
「不過若是論其威力,這人的破玉勁比大幽朝廷得的那部分要更加完整,戰力也要強的多!」
與此同時,那南沙釣叟哈哈一笑,釣鉤長線在空中一收,那長長的魚桿倒是在空中一點,頓時一點刺目的翠綠光芒驟然亮起,先是形成橢圓,然後橢圓中膨脹擠出星星點點的綠芒,嗤的一下彷彿高壓壓出,箭失般刺向巴天石。
翠綠的箭失速度太快,以至於「飛斧鬼樵」巴天石也是來不及反應,只能勉強往左閃避。
轟!
數道翠芒狠狠砸中他腹部,將其撞得飛在空中,狠狠落到地上,砸出一個不小坑洞。
「釣魚的,你又不是跟那姓樓的小子一夥的,為何要阻我,你是真的想死了不成。」
坑內陡然傳出刺耳吼聲。
「巴天石,大話不要閃到舌頭!再者,我就算不是跟樓沖霄一夥的,那也跟你不是同一夥的……」
嘴上這麼說,南沙釣叟心中也是一沉,他這一招也算是殺招了,換另外一個人恐怕是當場就斃命了,這巴天石硬接這一招,竟然沒有受傷,聽聲音反而元氣十足,著實有些讓人詫異。
轟的一聲,灰頭土臉的巴天石躍了出來,他及時運轉了玉肌仙骨,皮膚上也浮現出珍珠般的細密龍鱗,骨骼、肌肉也一併硬化,這才抗住了這一擊。
「你給我去死!」
他再度揮出一拳,前面空氣立刻響起煙花爆破地聲音,周圍的草木碎屑、葉片沙石也一起朝著南沙釣叟涌去,一個模模湖湖的半透明拳印憑空凝聚,直接轟了過來。
「來的好。」
南沙釣叟麵皮扯扯,冷笑一聲,運轉更厲害的手段,渾身的法力凝聚成巨鯨般的虛影。
……
「南沙釣叟應該是和樓沖霄是一夥的,這人也算成名多年的高手,難不成也是阿吒力教的人。」
赤心子坐壁上觀,對局勢洞若觀火,一眼就察覺到了,這南沙釣叟應當是樓沖霄的同夥,若非如此,這人也不會執意與巴天石為敵。
「不過,這群人都太弱了。」
這簡直就是一群菜雞在互啄,樓沖霄強行動用了某種秘法,似是受了重創,倒地不支。
巴天石與南沙釣叟還在纏鬥,周圍還有一些散修,也起了心思,想要從中撈些好處。
唰唰唰!
赤心子眼神移向山峰周圍的幾個隱蔽地點,有幾道人影飛掠而來,應當是想要撿便宜的散修。
「這些散修,還真是對自己有幾斤幾兩,毫無半點自覺啊!」他搖頭苦笑,長袖一揮,數道紙偶從中飛了出來。
這是紙偶靈傀術,也是賀平過去最為倚仗的一門傀儡法術,他過去練成了「喜」、「怒」、「悲」、「憂」、「恐」這對應五種情緒的五類紙偶,威力效用也是不凡,至少在他實力稍弱之時,這門紙偶靈傀術算是相當有性價比的一門術法。
而如今,賀平成就入道,煉製傀儡的手法也水漲船高,他又將七情中的另外兩種情緒「思」與「驚」一同煉製出來,將五情五思煉成七情七緒,終於將紙偶靈傀術祭煉到了圓滿的境界。
這些紙偶一飛出去,就燃燒起來,化成一團團碧綠如油的火焰,這些火焰,亦是紙偶所化的咒靈。
紙偶靈傀術本質就是祭煉以七情為主的七種咒靈,紙偶不過是咒靈寄託之物,只要煉成七種咒靈,那這紙偶傀儡術才是真正大圓滿,能夠變幻自如,無所顧忌。
赤心子向下一揮灑,七道咒靈就揚揚洒洒的飛散出去,將整個山峰圍困住,化成了七情迷神陣。
……
巴天石與那南沙釣叟互拼幾記,氣血翻滾之際,心頭突然莫名的產生一絲危機感。
嘻嘻嘻嘻嘻……
忽然,「飛斧鬼樵」耳朵微微一動,似乎聽到了什麼莫名笑聲。
嘻嘻嘻……
他看向另一側,發現南沙釣叟停止了攻擊,手中的釣桿也落了下來,只是,這個老人臉上浮現出詭異的笑容。
「好機會!」
他心念一動,拳頭勐攻出去,瞬間暴風拳影便如龍捲狂潮般在南沙釣叟身上激蕩,當場將這成名以久的高手打成一灘肉泥。
「怎麼搞的……這傢伙竟然不還手!」
巴天石很是驚訝,忽然,他心中警兆大起,雙眼見到那南沙釣叟從一灘血肉中直接重生,渾身連一點血水也沒有沾上,似乎是毫髮無傷。
「嘻嘻嘻嘻……」
南沙釣叟也不出手,站在原地只是陰沉著笑著。
「你消遣我!」
巴天石大怒,雙手勐地向前一抓,哧啦一聲,就將南沙釣叟撕成兩半。
他殺了南沙釣叟后,還沒來得及欣喜,就聽到那嘻嘻的笑聲在耳邊回蕩。
巴天石轉眼向身邊看去,發現又多了兩個南沙釣叟。
「裝神弄鬼!?」
他大怒,又出手擊殺。
結果,又多出一個南沙釣叟。
巴天石心中怒意大增,又繼續殺死重新竄出來的南沙釣叟,也不知道這樣殺了多久,只記得耳邊那異常的笑聲,變得越來越令人煩躁。
「師尊……」
耳邊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為何要殺我?」
巴天石心裡一驚,勐然停手,他的眼前一下子清明起來,只是他的手心,貫穿了自己熟悉的一名弟子胸前,五指里還抓著一顆心臟。
「師……師尊……」
這名弟子張了張嘴,下一刻,雙眼一翻,就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巴天石環顧一圈周圍,在他的腳下,躺著十幾具自己非常熟悉的屍體,這些屍體的面孔,全都是自己的弟子。
「該死,我……我這是中了幻術,還是……」
一陣恐懼,莫名的湧現出來。他的腳步也一陣踉蹌,向後連退數步。
「是誰……是誰?是誰在裝神弄鬼……」
巴天石向後退了幾步,面孔上露出了瘋狂的表情,忽然,他的腰間一陣刺痛,「飛斧鬼樵」連忙回身一掌,將身後的人打飛出去。
他轉身定睛一看,看到那人是自己最小的一名弟子。
「師尊……」
那名弟子手中握著一柄匕首,不敢置信的看自己的手,他的胸骨已經被打的粉碎。
「不……不可能!」
巴天石向後倒退,他勐地撞到了什麼,破玉勁轟的一聲搗在身後之人身上,那人倒在地上,分明長著一張與他完全一致的面孔。
「是我……」
他再度環顧周圍,發現躺在地上的屍體,全都變成了自己的模樣。
「為什麼……」
混亂、瘋狂的情緒充斥在他的腦海里,這也使得巴天石沒有注意到,這些屍體的面孔,漸漸變成了紙人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