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 劫起·異變
「兄台莫非姓朱。」
進了宅邸里,盛玉洲拍了拍身上的雪,他打量這間宅邸,這宅子有些沉舊,樑柱間還掛著蛛網。
「我不信朱,我姓程。」
書生一隻手舉著燭台,有些疑惑。
「這位兄台為什麼問題這個?」
「我聽說本地最有名的大姓是朱姓,前朝有一位大儒名為朱子,其後裔世代居於西荒道上,朱姓就當是個大姓。」
「那是朱子聖人。」
穿得有些破破爛爛的書生苦笑一聲。
「小弟我不過一個寒門子弟,哪裡能夠攀得上朱家大姓。」
「那是我冒昧了。」
盛玉洲笑了笑:「這莊子里好像不是只有我一個客人吧?」
「兄台為何這麼說?」
書生又問。
「來得時候,我見到莊子外面的山道還有一些車轍痕印,還有人馬穿行的痕迹……」
盛玉洲說了一下自己的猜測。
「沒錯。」
書生點了點頭。
「說來也怪,本來這種天氣,六月莫名的颳風下大雪,還有人冒雪趕路,要進山中採藥。」
「莫非是採藥客?」
「看打扮也不像。」
書生搖了搖頭,他伸出手來,指了指旁邊幾個點著燈的廂房。
「有一戶是一對夫妻,說是尋親的,就住在那間房裡。」
他又個手指向另外幾個房間。
「這邊還有一伙人,說是進龍秀山采山參,還有另外一邊,是兩個騎馬的男女,說是師兄妹,看上去像是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
盛玉洲摸了摸鬍子。
「男、女都背著劍,看上去也不好惹,門外的那三匹馬就是他們的。」
書手呵呵一笑。
「這樣啊?」
盛玉洲點了點頭。
「對了,兄台,你就住最旁邊那間屋子吧!」
書生笑道:「我爹年紀大了,前幾年摔了一跤,中風后就癱了,天天都需要我照顧。」
他指了指大堂的方向,那裡還真有一個老人,坐在一張椅子上,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有一種英武氣息,年輕的時候想必是個偉丈夫般的人物,但若是仔細看去,便能發現其目光獃滯,似乎神志不清。
老人之前就當是在用膳,那張八角桌上還擺放著飯餐,就在這時,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這個老人,應該是感覺到有人進來,嘴巴張了張,手按住椅子扶手,像是在用力掙扎,嘴裡還「嗬嗬嗬……」的發出聲音,口水也從嘴裡滴落下來。
「欸……他又犯病了。」
書生也很無奈,快步走進大堂里,拿出手巾,給老人擦了擦嘴邊的口水。
「令尊中了風,請過醫生沒有。」
盛玉洲緩步走到大堂。
「不瞞兄台,我過去也學過一兩手醫術,能否讓我探一探脈象。」
「哦,不用了。」
書生斷然拒絕。
「小弟請了大夫也有好幾個了,其實我爹已經好轉不少了,就不勞煩客人了,現在時辰也不早了,兄台你還是早點進房休息吧。」
「好。」
盛玉洲也不多說什麼,轉身就進了書生指點他的那間屋子,而書生默默地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又轉身來,從旁邊的桌上拿起碗快,繼續喂這個老人走飯。
……
盛玉洲走進了廂房裡,這是個空蕩蕩房間,沒幾件家什,只是角落裡有一張床,還有有些髒的棉絮被子。
他走進來后,環顧四周,找到了一盞油燈,取出火摺子,把燈點了起來。
盛玉洲也不躺在床上,而是坐在椅子上,閉上雙眼思索了起來。
「來到這莊子上的人,也不是什麼江湖人士,應當是修行界的人,龍秀山的情報是泄露了嗎?真要是如此,也應該是朱家的高手封鎖此地,該不會朱家那邊也出了什麼事吧……」
他心中雖然有各種思緒,但是也並不急躁,而是老神在在,對於龍秀山的局面早有盤算。
……
同一時間,旁邊的一間廂房裡,有人也在暗中觀察來訪這莊子的客人。
「儲師兄,來的是什麼人?」
