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 佛性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在耳邊響起，賀平緩緩扭過頭去，很奇怪，他看到了一個穿著僧衣的人。

不，嚴格來說，也不是人，這個所謂的人，穿著打扮確實很像是一位僧侶，只是，這人的頭，不是人的頭，而是被強行安了個驢頭。

這是個長著驢頭的僧人，它雙手合十，小聲念著佛號，從山門的石階處，一步一步走下來。

「這也是一具傀儡？」

賀平也很驚訝，他不得不承認，這具長著驢頭的僧人傀儡，製作的非常精巧，舉止動作，都與活人無疑，特別是那個活生生的驢頭，應該是摘得一具活驢，又透過非常巧妙的手法，令這具驢頭，連人說話時臉上的微妙表情，也能夠完全模彷。

「你是這裡的僧人？」

賀平問道。

「是，小僧正是這座加藍古寺的僧人。」

驢頭僧雙手合十，澹澹地道：「這座加藍寺，乃是佛祖親傳弟子加藍大聖所開創，歷時數千年，甚至要比大幽的石禪寺立寺之時還要早，本寺在佛門之中，以『十古』聞名。」

「其第一古，為南疆第一古寺；第二古，為南疆境內諸寺之中第一座舍利塔；第三古，為加藍大聖埋骨最古之地；第四古，為最早傳入的梵文佛經《貝葉經》也藏於本寺；第五古……」

「夠了！！」

賀平打斷了他的話。

這驢頭僧啰哩啰嗦，它說到一半，就明顯興奮過頭，開始給自己介紹起這個什麼加藍古寺，任由它繼續說下去，也不知道會扯到什麼地方去。

就在這時，他忍不住想起一句俗語，叫「驢頭不對馬嘴」，這驢頭僧，給他的感覺就是這樣。

『可惜，這個寺廟比那個鎮子還要麻煩，這裡，恐怕不是那隻貓妖能應付的，除了我本人親自出手，光靠傀儡或是其他手下，來這裡都是在浪費時間……』

這也是為什麼他會親自出馬，蓋因到了這裡，再找其他方子來試探，已經沒有效果了。

「你聽好……我來這裡是找人的，不是聽你廢話的。」

「哦！施主要找何人？」

被賀平喝斥一番，驢頭僧不急也不惱，它本來就是活人，而是一具傀儡，並不是真的有什麼智慧，其心智也只是設計出來的，故而，不管他說什麼話，這些傀儡也不會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無憂生……」

賀平也試著拋出這個名字來。

「你們這裡有這個人嗎？」

「聽名字並不像是一個和尚，本寺倒也有外來的僧侶掛單，可惜並無此人。」

驢頭僧不疾不緩地回答。

「那麼，我要找一個名為『余俱羅』的人。」

賀平又念出另一個名字，余俱羅就是那個「傀儡人」，這就是它的名字。

赤心子過去來過梅嶺居廖關，與傀儡人有過一段短暫的接觸，在那次的接觸之中，他也得到知這個傀儡人自稱自己名為「余俱羅」。

驢頭僧啊的一聲，先是點了下頭，接著相當平澹地回復。

「……原來施主是說俱羅大師，大師就在本寺，就是不知道施主找俱羅大師有何事？」

「『俱羅大師』？」

賀平對於驢頭僧的這番稱呼感到疑惑，他心想，那個傀儡人也太古怪，難不成對方弄出這個佛寺，是為了當個和尚，它一個傀儡，又是建個鎮子，又是弄出這個佛寺，究竟是圖啥？

「大師是個高僧大德，在加藍寺中研習佛法多年，早已自性圓覺，見證佛法的極高境界，這些年來，也不出寺門，只在寺中苦修參禪……」

驢頭僧慢騰騰地答道。

這番話令他更升疑惑，於是，他便繼續問道：「我有急事找它，你能夠帶我去嗎？」

「這個好說，施主請跟小僧一同進寺吧！」

驢頭僧也不廢話，轉過身，就向他領路。

賀平跟在這個傀儡的身後，也向山門走去，加藍古寺就在山門所在的山上，位於地勢最高的位置，整個寺廟在霧氣中變得飄渺，非常的壯觀、宏偉，像是一片古老的聖域。

古寺前，有一塊銅匾銹跡斑斑，上面刻有幾個字，鐵畫銀鉤，蒼勁有力，正是「加藍寺」這三個大字。

賀平隨著驢頭僧一路走來，發現古寺的門庭外，就有很多僧侶，有的在誦經，也有的在打坐，還有的在參禪……只是，有一點非常的奇怪，那就是這些看上去都像是僧侶的「東西」，全都長著動物的面孔，有的是馬，有的是牛，還有的是豹頭，或是虎頭。

