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現實與虛幻

「放開我！快點放開我！」

空明在病床上躺了幾天，每天醒來之後，都會大鬧一場，搞得醫院上上下下，都怕了他。

「重度精神分裂，狂躁，還有幻覺、幻聽、幻視……該患者似乎認為自己是個……玄幻小說，還是修仙小說，反正就是現在小孩愛看的那些作品里的高手。」

「哦，我知道了，仙帝重生什麼之類的吧？」

「哈哈哈哈，早年搞氣功熱的時候，也有這一類的患者出現，說什麼鍊氣功發現自己有了金丹，結果是得了腎結石。」

「算了，反正要小心一點，他的情況還不太穩定，最好找個人盯著他。」

空明躺在床上，聽到這些穿著白大褂的人們的對話，雙眼之中充滿了怒意。

他不知道賀平動用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神通大法，但是確實能夠迷惑自己，把自己困在一個幻境之中。

「呵呵……賀道人，你也太過於小覷我空明尊者。」

「我能夠修鍊到顯神境界，靠的就是多年扎紮實實的苦修，我的意志堅如磐石，萬劫難磨，你以為這麼一點小陣仗也能夠難得住我！」

「任你耍什麼樣的花樣，我也不會被你的算計所蒙蔽，區區一個小小的幻境，再怎麼折騰，也不可能迷惑到我……」

空明深吸一口氣，緊守心神。

就這樣，他在這家第六精神病院里待了數個月之久，漸漸地，空明感覺自己有點無法適應這樣的生活，要說原因的話也很簡單，那就是空明失去了法力修為，變成了一個凡人。

不，他現在的這個身體，或者說幻境中的身體，比凡人還要孱弱，那種過去數百年時間裡，煉就元神之力，成就顯神級數的強大、全能感悉數全無。

空明可以說是被廢掉了全身修為，不，應該說比廢去修為還要糟糕，他發現自己如同變成了一個嬰兒，虛弱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這種無力感，比起被人廢掉修為還令他感到難以容忍。

「不行。」

他心想，自己不能夠繼續待在這個奇怪的「醫院」里，這裡的醫生和護士都對他極為嚴厲，一旦發現他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就會毫不遲疑給他打鎮定劑。

空明發現那種針劑注入自己體內后，他就會頭暈頭痛，並且變得嗜睡，往往一睡就是大半天，整個人也是昏昏沉沉。

除此以外，醫生還會定期讓他服用一種藥物，服下藥后，他腦子就像是清空了一樣，思考也會變得混沌。

「這個幻陣很厲害，連我這樣的元神也分辨不出真實和虛幻，到目前為止，我甚至看不出其中的破綻！」

這一點也很厲害，這個幻陣實在是離譜，連他這種元神級數的強者也看不出絲毫破綻，這就有些弔詭了。

「不行，我還是要逃出去！」

空明尊者下了決心，他要逃出這家精神病院。

「說白了，賀平並沒有打散我的元神，他不敢真的殺了我，否則萬靈教那邊終歸會察覺到我的事。就算兩界相隔，我萬靈教的其他高手近期也會趕到這片大陸來，一旦東窗事發，幾乎無法收拾。」

空明也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賀道人是仙傀門的人，仙傀門出了名的最擅長偷龍轉鳳，傀儡術法竊取他人身份只是等閑，但是，只要自己的元神被滅掉，萬靈教那一邊必然會有所感應。

