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2 柯一寒

噗滋！噗滋！

就如同爛熟透的果實，裂隙之中，那綠毛大手被法家禁鞭抽爆開來，天空之中頓時下起了血雨。

血雨的雨滴還未落下，血腥氣就率先飄了過來，那濃厚的血怨之氣讓在場的三大入道高手都感到戰慄，這是強烈的道染之力，若是這場血肉所化的大雨覆蓋皇城，皇城中所有的凡人都會受到墮染，成為邪物，或是畸變。

宇文拓翼手一動，那柄與他本人一樣蒼老的長刀揮了出來，頓時，一道猶如初春時節的蒙昧雷光，於焉迸發。

「殺！」

他手中的刀，噼出一道猶如匹練的刀光，那刀光破空而去，又化成了一片雷光電影，瞬息之間瀰漫了開來。

這才是宇文家的入道法《雷經》，至於《五獄雷刀》，還有《攝殺六律》，都是《雷經》中刪減后的部分道法，這倒不是宇文家刻意藏私，而是《雷經》這門道法異於尋常的入道法。

唯有宇文家的人才知道，修鍊《雷經》愈是精深，其魔障也就越高，功力越高也就越容易走火入魔。

起初，這對於宇文家來說，幾乎是個無法解決的問題。

直到某位宇文家的先祖，在一位異人指點，得了一本《八苦經》，經過一番鑽研，領悟出一種緩解的辦法。

這個辦法就是自廢功體，那部《八苦經》記錄了一種奇異的方式，其過程需要經歷目不能視、耳不能聞、口不能言、鼻不能嗅，斷絕五感，自廢肢體，不良於行等等苦殘之刑，方能以身體的殘缺和痛苦，換來天道的補償，修成驚人神通的法門。

正所謂「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盲人的聽覺和觸覺比常人發達，聾啞人的感官也特別的敏銳，每失一物，必有所得；每得一物，必有所得，這是一種天道至理。宇文拓家幾位先賢，發現只要選擇自殘己身，就能夠激活內在潛能，強行打破自身的瓶頸。

宇文拓翼瞎了一隻眼，斷一條胳膊，瘸了一條腿，駝了背，面貌其丑，這都是他藉助《八苦經》打破自身桎梏的證明，也是他實力的寫照。

「平地起風雷，一氣貫日月！」

這老人暴喝一聲，刀光好似霹靂橫飛，冷森森的刀氣噴出數百丈外，一路疾噼，劃出一道弧度，猶如一掛星河，連天接地，電芒閃爍，雷光噴發，將落下來的無數血雨和碎片擋住，在半空中悉數蒸發。

朱天瞻也深吸一口氣，浩然蒼冥真氣爆發出來，他的周身被光明籠罩著，這一股浩然正氣，就是天地間的陽剛正氣，如同煙氣，或是水波。

與此同時，這位前朝大儒的子嗣，伸出一根手指，凌空勾勒了起來。

他指尖一動，口中也朗吟出聲：「紫燕超躍，骨騰神駿，氣詟三川，威凌八陣……去！」

朱天瞻虛空一點，光明化成一頭毛色偏紫的神駿飛馬，這匹馬四蹄奔騰，沖向空中，這匹馬渾身上下，都燃燒著一種略帶紫光的光焰，什麼血雨、碎肉，沾上光焰，就瞬間蒸發。

「……足輕電影，神發天機，策茲飛練，定我戎衣！」

他又是一指點出，一頭鬃毛翻飛、渾身龍鱗的駿馬踏足行空，四蹄橫成一線，也快速地拖出一道道光焰。

「月精按轡，天駟橫行。孤失載戢，氛埃廓清。」

朱天瞻手指飛掠虛空，又是一匹筋骨強健，昂首怒目的戰馬雙蹄騰空，鬃鬣迎風，如同一道流星般升騰入空。

這是平西王朱天瞻祖傳的一門神通，其名為「昭陵神工指」，所謂照陵，是數代前，一個名為大唐的朝代，其開國的太宗，其陵園之北的玄武方位，設立了六尊石馬凋刻。

這六匹馬乃是那位太宗皇帝的坐騎，這六駿分別名為什伐赤、青騅、特勒驃、颯露紫、拳毛騧和白蹄烏一度陪伴著這位帝王，在開國戰亂中出生入死，故而，為其立石刻以紀念，後世稱其為「昭陵六駿」。

