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一念之間，千秋可過

「好奇怪的地方？」

戚無垢一臉疑慮。

他與水月僧來到一片荒蕪的土地上，這似乎是這困魔井時空里，煉獄神山中一處隱秘之境。

這處秘境被極淡的佛光籠罩，這種佛光極淡，呈現出透明色，有一種油盡燈枯的感覺。

戚無垢環顧四周，發現這裡極為荒蕪，一株一株怪異的枯樹，扭扭曲曲，隱約像是一個人形，盤根錯節，紮根在大地上。枝丫張牙舞爪，一眼看上去，就非常的古怪。

若是仔細看就會發現，這木質帶著紫黑色，好像紫檀，但又不是紫檀。

「這是沙羅古樹！」

水月僧一眼就認了出來，知道這是上古沙羅神樹，在這片奇異的大地上，還有一株沙羅雙樹。

這兩株沙羅神木一枯一榮，顯示出一種「生滅不盡，涅槃常樂」的至高禪理。

「祇園精舍鐘聲響，世間諸行總無常。沙羅雙樹花說法，盛極必衰是滄桑……」

水月僧忍不住吟出一句詩來。

「二哥，這是何意？」

戚無垢疑惑地詢問。

「三弟，你可知道此處是何地？」

水月僧反問一句。

「這、這我可不知。」

戚無垢不解其意，不過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

「這裡是拘屍那伽羅城的沙羅雙樹林，這是罕見的神木，可以媲美生長於地脈中的龍血寶木，可惜後世已經絕跡。」

「其實，世間有好幾種神木，比方冥靈神樹，生長在幽冥不盡之地。」

「還有能夠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的大椿神樹，最神秘的還屬萬青教所說的『太陰古樹』，據說是穀神所化……」

水月僧將那些故紙堆里的奇珍秘聞，娓娓道來。

「當初佛祖就在這片沙羅神木林中圓寂的，你看那株枯榮雙樹，佛涅槃之時，就是卧於其間，這裡應當是一片聖土。」

水月僧沉聲道：「拘屍那伽羅城，在旃陀羅笈多建立聖城之前，就已經毀滅，那片佛門聖地，也被風沙掩埋。我本來以為，終生也沒有機會瞻仰這片聖地，沒想到，有人竟然以極大的法力，把這片聖地暗中轉移到了這裡來了。」

「什麼人有這樣的法力？」

戚無垢也很震驚。

他家學淵博，其祖輩就是前朝飽學儒士，縱使是大幽王朝嚴禁民間私藏各類野史典籍，戚家也有一些口頭流傳的學識。

戚無垢年紀尚長，就四處遊歷求學，後來又機緣巧合，結識了白雲城主厲蒼絕，在白雲城中住了一段時間，在城中的書館里讀了不少前朝秘史。

關於佛門的拘屍那伽羅城的典故，他也是在那時讀過這段內容：

據說，佛祖修為精深，超脫世間，當佛意識自身已經圓滿無缺，在世間的果報已盡，未來只會進入無生無滅，自在無礙的境界時，他就知道自己涅槃將至。

適待到某日向一位名為須跋陀羅的外道講法后，佛祖便感到時機成熟，便喚來隨行的弟子阿難陀，告知自己要涅槃入寂。

佛教的涅槃，其最高層次的佛之涅槃，是步入一種無愛無欲，無死無生，已寂滅一切煩惱，圓滿一切功德，超脫塵世的至高境界。

只是涅槃之後，也不再駐世。阿難等弟子也清楚這一點，極為不舍，三次請佛駐世。

佛陀回答：「汝等比丘，勿懷憂惱。若我住世一劫會亦當滅，會而不離終不可得。自利利人法皆具足，若我久住更無所益，應可度者若天上人間皆悉已度，其未度者皆亦已作得度因緣。自今已后，我諸弟子展轉行之，則是如來法身常在而不滅也……」

隨後，佛祖又道：「一切眾生均有佛性，皆當作佛；斷善根得闡提也可成佛。」

至當日月圓夜半，佛祖涅槃出世間。

這是上古時代的典故，記載在非常古老的貝葉佛經中，在佛圓寂后，拘屍那拉國國王和佛陀眾弟子們，用最隆重的禮節，為佛祖舉行了火葬。佛身焚滅后，就誕生了五聖舍利。這對於佛門弟子來說，倒是人人都在經典中爛記熟讀的一段往事。