諸如萬靈教這種霸主級的大勢力，都會為門內重要人物，提供寄託精魂的命燈，自己被殺掉后，命燈終會熄滅。

「我要是猜得沒錯，他現在一定是利用幻陣來迷惑我的元神本我，我需要設法凝聚元神法力，恢復過來，這才能夠打破現狀。」

從那天開始，他就不再與醫院的護士、醫生為敵，而是變得溫馴了許多。

只是暗地裡，他都把服下的葯藏在舌頭下，吐了出來，只是因為他的表現比較配合，漸漸地，醫院對他的警惕也開始降級，這也給了空明一個機會。

某天，他趁著一個女護士來給他喂飯時，將藏在枕頭下，一柄削尖的湯匙扎進了對方的脖子上。

噗滋！

女護士捂著噴血的脖子倒下。

現場一片混亂，空明尊者則是趁亂衝出病房，用拳頭砸倒了兩個保安，他拚命向外逃去，從精神病院沖了出來，結果迎面被一頭卡車撞個正著。

空明只覺得全身劇痛，被卡車撞出了數米，身子不停抽搐，最後咽了氣。

……

「我死了！」

「不，這不過是一場幻覺，死了也就死了。」

他驀地睜開眼，看到了熟悉的病房天花板。

「這……這是……」

「抓好他，不要讓他亂動。」

粗壯有力的幾隻手伸了過來，把空明死死按在床上。

「糟糕！病人又醒過來了。」

「不是剛給他打了針了嗎？」

「別讓他亂動，之前他打了護士，這傢伙的狂躁病真是嚴重，快，再給他一劑鎮靜劑！」

剎那間，空明有一種即視感，這一幕他明顯有經歷過，時間明顯又重置了。

……

接下來，空明發現時光完全回到了七個月前。

一切都與當初的發展一樣，他知道自己被「玩弄」了。

「混賬東西……這也在你的算計之內嗎？」

空明咬緊牙關，他這次學乖了，決定不再以蠻橫的方式進行對抗，因為他沒有上一次輪迴那麼不配合治療，醫生和護士們也對他不再警惕。

然後，某天夜裡，他趁著無人注意，決心從醫院裡逃出去。

就在他離開醫院的那一刻，有什麼人揮動著鈍器砸在空明的後腦勺，他雙眼一黑，當場就被打死。

……

「糟糕！病人又醒過來了。」

「不是剛給他打了針了嗎？」

空明又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天花板很熟悉，躺著的病床也很熟悉。

「我明白了！」

他意識到了，自己死後，時間再度重置了。

「這個幻陣只能在這個醫院範圍內產生效果，只要我能夠離開這個範圍，陣法的效果就有可能被打破！」

他是這麼思考的，為的達成這個目標，空明想法設法逃出醫院。

只是，他這次又失敗。

這次醫院在他行動前發生大火，他被活活燒死。時間再度重置，又回到了他住院的那一天。

空明不信邪，他一次又一次的在時間重置中進行「逃脫」計劃，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敗。

終於，在經歷了五百次無意義的時間重置，空明認輸了。

「我知道了，我輸了……放我離開吧！」

他向著空無一物的空氣大喊大叫著。

「賀平，我敗了，你把我這裡放出去，我什麼都答應你。」

沒有任何回應空明，倒是走廊周圍的人，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他，如同看一個傻子。

「醫生，他又犯病了。」

「先把他抓回去。」

他被一夥護工綁回了床上。

只是這一次，空明表現的異常的平靜，沒有抵抗，也沒有任何舉動，他如同認命一樣，躺在床上，接受藥物和治療。

七個月後，一場大地震突然來襲。

空明又死了，只是這一次死亡之後，他驚訝的發現自己回到了現實之中，傀儡魔城裡，賀平坐在一張王座上，笑著道：「空明，你是否心有所悟？」

「悟個屁！」

空明全身法力激蕩起來，他這一次，取回了肉身，元神力量也回歸了自身，剎那之間，一團聖法氣已經釋放出了無窮的光芒，於虛無之中放出光明，地水風火四團力量也震蕩開來。

「孽障，看來你還沒有學乖！」

賀平哈哈一笑，右手輕輕一抬，一個巨大的掌印，無形的轟擊下來，整個空間都被一下子打的塌陷下去。

空明還想要抵抗，卻只覺得這掌印一下子擠下來，兇猛地無從抵抗，似乎這一掌之間，天地巨力都被牽引下來，他慘叫一聲，如同從天穹上被打落下來，跌落到了虛無之中。

……

「回來了！」

空明睜開雙眼。

「這個賀道人，還真是不好對付！」

他又躺回了原來的那張病床，耳邊是熟悉的聲音。

「哦，我知道了，仙帝重生什麼之類的吧？」

「哈哈哈哈，早年搞氣功熱的時候，也有這一類……」

聽到這些聲音，空明尊者確認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又回到了幻陣之中，而且這個幻陣又再不斷的循環時間。