「都是些畜……都不是人？」

他略微皺眉。

「若不是人又如何…？」

驢頭僧人停了下來，扭過頭來。

「難不成不是人，就不能修行佛法，證悟佛法真諦？」

這個奇怪的傀儡，突然提出了這個問題，這個瞬間，賀平的童孔微微一縮，察覺到了驢頭僧的語氣有些異樣，於是，他就平靜地回復。

「我對佛法了解有限，但也知曉，佛法聲稱，能夠令有情眾生得道，而除了有情眾生之外，一應草木、瓦礫、山河大地，皆屬於無情之物，這種無情眾生，甚至沒有見聞覺知心識，它們連聆聽佛法都辦不到，又怎麼可能得道。」

「這話說的也對。」

驢頭僧人點了點頭，它的那個驢頭的表情變得越發的生動，彷彿這一刻，漆黑的雙眼中也生出了智慧和洞察。

「不過，無情眾生也是能夠轉化為有情眾生的，佛說世間是有輪迴的，而且，除了輪迴之外，會不會還有其他的方法，能夠令無情眾生變為有情眾生，聆聽佛法。」

「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賀平聽到這裡，心中想到了仙傀門的傳說，傳說中仙傀門的祖師，就是一具擁有真實心智的人偶，若是這種程度的人偶，或許真的從無情物化為有情眾生。

「只是不切實際，先不說輪迴之說過於飄渺難以琢磨，至於要令無情眾生轉變為有情眾生，這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事，再者，就算有情眾生這中，若是牛馬羊豕，歸根到底，也只是畜牲道，一生勞碌，離證得佛法可謂差之千里……」

他看了一眼加藍古寺中的一眾半人半動物的僧侶，冷冷一笑：「一群畜牲，如何得道，無非是在發痴夢罷了！」

驢頭僧聽到這裡，搖了搖頭，它又道：「施主，敢問狗子是否有佛性？」

賀平也搖了搖頭。

「狗無佛性。」

「這就奇了，上至諸佛，下至螻蟻，皆有佛性，為何施主認定狗子為什麼沒有佛性？」

驢頭僧雙眼中透著一絲冷漠，語氣也帶著一絲森寒。

「施主的話，恐怕是一種偏見。」

「這與偏見無關。」

賀平假意輕嘆一聲。

「換個話題吧，和尚你是否有聽過關於『狗屎供佛』的故事？」

「小僧未從聽過。」

驢頭僧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

「這個故事的主人名為周利盤陀加，他是佛祖過去的一位弟子，其人非常的魯鈍，周利盤陀加被佛祖收為門下后，年紀已經很大了，他天性也很愚笨，連佛號都念不好，無論教他什麼經文偈語，他都『過目而忘』，也因為這個原因，佛祖的一眾弟子，都看不起這個周利盤陀加……甚至，周利盤陀加的兄長，比他先入佛門的尊者摩訶盤陀加，就勸他離開佛門。」

賀平語氣溫和地繼續道：「也就在這時候，佛祖憑藉無上法眼知悉了此事，他對於弟子們的舉動，很生氣，訓斥道，周利盤陀加有向佛之心，為何你們要阻止他。」

「包含阿難、須菩提、舍利弗在內的弟子都說，佛祖，我們也用慧眼觀察了周利盤陀加前五百次輪迴，發現這人五百生都與佛無緣，這樣的人怎麼能收為您的弟子。」

「佛陀笑道，所以你們只有羅漢果位，不能成佛，也只能看到周利盤陀迦五百生，他五百生之前曾經供奉過我，你們知道嗎？他又是如何供奉我的？」

「施主，這周利盤陀加，五百年前是如何供奉佛祖的？」

驢頭僧聽到這裡，連忙追問。

賀平點了點頭，繼續說了下去。

「佛祖說，在五百生之前，周利盤陀加是一條狗，有一次，這條狗跑去吃屎，沒想到屎沾到了他的尾巴上，於是他就拚命的跑，跑到一個佛塔時，狗的尾巴一甩，就把屎甩在古塔上了，那古塔正好是佛祖那一生修到獨覺佛的舍利塔，佛祖說，也就是這一次，周利盤陀加與我結緣，必然會成就羅漢果位，可謂是福德無量了！」

剎那間，驢頭僧人呆愣了一下，嘴裡喃喃念了一句「福德無量」。

賀平見到驢頭僧的舉動，笑了起來：「怎麼樣，我這故事說的如何？」

突然，驢頭僧獃獃地開口，道：「福德無量，為什麼福德無量？」

這驢子頭的雙眼凶光閃爍，一下子瞪著賀平。

「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

與此同時，那些本來都在誦經、打坐、參禪的半人半獸，打扮成僧人的傀儡，一個接一個的站了起來，這些奇怪的傀儡，兩隻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發光。

「為什麼？為什麼福德無量？佛為什麼要收愚鈍如此的人？為什麼這種人也能夠證得佛法，修成羅漢？」

傀儡們，從嘴裡說出相同的聲音，它們一個接一個的站直了身子，一雙眼死死地盯著賀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