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隻貓貓
「世子這兒,的確有個讓人心癢的美人。」
馬車車輪碾過官道上的一枚石子,微微搖晃。
仇夜雪盤膝坐於軟塌上,一隻手手肘撐在旁側的矮几上,手背支著臉側;另一隻手抱著袖爐取暖,半闔的眼皮顯得有幾分倦怠。
矮几上的和田玉蓮花香爐氤氳出的煙霧稍稍模糊了他的眉眼,清幽淡雅的沉香於他而言最是催眠。
跪坐於下首著一身藕荷色衣裙的侍女遞上一碗新泡的人蔘烏龍茶置於仇夜雪手邊,輕聲喚了句:「世子。」
仇夜雪眼睫輕顫,在薄霧中睜眼。
他稍稍一動,垂於右耳的銀牌與素色穗子便隨著在白霧中輕輕搖晃,閃著微弱的光,將他本就明亮勾人的桃花眼照得更加璀璨:「何時了?」
藕荷規規矩矩地垂著眉眼,不看他一眼:「已是辰時一刻,世子可要用早膳?」
仇夜雪未答,只端起瓷盞托掀開蓋兒瞅了眼,就把蓋兒落了回去,連帶著瓷盞托一塊擱在了矮几上:「又是這個。」
他神色倦倦:「再補明兒就鼻衄了。」
藕荷不懼他,只柔柔道:「世子。」
仇夜雪無法,只能端起來就著剛好的溫度喝了:「行了。」
他把茶盞給藕荷看:「一滴不剩。」
藕荷露了個淺笑:「奴婢去說一聲,叫各位軍爺暫歇歇,先用了早飯。」
仇夜雪被馬車顛得沒什麼胃口,但也曉得拗不過她,揮揮手示意她去。
藕荷起身,又規規矩矩地行了個退禮,這才邁著小碎步掀簾離開。
仇夜雪瞧著落下后微微盪起的帘子,外頭的冷風順著藕荷掀帘子的動作灌進來些許,叫他不住呼了口氣,搓了一下自己由內而外散發著寒意的指骨,兩隻手都覆在了袖爐上。
北方不比南邊,往常這時南邊溫差變化雖大,卻也有幾日烈陽天。
可往北這時的日頭就像從太陰星里出來似的,日光都透著涼。
他在娘胎里是沒足月就出生了,生母懷他時又遭人暗算中了毒,毒雖沒被他帶出來,卻也讓他有先天不足。
往年這時候他都在屋內挨著炭盆吃著應季的鮮果,喝著溫茶,再點個人來給他翻書頁,閑適得很。
今年卻上了官道,偏居一隅,馬車軲轆著一路向北。
仇夜雪摩挲著手裡刻著雲紋的銅手爐,微垂的眼帘掩住眸中神色。
上路已有二月余,他閑時想得最多的不過是京中如今的形勢。
天高皇帝遠,歲南和京城中間隔了不少州府,路途遙遙;他父王又無二心,對於如今京中的局勢,確實知曉得不多。
非要說,仇夜雪聽得最多的不過也是京中那位比他還要顯赫的紈絝太子祝知折。
那位……
傳言他青面獠牙,身高八尺①,體寬三尺,能徒手劈山,亦能止兒夜啼。
雖說仇夜雪知曉傳聞多半誇大,但他對這位太子的印象確實不如何。
只因四年前,年方十六的太子身披戰袍,手提長丨槍,騎馬上陣,親征北域。
不過歷時三月,戰報便傳遍龕朝各地。
太子祝知折率一萬精兵討伐「北域皇」,打到最後帶著五萬將士歸來。
北域六州被他踏了個遍,血成了河在城中流淌。
他說,降便只殺將,不降便屠城。
仇夜雪聽得時,眉頭都擰了好幾日。
戰爭或許不可避免,但百姓何其無辜。
可在他祝知折眼裡,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眾生不過是匍匐在他腳邊的螻蟻。
只是如今,本來可以和他一生無交集的仇夜雪也要成那個螻蟻了。
但凡識得幾個字的都知曉,那紙詔書命他進京打得是聽聞他骨弱要叫京中御醫給他瞧瞧,邀他入京養病的名號,實則是忌憚他父王手裡的十萬鐵騎,要他入京為質。
而仇夜雪覺得這裡頭還有第二層意思。
他素有紈絝之名,傳聞他父王將他驕縱成了廢物,叫歲南百姓很是憂心將來。
可若他是京中那位,邊境掌握大權戰功赫赫的外姓王生了個草包兒子,還是將來承襲王位的世子,於他而言,自然是件極好的事。
此番多半還會試探他。
如此……
仇夜雪勾起個笑,肆意又張揚。
他還真不能做那瑟瑟發抖的弱者,他偏要「不知分寸」地踩著這位紈絝太子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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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京時,為顯重視安撫歲南王,內閣閣老與禮部尚書親自來城外迎接。
奈何那日仇夜雪正好因為舟車勞頓染了風寒,還有點發熱,整個人只能縮在裘衣里喝著苦藥,沒法出面。
歲南世子今日入京的消息早就傳了個遍,因他素有跋扈囂張卻是個病秧子的名號,再說他好歹是龕朝如今唯一的外姓王世子。
故而還是有不少人早早地佔了茶樓、酒肆的好位置,想要一睹真容。
可下來同禮部尚書說話的,不過只是個侍女。
禮部尚書是知道仇夜雪病了,但其他人不知曉。
遂不出半個時辰,都無消仇夜雪動手,仇夜雪的「無禮之舉」便在京中傳了個遍,叫人人都知了。
甚至還有人猜測仇夜雪是不滿聖旨如何如何……
仇夜雪也是住進了京中一早就給他備好的宅邸后,坐在炕上喝過了一碗葯,勉強有了點精神才知道這事兒。
「挺好。」他睏倦地掩嘴伸欠:「省了我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