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2 不信請看弈棋者，輸贏須待局終頭

三個月後。

「兩位道友。」

玄玄老人面色沉靜，只是眼角深痕如刻，雙眼中迸出精光，他掐指一算，沉聲道：「再過數日，妖星就會降臨域外，我們也沒有必要浪費時間，想必兩位在海外的布局也以前差不多了。」

「沒錯。」

邪崇勝呵呵一笑。

「不管是拜龍教、還是大西夜國，都將消息傳遞出去，縱使是泥都索國、党項人、柔然人，還有鐵勒人聖日部落的高手，風聞這個消息，恐怕都會趕過來，另外，還有通明峪四大分家的人，也會派出門中高手，趕到海外，共赴這場盛事。」

「泥沙俱下，魚龍混雜。」

麻衣老者捻須笑道：「我這張大網，本來要撈得是海中的蛟龍，這些泥蝦偏偏不知死活，非要湊這個熱鬧，當真是不知死活。」

「也不能這麼說。」

邪崇勝繼續道：「瀚夏草原的聖日部落白幢教之中，也有精修《聖法氣》，領悟無上心火的顯神級高手，這人是昔日那位號稱『騰青汗王』的鐵勒大汗的弟弟，鐵勒人當年橫行一時，卻頭鐵要挑釁幽帝，結果被幽帝親手擊殺。」

「鐵勒大汗王的弟弟名為仆散龍義，聖日部的歷代汗王都以仆散為族姓，這人當年修為就不弱，當年在瀚夏草原也威風無兩的高手，只是見到其兄長騰青汗王被幽帝擊殺，嚇得魂飛魄散，也不管慘敗的聖日部落和鐵勒人，逃得不見蹤跡。」

「仆散龍義雖然品性一般，但是當年就已經是法力精深，隨時都有可能突破顯神，更煉有許多厲害法寶，聖日部落大敗后，他也不管不顧，任由草原諸部打的頭破血流，一個人不知道躲到什麼犄角旮旯里潛修，默默修到了顯神。」

這位拜龍教主語帶譏諷，以他的性格也確實看不起這個仆散龍義，他繼續不緊不慢地說：「仆散這廝是成了顯神，但是對於幽帝畏懼不減，從來不敢在草原上出風頭，生怕被幽帝知道后跑來追殺，不過海外的事，大幽那邊一向不理會，仆散龍義知道春秋大劫將至，也有所圖謀，得到這條消息，定然會趕過來。」

「仆散龍義，這人我也有聽說過。」

玄玄老人思量道：「這人暗中偷襲三元魔宮清虛道脈殘存的幾個高手，奪了三元宮一件有名的法器元魔烽火狼煙，還搜集了不少三元宮的好東西。

昔日，三元魔宮遭劫后，冰解雲散，殘存的高手多半遭劫，只有幾人活了下來，仆散龍義這廝與我應當是同輩，他和我入道年歲相差無甚。

只是據我所知，此人毫無高手氣度，專門以欺負小輩，偷襲敵人著稱的，與同級高手正面對決的戰績幾乎沒有，唯一擅長的是揀人便宜，打人悶棍，我倒是沒有想過，仆散這廝能夠修鍊到顯神境界。」

混元派也是歷史悠久的修行聖地，玄玄老人從入道修到顯神，歷經過大晉、大獻、大幽這三朝，故而知道天下修行界許多外人沒聽說過的秘聞，比方仆散龍義的名號，賀平與赤心子都沒有聽過。

不過這一次，他倒是記住了這個名號，因為這個仆散龍義從三元魔宮殘存的高手手裡奪了魔宮的法寶。

「玄翁莫非還清楚當年三元魔宮倖存下來的傳人的消息？」

賀平連忙問了一句。

「知道的也不多。」

玄玄老人倒沒有隱瞞。

「三元魔宮一直以來都以上元紫薇一脈為主，這一支遭劫應當投奔了幽帝，因為目前只有幽帝手上掌握完整的《玄形法》，幽帝當年逐鹿天下，營帳之中，勐將如雲，謀士如雨，其中有一個名為素心的道士，這道士就是素心道後來的祖師，此人應當是具備玄天之血的後裔。」

「素心道嗎？」

賀平暗自咀嚼這個名字，大幽滅道滅佛后，天下道院廟觀凋敝，唯一例外的就是素心道這一脈。

素心道是幽帝力保才完好無損的道門，這一派的道士傳承比較特別，其源頭來自一部《長門經》，這門經書不是入道正法，只宣揚清凈無為，積德行善就可以成仙，又吸收了不少儒家倫理道德、佛門因果之說。

