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鍾情的舞女

「你說，這到底是什麼舞？」

周暝抿了一口手中的「地下七號」，眼珠子直溜溜地盯著前面的舞台。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是霓裳羽衣舞，唐玄宗編的，到現在得有個四千多年了吧。」

大劉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同時把周暝手上的「地下七號」拿過來喝了一口，「這玩意怎麼又變淡了，一點酒味都沒了。」

「你別擱在這裡脫了屁股放屁，我當年好歹也是學校文科一把手，霓裳羽衣舞早在安史之亂的時候就失傳了，難不成她從唐朝穿越過來的？」

周暝把「地下七號」搶了回來，一口猛灌下去，一滴不剩。

音樂的魅力在於通過悠揚的旋律讓人與之共鳴，而不是華麗的詞藻堆疊出來的所謂充滿靈魂的歌詞；舞蹈的魅力卻在於表演者那曼妙絕倫的肢體語言所呈現出來的曠世美感，而不是那早就規劃好的舞步與節拍。

音樂讓一百個人演奏所賦予的情感是相同的，而舞蹈一百個人表演絕對是有一百種風采的。

周暝拿出手機，打開相機，他要記錄下這絕美的一段時光，雖然以後沒有機會回味了。

「也許手機的tf卡能保存下來，到時候被其他的文明或者新的人類發現，他們肯定也會為此感到震撼。」周暝心裡嘀咕著。

前方的舞台上，少女那三千青絲隨著她那流暢的動作而擺動，似乎她的頭髮本身就是一個舞者，以特殊的方式給她伴舞。羊脂玉般的細腿大起大落，讓台下的觀眾不禁唏噓，他們生怕這如同藝術品般的雙腿因此受傷。

舉手抬足之間，一種典雅的美感沁入每個人的心中，原本悶熱的室內似乎有了些許涼意，好似春風拂面，柳絮因風而起，人心因此而舒。

緩緩放下雙手，音樂隨之而停，她的舞步不是跟著音樂的節拍，而是音樂跟著她舞步的步伐而演奏。輕輕鞠躬，默默退場。

台下的觀眾沒一個人吭聲的，那一步步絕美的舞步好像擺成了一道石兵八陣，沒有人找得到出口。

「大劉，想個辦法帶我去後台，我想去認識一下剛剛那個跳舞的。」

周暝拍了拍大劉的肩膀，顯得有些焦急。

「小周啊，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著這些，不如我們去多喝幾杯，我請客，不喝這操蛋的水酒，整點茅台喝喝。」

大劉說著摟著周暝的肩膀，準備向外面走去。

但是周暝死死抓住座位上的把柄，一臉打死都不走的表情，「喝喝喝，天天就喝酒喝酒的，現在喝酒能解決問題嗎？不如干點有意義的，咱們最後一天不能白過啊。」周暝猛地看向大劉，「只有七個小時了。」

大劉突然愣住了，瞬間癱坐在了椅子上，「對啊，只有七個小時了，我已經感受到越來越熱了。」

是的，他們的一生，抑或是在這座漢昌地下城的所有人的一生，都只剩下不到七個小時的時間了。

由於核戰爭的爆發，地面早就不適合人類居住了，現在地面上的輻射足夠製造出一萬個哥斯拉了，在核戰爭爆發前，所有大國都不惜餘力建造了地下城，人類都轉移進了地下城，在地下城生活的過程中，人們繼續向下發掘，以第一座地下城為第一層，向下依次擴大了數十層，以此來滿足人們生產生活的需求，例如周暝所居住的漢昌地下城，就足足有三十二層，每一層都居住著數以百萬計的人，在戰爭以前的整個江北省的人口都轉移到了這裡。

由於人類基本放棄了地表，導致地表大量的資源都無法採集，所必需的化石原料及其稀缺。人們研究出了一種取代化石原料的方法，通過「燃燒」石頭來滿足能源需求，主要原理是利用石頭中的硅元素和重金屬元素通過化學反應放出大量的熱，以此來滿足人們的能源需求。

經歷了數十年的開採，地球的內部被大量消耗，反應產生的廢料通過管道排到地表，導致地表的重量遠遠超出地球所能承受的範圍，加上地球內部大面積的被采空，地球內部的壓強已經增大到了極點，地核的岩漿隨時都可能貫穿而出，直接沖穿地表，屆時，所有的地下城都會化為灰燼。

經過各方精密的計算，岩漿噴發的時間就在七個小時后。

「小周啊，那個跳舞的有男朋友，你還要去找嗎？」

大劉重新站了起來，在他背著的包里找著什麼東西。

「你怎麼知道？你是她男朋友？」

周暝一臉震驚的看著面前的大劉。

「你忘記我是幹嘛的了嗎，整個政府資料都歸我管，在辦公室閑著也是閑著，閑著沒事的時候就把咱們這一層的人的電子檔案都看了一遍，她叫陳曦，今年二十，比你小一歲。」

大劉顯得有點驕傲，同時從包里拿出了一張綠色的證。

「檔案上還寫了別人戀愛情況？」周暝有點不信。

「小周啊，你就算是個交際花也頂了天認識幾百號人吧，加上你和那些人的關係，就是幾張紙的事，現在這個世道，都要實現計劃生育，所以了解一下人家的戀愛情況是很正常的，你的我還不是看過，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你是怎麼被甩的嗎？」大劉的眼中有三分嘲笑七分玩弄。