「拘屍那伽羅城外的這片沙羅雙樹林，千百年來一直是佛門最重要的一處聖地。」

水月僧語氣凝重地說道：「縱使是天人大劫后，也時常有佛門高僧前往沙羅雙林修行，後來拘屍那伽羅城毀於戰火，沙羅雙樹林也被風沙掩坦，實為佛門最大的憾事。」

他嘆息道：「我還以為，自己終其一生，都沒有機會瞻仰一下這處聖地，倒是沒有想到竟然有絕世人物，尋到了沙羅雙樹林的遺迹，還把這處聖地，以極大的法力挪移到這裡來了……我想，這人的身份倒也不難猜，也只有西域佛門那位不世出的仙神級強者，愛慧蓮花生大士能夠辦到。」

「蓮花生大士嗎？」

戚無垢聽到這裡，也暗自點頭。

「確實，要說天底下誰有這種法力，能夠做到這種事，西域佛門的這位仙神強者確實能夠有資格辦到。」

「是這個道理。」

水月僧深深看了一眼那株位於中間的沙羅雙樹，目光盯著那兩株散發出淡淡佛光的佛樹中間。

這沙羅雙樹如同孿生雙胞胎，卻在後來受佛理感染，產生了不同的枯榮化相，在這兩樹中心有一個奇異的痕迹，像是有人卧在上面一樣，留下了一個凹痕。

「佛卧之地！！！」

水月僧下意識的說出這句話來，他的語氣之沉重，連旁邊的戚無垢也猛地吃了一驚。

「二哥，你莫非看出什麼玄機來了。」

戚無垢又出言問道。

水月僧也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他僧袍輕輕一拂，就有一道佛光飄了出來，落到了這處凹痕上。

戚無垢眨了眨眼，佛光一陣閃爍，就發現這凹痕上，多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似乎是個僧人，正卧在這沙羅雙神木之間，其姿態是一種佛門的吉祥卧。

根據《長阿含經》的說法「爾時，世尊自四牒僧伽梨，偃右腋如師子王，累足而卧。」

這團模糊的僧人虛影，周身也閃爍著銀白的佛光，采右側卧姿，他的面目雖然模糊，胸前也有微弱起伏，似呼似吸，依稀給人一種似睡非睡的模樣。

——視之若醒，呼之則寐，臥遊三千世界，方知此夢是真空。

這側卧的僧人虛影，就給人一種於卧睡這中，亦能參悟天地至高妙理的境界。

「這是佛祖？」

戚無垢震驚了。

「不，是愛慧蓮花生。」

水月僧搖了搖頭。

「佛祖是上古時代的人，就演算法力再怎麼神通無量，也不會在將其佛力烙印到這道卧痕上，這是愛慧蓮花生的示相，他應該是在這片沙羅雙林里參悟佛法，自身有所感，就烙印在上面了。」

突然，他笑了笑。

「機會難得，三弟……你也睡上去，嘗試參悟一下，這沙羅雙樹林，是佛門聖地，又有前輩高人留下的悟道示相，順應這個機緣，搞不好你也能夠有所收穫。」

「可是，這是佛祖昔日涅槃出世間的卧佛地，我又並非佛門中人，就這麼躺上去，豈不是有些冒犯？」

戚無垢搖了搖頭。

「不妨事。」

水月僧笑了一聲。

「我佛一向廣開方便之門，是不是佛門中人，並無影響，我佛慈悲，要渡化天下人，世人皆有佛性，人人都有資格聆聽佛法，領悟佛祖傳下的道理。」

他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另外，這卧佛地從來都是高僧大德，還有佛門僧眾悟道參法之地，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也不少，你先躺上去吧！」

水月僧又揮了揮手，戚無垢就感到一股推力，就被這股無形之力，硬生生的「按」到了沙羅雙樹的正中央。

「二哥，你這是……」

戚無垢苦笑不得，他也感受到了水月僧的一番好意，就乾脆閉上雙眼，學著「吉祥卧」的姿勢，側卧在那個凹痕上。

卧好之後，他的心靈沉浸在這裡面，開始感情，漸漸地，在他的內心深處，湧現出一種奇妙的感覺，似乎世間的一切，都如夢似幻，而在一切的幻境最深處，也存在著一股去偽存真，打破一切粉飾、虛幻的力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戚無垢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他清醒過來的一剎那，就有一種「大夢千年」的感覺。

