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快與利

那火焰散發出澹澹的紫色光暈，與其說是火焰，不如說是一團螢蟲凝聚的紫色螢火。

從那螢火中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

「玉苔子，六辛宮坤神道台四大長老之首嬰神子命吾向汝傳話，大幽朝廷已經找到了屍毗教主昔日藏寶所在的那片虛空之地……」

「屍毗教主。」

地面上無數的苔蘚如同水波般扭動起來，那苔蘚凝聚的人形也越發的接近實質，最終變成了一個穿著綠色道袍，臉色木然，雙手攏於袖中的道人。

這個道人長得極為醜陋，皮膚像是樹皮一樣粗糙，臉上還有手上，都能夠看到青色的苔痕。道人名為玉苔子，是萬青教中赫赫有名的九大入道高手之—，萬清教高手入雲，其教門所傳的《天地根》，雖然比不上《三陽劫》和《司辰書》這二法更容易入道，但是歷來成道之後，韌性深厚，修為會隨著時間而越發高深，在入道境界的成就並不遜色另外兩大門派。

畢竟，《天地根》號稱「穀神不死，玄牝不滅」，遵從生長收藏變化之理，能孕化萬靈生機，這門入道法一旦成就，就有源源不絕的生命力，只要與大地相接，就能生生不息的獲得通玄道力。

玉苔子是萬青教年輕一輩的入道高手，他成名也有四十年的時間，與其師兄蛾道人都被視為第五代弟子中的俊彥之輩，可是十年之後，萬青教中關於玉苔子的消息就少之又少。

蓋因玉苔子身負一個重責，那就是潛入屍骨道調查關於屍毗教的藏寶一事。

事實上，除了大幽朝廷以外，各方大勢力都有暗中追查屍毗教主藏匿的那一批寶藏。

那寶藏中藏有白骨神舟，還有七十二不死玄胎這種至寶，又如何不會引起覬覦。

只是，那寶藏被屍毗教主運使虛空天意無盡伏藏大法埋葬在一片虛空之中，那虛空就位於屍骨道之中某個隱匿之處，其位置根本無法鎖定。

萬青教搜索了很多年，甚至派出玉苔子這樣的高手深入屍骨道，著他進行探查，只是查了許久，也探查不出任何結果，而現在，大幽朝廷方面明顯是有了結果。

「大幽朝廷是如何先我們一步，掌握那處寶藏的下落？」

玉苔子皺起了眉頭。

他對於這個結果也很無奈。

萬青教會命他進入屍骨道進行調查，全因他主修的「地闕大法」，最適合進行搜查和監視，結果，他在屍骨道浪費了這麼多年的時間，一無所獲也就算了，還被大幽朝廷搶了先，他現在心情也可想而知。

「這就不清楚了，想來是大幽朝廷當初攻打佛門，從佛門那裡獲得了一些關於那處寶藏所在之地虛空坐標的線索，」紫色火焰微微顫動，那聲音繼續道：「屍毗教主出身於佛門，本來就是佛門高層人物，佛門又是當初攻打屍毗教的主力，知道些屍毗教的秘聞也並不為過，大幽當年覆滅了五道中的佛門勢力，賺得是盆滿缽盈，或許就是藉助這條線掌握了其間最主要的線索。」

「這倒也是。」

玉苔子輕嘆一聲：「我耗費了這麼長的時間，在屍骨道這種苦寒之地搜索了這麼久，也沒有探查到屍毗教寶藏的位置，沒想到最後還是給大幽朝廷截足先登！」

「你的功勞苦勞，長老們也很清楚，這次來這裡，是交給你另外一個任務。」

那火焰中的聲音微微一沉：「大幽朝廷用不了多久，就會派出人馬，遠征屍骨道，打算啟出屍毗教的寶藏，這對我們而言也是個好機會。」

「原來如此。」

玉苔子點頭，道：「幽帝那個獨夫，為了鎮壓地龍孽氣，防止天龍降世，與地龍相合，形成天地合龍之局，只能坐困於大幽地宮，屍骨道這邊發生任何事，這逆天反道的異類也插不上手，不過，聽你的意思，幾位長老難不成這次打算出手。」

「不，包含嬰神子在內的四大長老，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無法抽出身來，嬰神子長老的意思，是希望你設法聯繫上『它們』，屍毗教的寶藏之中，那白骨神舟性質特別，『它們』一旦知道這個情報，想來不會坐視不離……」