「你懂個屁！」周暝翻了個白眼。

確實，沒有人能理解他的痛。

曾經那個懵懂的少年長大了，他心裡的野獸也再也不敢邁出牢籠了，也許時間磨平了它的利爪，背叛削掉了它的尖牙，它不在嘶吼，在陰影中嗚咽，在角落中沉眠。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隻野獸，那是青春的象徵，展示著曾經你也有過為了她奮不顧身的執念。

「得得得，不提那傷心的過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窮！」

大劉拍了拍周暝的肩膀，示意跟著他走。

絢麗的燈光在天花板上流轉，將這密不透風的地底世界偽裝得金碧輝煌，歌女在台上引吭高歌，舞女靈動的舞姿令人懷疑這裡到底是仙境還是人間。但是這裡沒有煙火氣，只有冷冰冰的奢華。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周暝可沒心思欣賞這「天上人間」，他的心思都被先前的舞女所奪走了，他似乎聽到有什麼東西在心裡踱步，促使他的心跳有些許加速。

「市政府二十三層分局的，例行檢查！」

大劉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臉，拿出一張綠色的證件，上面赫然寫著「最高通行證」五個大字。

大劉面前的那人先是震驚了一下，但是很快就擺出了一臉獻媚的表情：「領導您要來怎麼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好提前安排一下，您說我這也沒啥可以招待你的呀！」

「別廢話，今天突擊檢查，讓路！」大劉大手一揮，面前的人就迅速退開。

「領導這位是跟你一起來的嗎？」那人看著周暝笑道。

「我的助手。「大劉說完，收回通行證，頭也不回的往裡面走去，周暝緊跟其後。

「領導之後多關照關照，咱們劇院老字號了，核紀元前咱這不比維也納差！」

……

「好傢夥，你還挺有幾分領導氣質的。」

周暝著實是沒想到，平常大大咧咧，說話從不過腦子的大劉還有這麼一面。

「得了吧你，您周教授才是真的領導，我們管人，你們管這個世界，我這小人物哪有你管的寬。」大劉沒好氣地說道。

「好小子，陰陽怪氣你倒是也學的不錯。」

周暝的步伐慢了下來，他看著周圍有些受潮的牆壁有些惆悵。

明明外面金碧輝煌，裡面卻有些破敗不堪的味道，上的了檯面的東西果然沒有人知道是從和而來，就像有人永遠都不知道小龍蝦是在臭水溝裡面吃屎長大的。

這個世界又何嘗不是這樣？

人們都以為能在這宏偉的地下城中度過一生，甚至有人幻想著有朝一日前往地面，重見天日；殊不知，每天有大量的科學家和相關技術人員在崩潰著，他們在狹小燥熱的監控室里看著地核中的能量一點點的宣洩，可怕的聚變反應一次次震撼著他們的心靈，絕望瀰漫在每個人的心裡。

這個世界沒救了。

這是所有觀測者的心理，每個人都試圖找出一點破綻，但是很遺憾，無懈可擊。

希望的背後是無盡的絕望。

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答案。

不知不覺間周暝兩人就走到了過道的盡頭，這過道很短，差不多一百米左右，但是周暝感覺似乎走過了一百千米。

慘白的燈光取代了昏暗的黃光，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五十立方米左右的空間，一個個化妝台擺放得整整齊齊，這不禁令周暝想到了大學的食堂，那裡似乎也是這麼擺的，說起來大學的時候周暝除了回寢室之外就是去食堂最積極了，那時候他好像也不是那麼好吃，只是單純的在那裡能找到她。