「如何，三弟？」

水月僧只是等了一刻鐘的時間，他注意到了，戚無垢這一睡，也只是短暫的一刻鐘，可是經歷了這一刻鐘，這個年輕人身上散發出一種千古滄桑般的浩大氣息。

「就好像在一刻鐘的時間裡，不聲不響的修鍊了千年時光！」

他多少有些驚訝。

要知道水月僧之所以這麼做，就是打算利用這卧佛之地，來測試一下這戚無垢，想要弄明白這人身上還有什麼秘密。

須知，這卧佛之地蘊含佛門的一些勘破虛妄的奇異效力，要是戚無垢已經被天王至尊種子寄宿，多少會顯現出一些破綻。

誰料到戚無垢在上面躺了片刻，就似乎悟出了什麼厲害的神通秘法來。

「三弟，你怎麼不答話？」

水月僧發現戚無垢一聲不吭，整個人還有些獃獃的，連忙又問了一句。

「不好意思，二哥。」

戚無垢恍過神來，他沉聲道：「這卧佛之地確實了不得，我在上面躺了片刻，當真領悟了一種佛門小術……這應當是當初那位蓮花生大士領悟出來的佛法真諦，冥冥之中，卻透過這一卧，傳到了我身上。」

水月僧聽到這裡，也多少有些愕然。

他也只是報著一試的態度，真沒有想到這戚無垢還真悟出什麼東西來了，而且還是一門源自愛慧蓮花生的佛法神通。

這小子，當真是氣運滔天！難怪日後能夠成為「風雲八修」，就連我也沒有想到，他隨隨便便，就得到了一門來自愛慧蓮花生所贈的佛法神通。

要知道愛慧蓮花生這種仙神強者，隨便贈予後世的神通佛法，也不會是什麼大路貨，能夠獲得這種好處……光是這一件，對戚無垢來說，就沒有白來一場。

「你悟出了什麼神通妙法？」

戚無垢苦澀一笑。

「用言語難以形容，二哥要不介意，我可以施展一下，方便二哥自己體會。」

「好。」

水月僧也不在意，點了點頭。

戚無垢伸出一根指頭，在空中輕輕一點，一陣陣扭曲的光輝揮灑了出來。

這應當也是佛光，只是其光芒色澤超脫了世間的一切色彩，落在水月僧的身上，奇妙的一幕就發生了。

「這是什麼鬼神通？」

水月僧立刻意識到了不妙，他發現的自己的感官在加速，簡單的說，就是當他被這道扭曲光輝照耀到后，他的意識變得極快，似乎有周圍的一切都開始變得緩慢，整個世界都陷入靜止之中。

他獃獃地看著面前的一切，戚無垢就如同按下了暫停鍵，停格在他的面前，又像是一尊泥塑的雕像。

水月僧自己的身體，也紋絲不動，彷彿被一種巨大的力量壓制住，映入他眼中的萬事萬物，這沙羅雙樹林中的事物，也沉浸在一種絕對的靜止中。

也不是靜止，而是他的思維過於活躍，只可惜，位於這種狀態的他，無法控制自己的傀儡身。

「這是，意識……受到了調整？」

「這種神通能夠讓我的知覺變快幾千倍，因為太快了，反而導致連時間也在我的感知中變慢了……」

「這是愛慧蓮花生過去領悟的神通？這到底算是什麼鬼招式？」

水月僧就這樣一直保持著這個狀態，周圍的一切都是靜止的，他也不能動，無法張口說話，只是存在意識，就如同陷入了時間靜止的囚牢里，像是塊石頭一樣默默感受著這個世界。

突然，加速的意識停止了。

是戚無垢收手了，他撤走了那種奇異扭曲的光輝，水月僧也從那種奇異的狀態中解除了。

他的雙眼中充滿了震驚。

「這是蓮花生大士所贈之佛法神通，這法門叫什麼名字？」

水月僧脫離了那個狀態，心中的震驚無以復加，他隱約間，已經感受到了這種神通的威脅。戚無垢的神通法力縱使不強，但是指尖凝聚的那道奇異光輝，對自己的意識造成的影響相當可怕，而且很有可能，這一招對顯神強者也是有效果的！

「這門神通，可被稱為『一念千秋』！」

戚無垢平淡地回答：「一念之間，千秋可過，萬物寂然，這門佛法神通，是為了苦修禪學佛法的佛子們準備的，幫助他們在天地皆寂的時空里，悟出萬物無常的道理……當然，若是以此法對敵，其妙處也是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