「不過，這一次不同了。」

空明握緊拳頭，他能夠感應到，自己這具孱弱的軀體里，蘊藏著一絲細微的法力波動。

「賀平，你還是太小瞧我了，你給了我一個機會，給了我一個翻盤的機會。」

接下來的時間裡，空明沒的絕望，他卧薪嘗膽，一點一點的凝聚著力量。

轟！

七個月後，他重新掌握了元神之力，猛地一震，意念之中領悟了一絲造化萬物的妙用，瞬息之間，就突破了籠罩自身的幻陣。

「賀平，去死！」

幻陣之外，是正在閉關中的賀平，他似乎是受了傷，又被空明一招偷襲，打的狼狽不堪。

「好個空明，沒想到你連我的幻法也能夠掙脫。」

「是你太小覷了天下英雄，你的幻陣不僅不能困住我，反而讓我有所突破，領悟了煉虛造化之境，借招吧！」

空明尊者猛烈出手，趁其受創之際，猛烈攻擊，終於擊潰了賀平，連元神都被打的飛灰湮滅。

接下來，空明就接收了賀平遺下的傀儡魔城，還有無數寶物，又藉助沙漠中的地下國度，萬法盟，還有各種遺產。

數年之後，他的修為也越發高深，更取得了上古封界之門，正準備打開天軌，連接天方洲萬靈教，卻有一道聲音從他腦海深處傳來，那是個低沉的男聲。

「重度精神分裂，狂躁，還有幻覺、幻聽、幻視……」

空明目光一凝，恍惚之間，腦海也是一震，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變幻。

……

「該死……我又回來了！」

一縷陽光照射到空明的臉上，他清醒過來，尚未睜開雙眼，就聽到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

「重度精神分裂，狂躁，還有幻覺、幻聽、幻視……」

一個年輕的醫生拿著病歷，嘆了口氣：「該患者似乎認為自己是個……玄幻小說，還是修仙小說，反正就是現在小孩愛看的那些作品里的高手。」

「哦，我知道了，仙帝重生什麼之類的吧？」

一個小護士接了一句。

「哈哈哈哈，早年搞氣功熱的時候，也有這一類的患者出現，說什麼鍊氣功發現自己有了金丹，結果是得了腎結石。」

還有一個頭髮花白的科室主任苦笑一聲：「對了，小賀，那這一床就交給你負責了。」

「滾！」

空明尊者咆哮著，他還未說出話來，就又被一眾人七手八腳的壓住，打了一針，沉沉睡去。

兩天後，他一聲不吭，也不說話，每天躺在床上，看著窗戶外的花圃，如同一個死人。

「我還在幻陣之中……那賀道人為何能夠如此輕易的玩弄我，我身為元神強者，為何看穿不了這幻陣的虛實？」

一天接著一天過去了，他始終想不通這個緣由，逐漸開始懷疑起了自身。

直到幾個月後，他的主治醫生賀醫生，如同往常一樣對他進行詢問。

「最近伙食還好吧？」

「還行。」

「按時服藥了吧？」

「按時服藥。」

「也沒有幻聽幻覺發生吧？」

「沒有。」

「哦。」

賀醫生拿著筆，在病歷檔案上飛快的寫著。

「你要是能夠保持下去，病情應當能夠穩定的恢復。」

「我……真的生病了嗎？」

空明向著眼前的這個賀醫生投以狐疑的視線。

「你和其他人，都說我生病了，那你們要如何證明我有病這件事？」

「呵呵。」

賀醫生不禁笑了起來：「這涉及到專業的醫學鑒定，我們不可能把正常人關到這間病院里來……唔，不過你問的問題很有邏輯性，這證明你的精神分裂比以前好多了。」

年輕的醫生放下筆，又反問一句：「那麼，空明尊者，你要如何證明，自己過去所處的那個世界，不是你精神分裂后的妄想，而是真實的世界呢？」

「你，你是賀道人！」

空明聽到他說話的口吻，驀地一驚，就要從床上爬起來。

「冷靜點。」

賀醫生嘆了口氣：「我肯定不是什麼賀道人，我只是個醫生，你的主治醫生，你的精神分裂很有意思，你似乎是把我，還有醫院的一些人，都帶入到你的幻想之中……根據你先前的自述，我好像被你當成了什麼反派大魔頭，可惜在這個現實世界里，我是個普通的芸芸大眾。」