「『他們』！」

玉苔子心頭勐地一怔。

「沒錯。」

那紫色火焰跳動了一下，火光泛起波紋，紫紅的火焰映得玉苔子臉上也一片紫色。

「玉苔子，你在屍骨道待了這麼久，多多少少，應當也與那些傢伙有所接觸，長老也清楚這一點，嬰神子長老的意思就是由你牽橋搭線，設法將這個消息傳達出去。」

「可是，嬰神子長老當真是這個意思，『彼岸』那邊可是請神容易送神來，讓那些傢伙出手的話……？」

玉苔子明顯還有些猶豫。

「這不是嬰神子長老一人的意思，而是四大長老共同下達的命令，玉苔子，你不用多說什麼了，照著辦就行了。」

紫色火焰也不說什麼，拋下這句話后，就嗤的一下自動熄滅了，點點紫色螢火四面散去。

玉苔子皺了皺眉頭。

「屍毗教的寶藏嗎？傳聞中那位屍毗教主出身佛門，他離開佛門后，就創立了屍毗教，不過，屍毗教很多教義與主張，貌似也不是屍毗教主原創，據傳有一種說法，認為屍毗教的起源，並不是基於屍毗教主，而是古紀的蓮教。」

蓮教，是古紀傳承於世的一個教派，這個教派很古老，也很神秘，其教義認為世間存在明暗二宗，明就是光明，代表善良和真理；暗就是黑暗，代表罪惡與不合理。這兩方面，在過去、現在和將來都在不斷地進行鬥爭。

再者，蓮宗還堅信未來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無光，若是想要離苦得濟，就要信奉蓮宗的教義，以求受到庇護，在世界毀后得到救濟。

這個古教派很早就消彌於世了，故而，也沒有太多的傳承，後世，有很多的民間教派、結社，都傳承繼承了蓮宗的思想，或者是吸收了其教義，篡改后變成了自己的教義。

屍毗教就是其中之一，據傳，屍毗教主也在自家教派的經典《毗陀羅屍解教典》闡述了蓮宗的思想，並認為生死也屬於明暗二宗的鬥爭之一。

待到後來，也有傳聞說他獲得了蓮宗過去傳承的入道法，打算以已經入滅的正法，重新推演，從而創出不遜色於佛門三法印、寂輪五相、宿曜經的入道正法。

屍毗教主身死道消，滿腔熱血也付東流，昔日一切的雄心壯志也化為雲煙。

「蓮宗，這個古紀教派雖說已經消亡，但是事至今日，依舊影響極大，蓮者，生於泥也，『淤泥源自混沌啟，聖蓮一現盛世舉』，當今天下最大的教派泥教，也是繼承了蓮宗思想的教派，而且泥教吸收的是當初蓮宗最為正統的教義和精神。」

玉苔子身份特殊，自然是清楚泥教的地

泥教，就是繼承古紀蓮宗思想的後世教派，也是最正統的一支，屍毗教可以說是吸收了部分蓮宗思想的一個邪教。

然而，外人不得而知的是，屍毗教與泥教之間存在隱秘的傳承。

泥教雖然傳承於蓮宗，但是在歷史上很多時候，並沒有大張旗鼓的行事，舉事、起義、聚眾，往往是受到當權者的打壓，或者被其他的修行勢力圍攻。

歷來，泥教在遭受到挫折打擊后，也會選擇保持沉寂，如同在暗中保存自存自己的元氣，就像是蛇一樣在冬季沉眠，暗中蟄伏，待到時機成熟，再恢復過來，又如同野火一般生生不息，燎原千里。

「泥教，應當與屍毗教有某種不為外人所知的聯繫，還有那個所謂的佛……算了！」

玉苔子趕緊閉上嘴，他知道神主擁有無邊廣大的感應，只要念出其名號，必然會被其所知，哪怕自己身為萬青教中的人，並不信任那遵大黑天佛母。

……

「可恨當今太昏暗，家家戶戶炊煙少。天理良心無半點，路上餓骨堆成山。十惡不赦高堂坐……」

伴隨著一陣陣眾人合誦的經文，巨大的篝火燒了起來，這篝火是用大量柴禾堆起來的，火燒大了沒多久，泥教教眾披著白麻布袍，一邊念著經文，一邊將城破后屍體一具一具投入大火之中。

這個縣城外的空地上，這樣的焚屍的火堆足足有數十摞，每一摞火堆邊上都堆著大量的屍體，這些屍體包含城裡的守軍，還有海量的民眾，其中有富戶，也有貧民。

泥教組織的義軍在十四天前圍住縣城，與城裡的守軍激戰了兩個晝夜，雙方死傷都十分慘重，城上城下積屍如山，最後泥教高手以法力震破城牆，數千殺紅了眼的泥教精兵蜂擁進城，不問良賤，不論男女，逢人便殺。