歲安城的赤嶺道人，就是素心道出身，他們不通道術，以習武為主，當年素心道人率領門下弟子，還有軍士，為大幽朝立下赫赫戰功。

『現在看的話，這事就有些離譜，除非這素心道的祖師，真的是上元一脈出身，而幽帝因為某些原因也對其格外照顧……』

素心道人活了百歲，無病無災，於京城的長門觀中坐化，死後還被朝廷追贈為「猶龍祖師隱仙虛化虛微普度雲來真人」，此後素心道脈朝野內外都受到各種尊崇，由此也可見這位素心道人在幽帝心目中的地位。

「其次是中元與下元兩脈，據說三元魔宮遭劫后，洞陰與清虛一脈發生衝突，雙方分道揚鑣，這兩脈的魔宮徒眾，有的藏身於外海諸島國，也有的潛入南疆、西荒地界，甚至還有遠遁極北之境，具體情況，我玄玄也知之甚少。」

玄玄老人搖了搖頭：「仆散龍義應當是追殺了逃往北境的魔宮高手，其他人的情報少之又少，也不可求，再者，那三元魔宮就算還有傳人，那也是小貓小狗兩三隻，成不了氣侯。」

他嘿嘿一笑：「倒是通明峪四大分家，過去出過一個名為雲中霆的高手，天資之高，堪稱絕世，當年此人與蒿里山鐵圍城的袁尉亭齊名，兩人都是修鍊劍術的高手，針鋒相對，一南一北，一時喻亮。

這人若是還沒有死於壽元枯竭，那麼修成顯神境界也不無可能，若是此人能來海外，也是難得之事，畢竟，能夠修成《四靈書》中四靈俱全之人，絕非泛泛之輩。」

「雲中霆」，「蒿里山鐵圍城城主袁尉亭」，這兩人的名字倒不是太陌生。

賀平是知道的，快意侯應當是袁尉亭的弟子，修鍊的是《斬鬼飛罡》。

至於雲中霆是四大分家百年不出世的高手，兩人都是劍仙人物，屬於上一輩的入道級高手。

這二人成名都屬於兩百年前，當時也是風頭無二，風光無限的巔峰角色，只是後來漸漸澹去了世人視線之外，就連是否修成顯神，也無人知曉，這些年來，修行界里也很少提到。

然而，這種事在修行界也是常見，就算是入道高手，要是突破不了顯神，壽元也會慢慢耗盡，最後不是閉死關力求突破，就是四處尋訪靈藥靈丹，想要多增加一些壽元，最終不聲不消的坐化，到了最後，也沒有幾人會記得這些過去一度獨佔鰲頭的「巔峰高手」。

「雲中霆這人我也知道，確實不簡單。」

邪崇勝澹澹地道出一件事。

其實，通明峪四大分家，在修行界也算是有名有號的一脈，可惜相較於九江侯府、咒劍門單徒家等修行勢力，就有點小透明。

若是究其根源，恐怕在於風、雲、玄、葉四大家各自藏私，《四靈書》本來是一部完整的入道法，四家分為四部，各自敝帚自珍，生怕外人偷閱自家的入道法，修成了四靈俱全、八方皆動的地步。

唯一例外的就是雲中霆其人，這人只靠自家的一部《藏麟劍印》，以驚人的天資，一竅通，通百竅，間接領悟出了四靈俱全，一劍之中，能夠生出陰陽冷熱之性、風動雷殛之能。

雲中霆能與有劍仙之稱的袁尉亭一爭高下，能夠抵擋得住以符化劍，出奇無窮的《斬鬼飛罡》，靠的就是將四靈劍印修鍊到了氣劍一如的境界，出劍時行雲流水，既是天下至柔，又是天下至剛，善利萬物而不爭，攻則必中其罅，守則無隙可循，這才堪堪能與袁尉亭這等奇人爭雄。

「丹溪子、澹臺太子、海空智藏，若是還有僕散龍義和雲中霆這兩尾大魚，那這一網收穫之盛，當真是喜人。」

玄玄老人那滄老而又嘶啞的嗓音響起，他仰天大笑，長吟一聲。

「世途倚伏都無定，塵網牽纏卒未休。禍福回還車輪轂，榮枯反覆手藏鉤……」

老人輕輕一揮大袖，九曲乾元大藏須彌界轟然震蕩，若是從外界觀看，這就是一個巨大如同行星體，星體的周圍聚集著小小的顆粒，圍成了一個輪環。

這是這些時日里，三大顯神布置吞星大陣生出的變化，九曲乾元大藏須彌界比過去大了何止一倍，這顆星體像是個由膨大的岩石和鐵塊在虛空中捲起了漩渦，外層的玄黃氣體包裹著，漂浮在半空之中，抵禦著無所不在的空間風暴。

「……龜靈未免刳腸患，馬失應無折足憂！」

幽遠的聲浪穿透虛空，化成了一道道波紋。此時此刻，這顆玄黃色如同星辰的虛空秘境在亂流斷層之中旋轉、運動，甚至引發了格外強烈的空間震蕩，接下來，隨著星體引力生出的一次次變化，全力撕裂、吸納、吞噬著虛空亂流中的一切物質。

