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木棉

又到畢業季，大四的學生紛紛開始實習。

方文正早就告訴潘楓，春節過後他要去校外基地實習，不在學校住，日神文學社的事就交給他了。潘楓很惶恐，知道自己那點兒斤兩，哪敢厚著臉皮當文學社的社長呢。要是新生問社長有什麼大作，拿什麼作答？所以力辭不受。沒辦法，方文正讓另外一個女生接任社長，她在報刊雜誌上發表過十幾篇文章，同時還是校電台的主編，文筆不錯。

新社長比潘楓高一屆，膚色很白，明顯缺少陽光的撫慰。梳著整齊的劉海，走在路上目不斜視，坐姿也規規矩矩，是個乖乖女。商量了一下日神的活動，她倒很有想法，想請大作家搞個高標準講座。說出一個本地女作家的名字，的確是大家，獲過國家級大獎，作品大家都看過，從中能讀到蓮城的影子。但作家能否屈尊來學校，大家心裡都沒底。新社長表示她們系的領導與作家有私交，可以幫忙聯繫。

高老師兌現了他的承諾，潘楓當選校文藝部副部長。所做的與此前並無差別，主要任務仍是校藝術團的日常訓練，以及搖滾樂隊的節目排練。

樂隊要有個響亮的名字！想了很多但沒有一個名字讓人驚艷。「冰點」是中健提出的。大家開始覺得一般，但他解釋冰點即零點，英文是「zero」,音譯過來是「熾熱」，隱喻樂隊是冰與火的結合，理智與激情的統一。這個想法好，大家一致鼓掌通過。冰點樂隊正式誕生！

魏三拿來盒《黑豹》的磁帶，一聽傾心。與崔健不同，崔健的歌詞充滿了隱喻和象徵，看似野蠻實則結構精巧。能體會到他想傳達的感覺，但難以準確說清楚真正的含義，象朦朧詩。配器也獨樹一幟，難以模仿；而黑豹樂隊的歌詞直指人心，共鳴強烈，具有打動人的力量。配器中規中矩，音樂流行性強。除了個別高音上不去，總體還算易學易唱，比較細膩，有的歌曲又很憂傷，可定義為婉約派搖滾。

「你所擁有的是你的身體，誘人的美麗；我所擁有的是我的記憶，美妙的感覺」，魏三對這段詞讚不絕口，應該是過來人。

潘楓最喜歡的是「曾感到過寂寞，也曾被別人冷落，卻從未有過感覺，我無地自容」。每聽到這段，感受身處荒原般的絕望、孤獨，如獨狼向蒼天長嘯，但又堅強直立，倔強求生。短短几句，情緒轉折讓人著迷。

大家一致決定，冰點樂隊要排練黑豹的歌。

周五下午是藝術團例行訓練時間，潘楓到土木樓四樓，看到軍樂隊許多隊員舉著長槍短炮卻沒有訓練，而是擠在樓道口伸著脖子看向3樓頂平台。

難怪！因為今天教工俱樂部有活動，模特隊改在這裡訓練，十幾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聽著錄音機，在老師指導下練習貓步。她們也練了快一年，都穿著高跟鞋，身著緊身褲、蝙蝠衫，挺胸收腹、頂胯轉身，頗有點模特的意思。老四擠在最前面看，激動得青春痘都漲紅了。

女指導老師用手掌拍著節奏，指點姿態，排列隊形。見圍觀的人太多，怕女學生不好意思，攆了好幾次都不成功。等高老師來才把戀戀不捨的隊員們帶到另一側平台訓練。

潘楓和冰點樂隊的成員一起排練，今天禇行有課，潘楓代替他打架子鼓，簡單節奏還是可以的。很意外，教力學的女「金剛」老師悄悄走進排練室，在一旁看了很久，但沒有說話，看來應該是喜歡音樂。潘楓和她打個招呼，就自顧自排練起來，沒注意老師何時又悄悄地走了，沒帶走一片雲彩。

晚飯後潘楓有點累，上床閉眼休息一會。老四也住上鋪，和潘楓頭對頭，躺在床上看一本書。看完后撲喇喇扔到潘楓床上，差點砸到臉。潘楓有點不高興。

「什麼東西？」

「好東西！」老四下巴趴在枕頭上神秘兮兮地看著他，小眼放光。

潘楓翻開看，原來是那本著名的手抄本小說。竟然真是手寫體，只不過是複印的。他看了一會兒，老四笑眯眯地問：「好看不，有感覺吧。」潘楓把書扔還給老四，繼續假寐。

怎麼會沒感覺，但似乎距離高雅文學和美好愛情很遙遠。這感覺真實而強烈，難道是上帝為人類設計的陷阱？

食色性也，大家可以公開說我餓了，理直氣壯地說我要吃飯，若有人理直氣壯地公開提出性要求，別人要麼說他瘋了要麼喚作色鬼。如果說性是美好的天性，是封建理學束縛了本能，那麼性是愛情的高峰還是小攀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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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楓想念小丁，但立即命令自己不能往那方面想，感覺這是對她和愛情的褻瀆。