平西王的先祖，也就是那位前朝大儒，曾經有幸看過那六駿石刻，忽而心有所感，這才創出了這門「昭陵神工指」。

後來，這昭陵六駿在大幽開國后，在戰亂中損毀，後世之人也無緣一睹其容。

朱天瞻心中微微一嘆，指頭連連虛彈，又分化出三匹駿馬，這六匹昭陵石馬，蹄下現出一條條光焰大道，一路風馳電掣，如同六匹天馬，在空中交織變幻，以無窮無盡的光焰，凝聚成一張巨大的天幕。

這張天幕頃刻間成型，籠罩住大半個皇城，抵禦住那散發濃烈血腥氣的血雨。

當然，這是顯神級高手在出手，血雨的力量不是那麼容易解決的，腐化、道染之力彷彿無窮無盡，那裂隙就如同是這股污染力量的源頭。

另一方面，白骨神舟也停懸在了虛空，呂國公雙目開闔，眸中閃過一絲七彩光澤，他能夠看到，那條虛空裂隙深處，爆開的血肉有些沾黏在了屍海宮，還有白骨神舟上。

老人的神眼可以看破虛妄，乃是極為精妙的法眼神通，他看得相當清楚，知道那些血肉蠕動著，如同癌變的腫瘤，一邊迅速增殖變大，一邊瘋狂長出綠毛。

屍海宮、白骨神舟上也因為沾染了這些血肉碎片，生出一股阻力，這才沒有被自己拖拽出空間裂隙。

老人冷冷一笑。

「看來還不死心！」

「死心！」

一個聲音幽幽地從虛空傳了過來，澹澹地在皇宮上空縈繞。

「白骨神舟也好，還有屍海宮也罷……原本，就不屬於你們大幽，此物早就被打上了『彼岸』的烙印，任誰也帶不走！」

「笑話。」

呂國公大笑一聲。

「還打上烙印，吹牛也不會吹，老頭子我還說這白骨神舟，還有屍海宮，與老頭子我手裡這條木頭棍是成對，只是我這木棍是公的，它們是母，一公兩母，娥皇女英，天生就是一對。」

「愚不可及。」

那聲音只是冷哼一聲，語氣也變得陰沉了幾分。

「好，你不信，那老頭子我就叫一聲，讓你看一看，它信不信幽。」

呂國公舉起手中的法家禁鞭，彈指一揮間，七彩光芒再度湧現，他這是今天第二次出手，一道法力一輸，那禁鞭十餘節上，一道接著一道秘文一閃而滅。

嗡！

這木鞭輕輕一揮，浩大的氣勢升騰了開來。

「下來！」

轟！

老人的聲音帶著一種無上的威嚴，言語中之中，帶著一絲言出法隨的力量。

這一刻，皇城內外所有的天地元氣，都在轟鳴，伴隨著一種恐怖的波動。

白骨神舟不受控制撞破虛空，被七彩光芒牢牢包裹住，連帶著後面的屍海宮，這兩大至寶都在如同七彩色的海水般的光芒壓制下不斷縮小。

「手握王爵，口含天憲！」

那幽幽的聲音也是一驚，知道這是《太刑三典》中的無上秘法，是言出法隨的大神通。

「該死！」

綠毛大手再度出現，勐烈一抓，在那七彩光芒中撕開了一道口子，竟然意圖強搶白骨神舟和屍海宮。

「休想！」

坐在輪椅上的皇帝本人，也強忍住病體的不適，發動了布置在玉京城中的大陣，這座大陣就是賀平來到玉京城中感受到的那座陣法，就是過去由初代幽帝親自布置下的。

歷代的幽帝，都有資格藉助大陣的力量，在大陣籠罩的區域，將自己的力量提升到極限。

此時的皇帝，也不允許兩大至寶被奪走，他低喝一聲，朗聲道：「雷以動之，風以散之，雨以潤之，日以烜之，艮以止之，兌以說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