「這要怎麼找啊，這麼多人。」

周暝覺得有點目不暇接了，他周某人估計這一輩子也就這一次看到這麼多美女了。

「這個時候就要發揮你男人的本性了，作為一個優秀的獵手是不會丟掉自己的獵物的。」大劉重重地拍了一下周暝的肩膀，「去吧！追尋最後的獵物！」

他這一拍痛雖然不痛，但是確實提醒到周暝了，一個男人永遠都不會丟失自己的目標的。

正當周暝準備躍躍欲試的時候，一個身著華麗的男人朝他走了過來。

男人身高大概一米八五，身材十分勻稱，白凈的臉龐上掛著自然的微笑，天花板上的燈打到他一身銀色亮片的衣服上，顯得光彩照人。

「兩位先生，你們不是演員吧？」男人微笑道。

「對，我們是來找人的。」大劉那一米七二的個子站在男人面前，就像高中生在逗初中生玩一樣。

「是找哪位呢？也許我可以幫你們找一下，我叫王宇，是一位歌手。」王宇毛遂自薦了起來。

「那可真是太需要了，我要找的人是陳曦，你知道她在哪嗎？」周暝不等大劉開口，激動地問道。

「當然認識，上一場我還和她同台演出了，我在後面彈的鋼琴。」王宇笑道，「沒想到你這麼快就來了，剛剛陳曦還跟我提起你，說你今天要來看她。」

「啊？對對對，你的鋼琴彈的很好！」

周暝有點摸不著頭腦，他看舞的時候的確是聽到了有音樂聲，但是由於他沉浸在舞蹈中了，並沒有注意到鋼琴的演奏，而且，他說陳曦在等我？

難道，愛是相通的？

這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

「謝謝你的誇獎，來吧，我帶你們去找她。」王宇說完便起身帶路。

周暝滿臉興奮，他已經聽到心裡的野獸在磨它的殘牙了，隨時準備打破囚籠。

大劉的表情似乎有點不對勁，帶著些許玩味和同情。

果然，陷入愛河的男人丟給他救命的稻草都沒用。

「這位是你的朋友嗎？」王宇一邊走一邊指著大劉問道。

「對，他是我鐵哥們兒。」周暝看了看大劉，歪嘴一笑。

「你們一起從三十三層上來的？」王宇問道。

「三十三層？你咋知道我們是從三十三層上來的，不過那都……」

還沒等周暝把話說完，整個房間就陷入了一片漆黑，不過漆黑轉瞬即逝，房間中原來明亮的燈光暗淡了幾分。

「警告！警告！由於溫度升高，現在電力集中用於製冷系統，高耗電量的設備將禁用五小時！」

周圍傳來冰冷的電子音，周暝不禁打了個寒戰。

溫度確實升高了，但他的心卻又涼了幾分，他看了看大劉，大劉苦澀的笑了笑，擺了擺手，示意他也無能為力。

三十三層？兩個小時后那裡將連一粒沙子都找不到，火焰將吞噬一切，所有的人都將葬身火海，那個曾經與她一起吃飯的桌子，終於要永遠的消失了，周暝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悲傷。

「呀呼！可以提前下班咯，怪不得今天一直流汗，原來是溫度變高了啊。」王宇歡呼一聲。

「對啊，可以下班了。」

永遠的下班了。

「差不多快到了，前面那個就是陳曦的化妝台了。」王宇指了指前面那個粉色的檯子。

檯子上的東西並不多，並不像其他人的化妝台一樣，擺滿了瓶瓶罐罐，只有幾瓶最普通的化妝品和幾隻口紅。

也許天生麗質的人不用脂粉的修飾也能驚世駭俗。

「陳曦，你男朋友來看你了！」王宇對著前面大喊道。

「等等，你說什麼？」周暝面露尷尬，在心裡怒吼：

我是個鎚子的她男朋友，雖然我很想但你也不能亂說話啊！

還沒等到周暝反駁，一道婀娜的身影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天碧羅衣拂地垂，美人初著更相宜，宛風如舞透香肌。

總算是見到老祖宗見過的美人了，周暝不禁感嘆。

「王宇，他在哪？」陳曦踮起腳尖也沒能看到她想找的人。

「這位不是嗎？」王宇一臉疑惑的指了指周暝。

豆大的汗珠布滿了周暝的臉頰，他此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他萬萬沒想到，王宇把他認成了陳曦的男朋友。

「啊，我…我是來，打醬油的？」

周暝一時間腦子抽住了，一句上古時期的借口脫口而出，這年頭連滴油都沒有，哪來的醬油？

「你…」陳曦剛想說些什麼，一陣巨大的嗡鳴聲打斷了她的話。

本來就暗淡的燈光忽閃忽暗，大地傳來震懾人心的顫抖，溫度一瞬間飆升了足足四五度，尖叫聲此起彼伏，一時間所有人都像無頭的蒼蠅一般，四處亂竄。

周暝此刻心裡的野獸徹底衝出了牢籠，它張牙舞爪，咆哮著沖向面前的女孩。

周暝知道這是大地的怒吼，他們研究院將這種現象稱為地鳴，這是大地的怒吼，它要讓所有人類付出代價，岩漿即將到達這一層，這比所有人預想的都快，按照探測局的計算，第一次地鳴應該在兩個小時后才到來，屆時，三十層以下的所有地下城都已經被火海吞噬，二十八層以下的地下城都將變成活生生的蒸籠，無盡的痛苦將折磨著那裡的人們。

怎麼會這麼快？

周暝腦子裡滿是問號，他不在想那麼多了，他只想趁著最後的時間，完成他最後的願望。

這個世界上讓你一見鍾情的人只有2000個，有人一輩子都遇不到一個，有的人遇到卻得不到，顯然，後者更為悲傷。

去他媽的末日，我只想要我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