那個雪夜，見證了他倆共同的初吻。小丁說舅舅開車送她到電影院，定好時間再來接她，主要是下雪了路不好走，怕潘楓不方便去h大。女孩子的細心體貼讓潘楓很感動。

潘楓問為什麼讓汪倩倩打電話，但沒敢問是不是有人在追求她，一來怕出賣汪倩倩，二來覺得沒有必要問。沒想到小丁主動說：「最近有個人總來學校找我，好煩啊，是我讓倩倩告訴你的。就想看看你的反應。」

「我應該是什麼反應？」

小丁羞澀地笑了：「不知道。但看來我做得對，不然還不知道你要拖多久才會......」她沒有再說下去。

兩人挽著手沿公園旁邊的古城牆踏雪散步，城牆下有人堆個大大的雪人，小丁把兩串糖葫蘆插到雪人頭上，象兩個扎了紅頭繩的朝天辮，潘楓誇她漂亮。疏落的雪花落在臉上冰涼涼的，在雪地里時間長了手腳也冷，心中卻充滿了甜蜜的感動。她和舅舅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兩人依依不捨。

「我該走了，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么？」

潘楓抱住她，嘴唇貼在她耳邊，低聲說出了此生最真心想說的那三個字。

小丁俯在潘楓的肩頭，小聲說：「剛才親...的時侯，我想，就一直這樣吧，一直到死。」

「我也是！」潘楓為兩人有同樣的感覺而驚喜。

方文正約潘楓周日到他的實習點去玩，位於蓮城郊區的養雞場，他的專業動物醫學，也就是獸醫。養雞場氣味難聞，還好他們的宿舍離雞舍比較遠，基本聞不到。方文正已經不再留鬍子，颳得乾乾淨淨，說是要找工作，不能太邋遢。

宿舍有間廚房，方文正親自下廚，一鍋雞肉已經燉好，炒了兩個菜，還買了驢肉和火燒。說是從農家買來的土雞，養雞場的肉雞40天成熟沒味道，他們一般不吃。

意外的是樊榮也來了。潘楓見到她有點驚喜，問什麼時侯回來的，樊榮說春節前就到家了，一直忙，所以沒聯繫。問她體驗生活是不是很有收穫，她笑笑，似乎並不想多講。

「其實感受很深。南方與北方不同，怎麼形容呢，如果說我們這裡是28度，南方已經40度了。那裡的人們熱火朝天，就象木棉花開。木棉見過么，南方叫英雄樹，開花的時侯就象滿城失火，鮮紅一片。人人都在想著怎麼賺錢，怎麼發展，而且是天經地義的。不知道應該怎麼評價，我想的也許不對。所以就不多說了，別誤導你們，尤其是你。」她對潘楓說。

方文正舉起酒杯，今天他特意準備了葡萄酒，讓樊榮和潘楓都喝一些。

「小榮，首先歡迎你回家」他沒喊她老師。

樊榮問分配工作的事情定下來沒有，方文正說基本聯繫好了，就留在蓮市日報社。「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我們干一杯，先祝賀一下。」

祝賀一番后，樊榮卻說：「也許我們成不了同事。」兩人不解。

「我已經向報社辭職了，我想到南方，去企業工作，換個活法，算是豐富人生閱歷吧。」

方文正明顯很失望，但還是舉杯預祝樊榮大展宏圖。

「我並沒想過今後能怎麼樣，只是對現在的狀態不滿意。太平靜了，年復一年沒有變化，不是說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嘛，我想看看別處的風景。」

吃完飯，方文正說這邊路線他熟悉，讓潘楓自己回學校，他送樊榮回家。

潘楓在想樊榮的選擇。以他的了解，樊榮並不是把錢看得很重的人，應該是想豐富一下人生，為文學創作積澱。但也許就是為了多賺錢，因為她說那邊企業一個月工資是這裡半年的收入。想起她過去說過的話，人是複雜的，多面的，誰知道呢！但潘楓希望她是前者。

大作家請到了。據說一經聯繫她立即就答應下來，由於平時在省會工作，特意抽時間回蓮城為大學生作報告。作家的報告很棒，她結合自己的生活經歷，鼓勵大家要有積極的生活態度，終生的學習意識，合理享受生活，等等。其實也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但經過作家精巧又通透的語言表述，讓人聽起來津津有味，心領神會。