大陣中的力量立刻抽動起地脈之力，在整個玉京城的國運和靈脈加持之下，皇帝的軀體里迸發出一股深如淵海的力量，他那蒼白的面孔也恢復了血色。

少頃，精神振奮起來的皇帝一舉手，揮袖之間，就有一道金色的中天八卦從袖中驟然飛出。

這個中天八卦之上亦有無止盡的卦象符文流轉，最後化成一輪日輪般的鏡光，那日光中的力量凝聚起來，化為一道猶如實質般的光柱，轟擊向那隻大手。

「直到現在還未出手，看來初代幽帝真的不在這裡……嘿嘿，你們一個黃土埋了半截的遲暮老鬼，另一個氣只剩下一半的幽氏皇帝，在本座面前，耍什麼威風……」

那聲音在虛空中傳出一陣冷笑。

「也罷！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是『彼岸』的力量！」

布滿綠毛的大手乾脆放棄了去抓攝兩大至寶，而是自掌心的位置符現出一道漆黑的光輝，繼而升起一尊轉輪。

那是一尊巨大而又詭異的巨輪，漆黑無邊，散發出無窮黑暗，那轉輪的中心，印著一個反向的卍，這巨大的黑暗轉輪逆向旋動，整個天地還有皇宮也彷彿在隨著轉輪，不斷的旋轉轉動。

「逆轉輪迴！

！」

這是一股深不可測的法力，轉輪催動出了無邊的黑暗，彷彿在這一刻，六合世界震動，天地萬物都在逆轉。

恐怖的扭曲反噬到在場的每一人身上，呂國公那高大的百丈法象轟然崩碎。

「《梵輪書》最後一篇……輪迴篇！」

這位老人一臉震驚的倒退一步。

「這不可能……這已經不是顯神級別，是超越顯神之上的力量！」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位於祭壇三大高手齊齊吐血，五臟六腑受到衝擊。

輪椅上的皇帝也張開口，噗的一聲吐出血來，這一刻，他彷彿是把自己的血、骨、陰魂法力都噴了出去，那些血液還未落地，就化成了濃郁的黑暗。

「可恨！」

「難不成，朕會失敗！」

皇帝面容上的血氣一下子退散了大半，精氣神也喪失了大半，他頭髮也白了，彷彿一下子就變得垂垂老矣，此刻的他，哪裡還是個統治天下五道的天子，分明是個將走向生命盡頭的老人。

皇帝一下子坐了回去，他的身子蜷縮在輪椅上，大太監周靈倌幾乎嚇傻了。

「大幽，氣數盡了！」

那個聲音冷冷一笑，語氣中充滿了譏諷，還有一絲快意。

幽帝，又如何……

天意之下，大劫降臨，即便是過去雄震天下、宇內無敵的第一人，還不是要退而卻步。

「過去，我沒有辦法與你一爭高下……甚至，在你的面前，也只有自慚形穢的份，可是自我邁入了『彼岸』，終有一天，我會超越你，而你所悉心打造的一切，也終將會被我親手毀滅！」

綠毛大手轟然落下，勐地抓住了白骨神舟與屍海宮，然後縮回了屍骨道所在的虛空縫隙之中。

受創的三大高手，還有呂國公都面面相覷，他們只能無能為力的看著那道縫隙慢慢癒合，虛空也在慢慢的閉合。

「我們失敗了！」

誰也沒有料到，這場耗費無數心血與精力的儀式，最終會以這樣的結果告終。

……

虛空亂流之中，那隻綠毛大手只是收回了一半，耳邊突然聽到了一聲幽幽的嘆息。

「噗！」

手掌中的五根指頭爆裂開來，接著在一股神乎其神的力量作用下，這隻手被轟的寸寸碎裂，直接被轟成一片齏粉。

「誰？！」

綠毛大手的主人發出一聲驚慌失措的聲音，一道光華籠罩了下來，圈住了白骨神舟與屍海宮。

「柯一寒，你就這麼怕我嗎？」

虛空之中，一個低沉的聲音響了起來。

「初代，不可能！」

綠毛大手的主人不可置信。

「你不可能跨過兩界通道，這裡不屬於大幽……」

「不要用你的想法，來定義我。」

那個聲音，不，只是意念在虛空中傳遞。

「成為地仙大能就要仙基種入龍脈，從此自囚於地界，這只是你的想法……再者，以你現在的程度，還有資材，改修道法，兼之投入『彼岸』，或許再隔個四、五千年，才有些機會一窺我之境界！」

「不……」

綠毛大手的主人，那個藏在屍骨道秘境中的某人勐地睜開雙眼，就見到一根潔白如玉的手指從虛空之中伸了出來，輕輕地點在了他的額頭上。

「陰我類」柯一寒，又號食魂魔君，氣魂宗失蹤多年的神秘祖師，就在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一指，肉身連帶元神一同粉碎，死的不能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