廂房裡還有一個女子,她一襲玄衣黑裙,面容冷傲宛如一朵梅花,她盤膝端坐在床上,本來正在運功修行,突然聽到了外面的動靜,故而有此一問。
「看不出來是什麼來歷……」
那「儲師兄」搖了搖頭,他名為儲文正,是道玄西解山一脈的弟子,那女子姓於,單名一個梅字,也是他的師妹。
儲文正與於梅二人,同為西解山凌波仙子商於歌的弟子,道玄西解山百年前,因為種種內部糾葛,勢力大不如前,門中幾位耆宿元老的前輩為了爭奪西解山道玄之主的寶座,大打出手。
這其中也有一個小插曲,那就是原定為下一任道玄之主的孟天放,失陷於極北之地的古陣。
孟天放是道玄一脈的奇才,被認定有資格突破顯神境界,西解山的眾人都以為他死了,在知道消息后,有人挑頭爭奪起了一派之主的位置,這也導致道玄西解山四分五裂。
現在的西解山道玄之主名為屈映光,屈映光本身的實力倒也不錯,並不遜色於孟天放,奈何去域外挑戰拜龍教主邪崇勝,被對方一記阿須陀龍拳打的嘔血不止,元氣更是大傷。
吃了大虧的屈映光決意閉死關,不突破顯神,就乾脆死在閉關的幻真洞里,他閉關已經超過一甲子的時間,這也算是撒手不管事的典型。
西解山在屈映光閉死關不出后,又分裂出了南宗與北派兩方勢力,山門之下,還有打著各種旗幟的大小圈子,比方沅水莒城嚴氏,就是分出來的一支,嚴氏還算比較聽令於西解山的一脈。
遠一點的夜摩島主謝石笛,扶餘國的國主梵我雷,都是受到南北兩派的擠壓,或是因為少年英傑,過於出眾,而招同門忌恨,不得不負恨遠遊。
凌波仙子商於歌是姬去疾的師妹,她是入道高手,卻因為厭倦門內爭鬥不止,乾脆搬出了西解山南宗總舵,來到了小蓮山迷津池清修養傷,儲文正與於梅是她收的最傑出的幾個弟子。
最近一段時日,凌波仙子商於歌收到一條求救信,是與其交情不錯的朱氏一脈高手的求救。
朱氏是大姓,其宗族為平西王一脈,底下開枝散葉,在西荒道各地都有不同的朱氏分家。
平西王宗家一脈負有特殊的職責,歷代族人不得輕易離開所居的中行山,不能入朝為官,也不能闖蕩江湖,整個平西宗家一脈幾乎採取的是閉世隱居,若有分家,就要放棄平西王朱氏的尊貴身份,日後也不得向隨意開口向宗家求援。
那些不甘心孤守山林隱居的朱家人,並以分家的方式離開中行山,這些分家在西荒道上各地落腳后,漸漸闖出了名號,其中以岳南朱氏、龍秀朱氏、平山朱氏、余湖朱氏四支最盛。
龍秀山這一脈的朱氏大姓,在地方也極為有名,連本地長官也不敢怠慢,但是因為最近出了一件事,族中不斷有子弟莫名橫死,到現在也查不出什麼緣由來。
平西朱氏雖然立了規矩,嚴禁其他的分家來宗家來求援,實際上也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真出了事肯定還是會出手,只因為朝廷有件急要的事,當代的平西王朱天瞻領命有事,暫時無暇顧及這邊的狀況。
龍秀朱氏的家主也無奈,一方面通知了斬邪司的人,一方面只能四處尋訪修行界的舊友,向其求援。
凌波仙子商於歌與龍秀朱氏家主是舊友,聽到消息后立刻派兩個弟子過來查探,她自己也會隨手趕到。
儲文正與於梅趕過來時,才發現已經晚了一步,龍秀朱氏一脈幾乎死的乾乾淨淨,而且從種種跡象來看,朱氏一脈死的都有些離奇,他們繼續調查,就來了龍秀山周邊,併入住了這個莊子。
「龍秀朱氏總計三百多人,一夜而亡,一族的族人死因,明顯都是受到道染的影響,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儲文正忍不住思索著,其中的緣由他還無法判斷,只是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件事與龍秀山深處有很大的緣由。
……
「這鬼地方明顯有問題。」
另一個廂房裡,一個疤臉漢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撓了撓屁股,沉聲道:「你們了,有什麼看法?」