空明仔細端詳著這個賀醫生的臉，這張臉有些模糊，與他記憶中的賀平的臉有些差異……不，說起來，他對於賀道人的面容也是相當模糊的，他真的有見過對方嗎？

陡然，一個奇異的迷惑，深深扎入了他的心底。

「我能看出來，你在懷疑自己的記憶，懷疑過去的幻覺，這是個好跡象。」

賀醫生又道：「你為什麼不好好想一想，你覺得現實中真的有人可以飛，可以施展道術、法力，還能夠斬妖除魔，做到各種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嘆了口氣：「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存在著名為客觀事實的邏輯，一切秩序與法則都受到物理現象的影響，你也讀過書，應當學過這些知識。」

是的。

不知道為什麼，似乎很奇妙，空明的腦海確實有這個幻陣世界里的各種知識。

在這個世界，天道源流並不存在，理所當然，也沒有什麼修士、妖魔，也沒有所謂的修行界。

這個世界，是個平庸、無趣、極為平凡的五濁惡土。至少，這是依他一個修士的眼光。

「在另一個世界就可以，那個世界存在天道源流……所以，一切皆有可能。」

「那你……覺得現實嗎？」

賀醫生反問：「你覺得這兩個世界哪一個更欠缺基於客觀性的邏輯，一個被物理法則所統治的世界，而另一個是被某種扭曲的源泉，所支配掌控的世界。」

「在我看來，這個世界才是虛假的，比方我在這裡與你對話，實際上，是幻陣運作的結果，如同一段提前設計好『程序』，用這個世界就可以如此形容。」

空海嘗試用自己腦海里的知識來辨解，而這也理所當然的中了賀醫生的陷阱。

「哈哈，你這個思考方式，更接近我們這個世界的人，而非另一個修仙世界的仙人。」

賀醫生忍不住大笑，他伸出手來，敲打了床頭櫃的桌面，又敲打了病床。

「你聽聽這個聲音，摸一摸，你敢說這是幻陣，它們難道不是真實的嗎？」

「陣法，是可以幻化出人的五感。」

「也對。」

賀醫生搖了搖頭，似是覺得他無可救藥，他從口袋裡取出一樣東西。

「那你看一下這張照片，你覺得這照片上的這兩個人，也是虛幻的嗎？」

空明看到照片的一瞬間，人就愣住了，他依稀能夠識別出那照片中的女子和孩童，偏偏又始終想不起來。

「她，還有這個孩子……他們到底是誰？」

不知道是什麼緣由，看到照片的一剎那，他的雙眼熱淚盈眶。

「你真忘記了嗎？」

賀醫生幽幽嘆了口氣：「劉空明，這是你的老婆和孩子，三年前，你們一家三口外出旅行，出了車禍……你從那以後，精神就開始變得不正常，或許是因為那場車禍帶來的刺激，也有可能是家族遺傳的病史，我們是真的想要幫助你，想要治好你，但是，如果你分不清現實與虛幻，也不願意麵對現實，那我們也救不了你。」

「不可能！」

「這不可能是現實……」

空明抱著腦袋，那些過去痛苦的經歷湧現上來，車禍、喪子、喪妻……他終於回想起來，自己還有一個「身份」。

那是一個樸素的身份，在現實世界里，他並不是什麼空明尊者，而是一個普通的工薪族，他會幻想自己是萬靈教的顯神尊者，是為了逃避現實做出的選擇，會採取什麼修行界的幻想，也是因為他過去喜歡仙俠玄幻小說。

可是，若是他承認了現實，那在另一個世界里的一切要如何解釋，難道，另一個世界真的不存在。

「分不清啊！我真的分不清啊……」

他涕淚橫流，整個人的精神也一下子萎靡了下去。

現實與虛幻，劉空明已經弄不明白了……

也就在這一刻，賀醫生的嘴角微微上揚，眼裡透著一絲陰謀得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