這場殺戮非常的慘烈，泥教的人是殺紅了眼，屠刀從白晝殺到了半夜就沒停過，滿城的百姓恐慌如螞蟻躲難，卻難逃泥教圍城。

隨著泥教大軍屠城，鬧市頃刻就成為一片廢墟，街巷之中，到處都是腹破腸流斷頭缺肢的死人，街頭馬蹄聲不決於耳，不時有人被從屋舍中揪出，拖到外面砍下頭顱。

就連縣城外的火堆前，也有成排跪在地上的城中士民，泥教的教眾舉刀砍下，就是一顆人頭滾落地面。

「殺人要殺大官人，取命要取小衙內！」

一個身材魁梧，容貌偉岩的大漢，他一隻腳踩著人頭，人頭上還落下一頂縣令的官帽，嘴裡還呵著跑調的小調，一邊將沾血的軟紅緬刀緊貼在鞋底，磨了幾下刀面，擦拭著刀上的血跡。

「可惜了，這柄青靈刀等了這麼久，嘗得儘是些廢物的血……唉，還以為這次攻打令東城，能夠碰上朝廷的高手，好讓我這柄寶刀能夠多飲一些英雄熱血。」

「北刀上師的要求還真高。」

這時候，一個書生模樣，穿著青衣，胸口有一朵蓮花的年輕人搖著扇子笑著靠近。

「上師的青靈碧月斬，乃是將色空相與無藏相大成，獨創的一路高深刀法，本教之中，用刀之輩，又有哪個敢說使刀能夠高出上師一籌，就算是大幽朝廷的用刀高手，北境『鎮北王』不出，又有誰敢說能夠穩壓上師，就算是斬邪司的姬去疾，我看他的燃木刀，也未必是上師能夠敵的住上師的碧月斬。」

「蕭須空，你小子從西荒道趕過來啦！」

魁梧大漢瞥了一眼這個蕭須空，嘿然一笑。

「就算你吹的再厲害，老子我也清楚，自己的青靈碧月斬幾斤幾兩，鎮北王那老傢伙在五獄雷刀沉浸多少年來著，反正我是沒本事抗住那老反一招半式，你拿我跟那老傢伙比，就算胡吹一氣也是丟我的臉；

至於姬去疾，他入道時間比我早，燃木焚空真氣源自《五行大義》，究竟是比我的青靈碧月大法更高一籌，還是略遜一色，這還要打過才說！」

被稱為「北刀上師」的大漢將手中的青靈寶刀勐地直插入地面，嗟了一口痰，眉宇一凝，瞬間淵渟岳峙，氣度彷彿變了個人似的，連聲音也凝沉了起來，野獸般的赤目微微凝起：「小輩，別以為你位列西方第四靈使就算什麼東西，能夠保你性命的『百臂魔童』蕭無陂早就完蛋，你有什麼屁就快放，惹了老子立刻砍了你的腦袋，看看還有哪個蓮座上師為你們蕭家人出頭。」

蕭須空聞言，腳步勐地一停，臉上也微微一白。

泥教本來有三大蓮座長老，百臂魔童蕭無陂就是其中之一，蕭無陂也是蕭家的長輩，因為有了蕭無陂的關係，蕭家在泥教中也是地位顯著。

事實上，蕭無陂行事乖僻，得罪的人不少，他也不知收斂，別日里豎敵眾多，蕭家有他坦護，自然沒事，誰知蕭無陂意外身亡，蕭家的地位也在教中一落千丈。

「該死，我倒是沒聽說過蕭祖與北刀結過仇，不過聽他的意思，對我們蕭家也沒有什麼好感！」

蕭須空本來還想套套近乎，見到北刀上師不好說話，只好拱手作揖，道：「是這樣的，北刀上師，大蓮座有話要傳給你，他說他已經得到一個內線消息，聽聞大幽朝廷打算啟出屍毗教的寶藏。」

「屍毗教的寶藏？」

北刀上師吃了一驚。

「幽氏血妖還真有些本事，連屍毗教主藏起來的寶藏都能夠弄清楚，」他抓了抓腦袋，又問道：「那大蓮座又是什麼意思，讓我帶人砍上白玉京，那幽帝是什麼修為，就算寶藏被啟出，只要位置在大幽境內，那我們也拿這事沒啥辦法！」

他兩肩一聳，把手一攤，剛才的氣勢也一掃而空。

「不，」蕭須空沉聲道：「大蓮座說，寶藏就在屍骨道中。」

「妙啊！」

北刀上師聞言哈哈一笑，他勐地一拍大腿。

「這屍毗教主也是個妙人，愧他能夠想到這一點，有意思，看來這次說不定，真能和九長使之一的姬去疾交一交手，看看我的刀快，還是他的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