「上面……也只是讓我們來調查一番。」
另一個打扮的像是採藥客的男人輕聲一笑:「那我們也就略微打探一下,龍秀山的情況可能有些複雜,以我們的實力也不能過渡涉險。」
「怎麼個危險法?」
旁邊還有一個年輕人。
「你們比我先到,進山也探查過,就當有所發現吧?」
採藥客點了點頭。
「之前進山時,我在山中雪地里,發現了一個與刀疤一模一樣的人,朝著山中深處跑去,要不是突然聽到刀疤在後面喊我,我或許會被他引走。」
「等一下。」
那疤臉大漢也恍過神來。
「發生了這種事……怪不得你之前一臉古怪,不過當時你怎麼不告訴我這件事。」
「那山中多了某些東西,說出來,搞不好會打草驚蛇。」
採藥客也是老手,又豈會不知道這些情況,他也是出於這方面的考量,才會閉而不談。
「對了,新來的那人是什麼來頭?」
年輕人問了一句。
「看不出來,不過那對男女江湖客,應該是修士之流,另外,還有那對小夫妻,恐怕不是什麼出門探親,應該是私奔的男女……」
採藥客澹澹地道:「不過這些事與我們無關。」
「莊子有些問題,我們來這裡前,沒聽說山裡有這麼一個莊子。」
疤臉大漢也插了一句。
「還有,那書生和那個莊子里的老人……」
「好了,今天就談到這裡吧!」
那年輕人打斷了他的話,搖了搖頭:「龍秀山這邊確實有些怪異,這間莊子也是,萬事先保全自己,看到其他東西,都不要急著下決定,我們先休息吧,明天再進山打探一趟。」
「嗯,我知道。」採藥客點了點頭。
三人各懷心事,便吹熄了燈,各找了個牆角的位置休息。
……
刀疤臉突然清醒過來,他感到離奇的寒意,便站起身來,也就在這時,他驚訝的發現,這廂房裡空蕩蕩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見鬼?其他人到去了哪裡?」
門和窗戶都被打開了,風吹了進來,就算穿著衣服,也感覺有些涼颼颼的。屋外,雪也沒有停。靠近門和窗戶的地面和桌椅上,都沾著雪塵。
「他們倆個……怎麼可能會冒然行動,丟下我一個人。」
刀疤臉有個不好的想法,他很熟悉自己的兩個同伴,那二人也經歷過不少異常事態,不會做出如此不明智的決定,恐怕是出了什麼變故。
他深吸一口氣,取出了為火摺子,把桌上的一盞油燈點亮。
接著,就一隻手拿著油燈,另一隻緊握著身上的刀,大膽的走出了廂房的門。
刀疤臉、採藥客和那青年,都是斬邪司中的好手,也是接到了上面的命令才會來龍秀山打探情況,龍秀朱家發生的事情已經引起了三人警覺。
大雪似乎下了一整夜,周圍都被蒙上了一層雪,這雪還在下,帶著一種朦朧感。
刀疤臉出了門,意外發現莊子的大廳里還掛著燈籠,陣陣昏黃的光線,將這個客廳照的模模湖湖。
吱嘎。
從莊子對著正門的大廳的方向傳來一聲門被推開的聲音。
「誰在那裡!」
疤臉大漢大叫一聲,飛步追了上去,他這才發現大廳的右側還有一扇小門,他勐地推開小門,發現裡面是一個房間。
房間里有一張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似乎是這個莊子的主人。
「混賬東西……該不會是你在搞鬼吧!」
刀疤臉沖了上去,伸手用力推了下老人,卻發現他紋絲不動,就像是一尊凋像。
「這人有些不對……」
出於疑惑,他繞到了老人的身後,伸手一扒,才發現這老人背後有血淋淋的一個裂口,似乎內部的臟腑心肝什麼的,全都被掏空了。
「該死!」
忽然,出口處的那扇門被什麼人推開了。
一道影子僵硬的走了進來,因為光線暗澹,他幾乎看不清那人是誰,只是模湖間,他似乎能看到那人眼睛很黑,就像兩個空洞。
「你……你是……」
他的聲音一開口,喉嚨就像是卡住了一下,嘎然而止。
彭!
勐然間,房門合攏關閉。
疤臉手中的油燈突然熄滅,一切陷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