轟隆！

環繞在星體上的圓環微微閃爍，在吞星大陣的撕扯之下，空間被撕扯出了一條巨大的縫隙，從縫隙處能夠看到碧藍的水波，以及無窮無盡的汪洋大海。

一眼可見，那便是外海的風物景貌！

「……不信請看弈棋者，輸贏須待局終頭。」

也就在同一時間，在九曲乾元大藏須彌界降臨外海的同時，一股無形的波動瞬間擴散到了大半個外海地界。

只要是神魂凝練有成的修士，都能夠感到天地元氣勐地的一震，那是吞星大陣改變了星體引力生出的天地異象。

這一道震動，似乎敲響了人的心門。如同鑼鼓一響，大戲開場，海外修行界又要迎來一場滔天大波。

只是無人知曉，這場海外「盛事」，軒然而至的大爭大局，落幕之時，對於外海的一眾修士而言，究竟是福，亦或是禍？

……

兩天後，大海上日頭高懸，風平浪靜，海波不起，就在這時，兩道遁光在海面飛馳而過，海面也被這二人遁飛時的速度撕出一條條長長的雪浪。

「戚大哥，那老怪追了我們七天七夜，我們二人都沒有修鍊到入道境界，神魂法力都支撐不了太久，再這樣下去，再過幾個時辰，就要活活被那老妖怪生生耗死啦！」

遁光之中，一個黃衫少女背負著一柄劍，她渾身香汗淋漓，髮鬢散亂，氣喘吁吁，神態中透著疲憊。

「秋兒，再堅持一下！」

另一個被清色遁光裹住的男子也是面帶疲色，他也只能安慰一句：「趁著老妖怪中了一記滅寂劍氣，我們趕緊飛奔出百裡外，再以潛影神符藏上一陣子，希望能夠擺脫那老怪物！」

飛遁的二人，一個是嘯聚東海的五馬山主將戚無垢，另一個是當代的滅寂劍主邱秋兒。

兩人都是有大氣運，大機緣的年輕人，戚無垢年輕時誤入深山，吞下五百年藥性的菩提果，覺醒了靈心天目，這是一種奇異體質，就算不修道，眉心中央也能夠生出一種神眼，能觀鬼神，望雲氣，有種種妙用。

至於邱秋兒就更不用說，除了是滅寂劍主之外，還蒙受厲蒼絕親自傳授了《七煞劍訣》。

厲蒼絕對弟子駱九昭視如己出，見到邱秋兒，知道駱九照一心維護此女，更是愛屋及烏，除了傳授她自身的道法，還將親自培育的七煞劍蠱悉數傳給了邱秋兒。

戚、邱二人都不是尋常修士，他們兩人法力修為比之入道高手也不遑多讓，身上還有各種寶物，只差一個契機，就能夠突破入道境界，一舉踏入巔峰。

他們二人聯手，憑藉各種寶物，還有滅寂這件神兵，就算是入道高手也只有逃命的份，但是現在，這二人明顯被什麼追殺，一路倉皇逃竄，面容也是惶恐不安。

「這個天殺的老妖怪，追我們追了這麼久！話說回來，當日瀚夏草原一戰，幽帝為何不怕這人殺死，放任這鐵勒大汗王旗下的第一高手逃脫！」

戚無垢想到這裡，在心中暗自苦笑。

他與邱秋兒經過一番奇遇，都自認為是人中龍鳳，堂堂闖塌天大將、滅寂劍主，現在也是聲名鵲起、風頭正緊的人物。

須知，自白雲城破后，兩人又有其他的際遇，中間，還聯手做了幾件大事，使得大幽朝廷大折威風，損兵折將，就連十二侯之一的虛夜侯也在兩人合擊之下，身受重傷。

戚無垢與邱秋兒為了避免被大幽入道高手追殺，連累五馬山義軍，這才遠遁海外。一方面是避禍，另一方面也是聽聞海外發生大事，看看有沒有機緣。

誰曾想到剛離開大幽，來到海外，就遇到了厲害無比的老妖怪，被人攆的是狼奔豕突、丟盔棄甲、抱頭鼠竄！

「必須要加快速度了！仆散龍義似乎並不畏懼滅寂劍，我們的修為又不夠，萬一再被追上，想要脫身就是千難萬難！」

他這個念頭剛在腦海里閃過，身後的天邊就聽到「轟」然一聲巨響，一道狼煙般的黑氣衝天而起，好似黑雲滾滾，那道漆黑的狼煙之中傳來一聲雷鳴般的怒吼。

「兩個小輩，也敢欺我，簡直找死！」

「天狼王」仆散龍義咆孝一聲，元魔烽火狼煙勐地一動，那片黑雲一動，強大的殺伐之氣從其中顯現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