作家的報告會，讓潘楓對文學的信心和熱情再度高漲。

學生要考試如乘車要買票，乘車可以逃票，學生卻逃不過考試的鞭子。

坐在考場上，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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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三座大山」的壓力。女「金剛」親自監考。這門課程難學，潘楓還是下了些功夫。發現試卷上有道試題與書上的例題相似，但有個細節記不清，趁老師走到後面去，潘楓悄悄把課本抽出來想瞅一眼。只聽背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嚇得趕緊把書本推回去。只聽「唰」地一聲，女「金剛」從後排的老四手裡奪走一頁小抄。經過潘楓的時侯似乎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走了過去。

潘楓嚇出一身冷汗，老四面如死灰。

成績出來，潘楓僥倖過關。老四不出意外被認定作弊，這門課記零分並要重修，重修不過不能畢業。老四慘了！好在這傢伙皮糙肉厚，低沉了一天就放下如常，倒讓潘楓佩服。

由於下學期開學不久就是校慶的日期，藝術團成員被要求暑假晚離校、早到校各10天，強化訓練。潘楓和老四都被留下來，老五也沒走，主動要求留校學習，為考研作準備。

考研的人不多，能考上的更少，老五在大家眼裡成為異類。自從確定了考研的目標后，老五開始下功夫學習，重點放在英語和數學上，每天早晨嘰里咕嚕背單詞，晚上在教學樓和圖書館泡到11點刷數學題。為補充營養買通了宿管老連，自備一個小電爐煮速食麵加雞蛋，要命的是竟然還備了香油和蔥花。速食麵只泡會糟口感差，煮出來就是筋道的，再加上雞蛋和香油飄出來的香味，十足美味，總讓舍友咽口水。

這天潘楓和樂隊排練、聊天到比較晚，回到宿舍老四、老五已經熄燈睡了。他口乾舌燥，在桌上摸到一個盛著水的飯盆，手感還有點溫，應該是涼白開。也不管誰晾的，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有股淡淡的香氣，好象是茉莉花茶。

第二天一早，潘楓起身下床，老五睡眼惺忪地說：「老七，我昨天不小心，把洗衣粉灑在桌上了，你是不是喝了桌上的水。」

潘楓大驚，忙望向桌子，果然在昨天喝水的飯盆邊有一圈白色粉末。

「你，你昨天晚上怎麼不說！」

「昨天太困了，而且還沒來及說你就喝完了，我就沒吭聲。」

潘楓氣得說不出話來，老四卻笑得無比開心。潘楓想想也笑了，反正睡了一晚上肚子也沒什麼感覺，再說，洗衣粉水喝起來還挺香的，又有誰喝過。

小丁也結束了考試，約汪倩倩一起來學校玩。老五去學習，潘楓和老四接待她倆在教工食堂吃了飯，她倆都說學校做飯好吃。這是n大的驕傲，在蓮城幾所大學里，本校伙食數一數二。

飯後去看了場電影，由於大學生多數放假返鄉，電影院人不多。潘楓和小丁一起，倩倩和小丁鄰座，老四繞過去貼著倩倩坐，還殷勤地買了汽水。這小子平時不大方，許諾潘楓的鮁魚和排骨都黃了，今天是鐵公雞拔了毛。電影很精彩，周星馳的喜劇片讓大家笑聲連連。

從電影院出來，四個人還在嘻嘻哈哈談論電影里的搞笑情節。路邊一高一矮兩個小伙湊近，穿著小背心、大檔褲，一看就是當地的痞子。

矮個子開口說：「倆妹妹真漂亮，賞臉去跳個舞唄。」

小丁緊張地挽住潘楓，想繞開他們快點走。矮個子擋在老四前面，老四一把將他推出去一米多遠。或許感到老四不好惹，矮個子沒敢上前：「小夥子，是不是練過啊。你掃聽掃聽，自行車廠老貴子、老八，別不知道深淺。」

老四傲然道：「練沒練過你別管，不服就試試。」

高個子湊上來：「外地人，是大學生吧。別跟我這乍翅兒，趕緊滾蛋。」

話音未落，老四一個旋風腿掃在他臉上，兩個女孩子一聲驚呼，高個子應聲摔倒，掙扎著爬起來，一聲沒吭跑了。矮個子見狀，摞了句：「有種等著！」也溜之大吉。

經此一役，老四的形象頓時高大起來。

汪倩倩佩服地說：「你真棒！剛才嚇死我了。」

老四假裝紳士：「沒事，一般我不和沒練過的人動手，不合規矩。但這倆小子不識號，不給點顏色他們也不知道好歹。」

小丁告訴潘楓這個假期她也有事做。蓮城有個生產電力設備的大企業，進口了一套設備但沒有中文說明書，找到h大外語系，她們的老師接下了這個活，讓小丁和另外兩個學生打下手翻譯，有報酬。

小丁說掙了錢一起出去旅遊。潘楓說好啊，心裡在想什麼時間去，自己這邊沒問題，她家長會同意么？下學期得向父母多申請點經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