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本是同根生13 記憶
秦青靜靜看著擎蒼。
擎蒼專註回望,眼眸里閃爍著微微熾熱的星芒,卻又內斂含蓄。
這份道歉,秦青沒說收與不收,繞開對方走到寒冰鎖鏈掉落的地方,查看一番。
「鏈條早就斷了。」他指著原本捆住金龍前爪的一根鎖鏈。
996跑過去看了看,氣得喵喵直叫。鏈條果然被暴力掙斷,卻被狡猾的金龍按在爪子下面,看不見!好會裝啊!
擎蒼看著秦青,語氣溫柔誠摯:「你要去哪兒?我送你?」
態度是好的,轉移話題的嘗試也是成功的。
秦青瞪他一眼,好氣又好笑,指著上方,無奈道:「你送我去中洲,我有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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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坐在茶樓的一個包間內吃飯,996蹲在桌上狼吞虎咽。
問過店小二他們才知道,此時已經過去十幾天。
「阿爹,再叫一隻八寶鴨好不好?我沒吃飽。」996用尾巴尖指了指旁邊的一個酒罈,補充道:「還要再來一壇燒刀子。」
秦青沒有應聲,只是看向坐在旁邊的擎蒼。
擎蒼修長的指尖捏著一個小而精緻的茶盞,坐在敞開的窗戶邊,周身沐浴陽光。他長相儒雅,氣質溫和,微風撥弄著他鴉青色的長發與純白衣袍,靜坐不語,美好地宛若一幅水墨畫。
秦青吃飯,他沉默注視,目光水一般流淌。
秦青不得不承認,三個主神當中,與擎蒼相處是最自在的。他很少說話,也不做什麼親昵的舉動。你喚他,他就微笑望著你。你不喚他,他就安靜地跟隨。
「我去點菜。」
眼下,秦青只一個目光拋過去,擎蒼就站起來,拉開房門,溫和有禮地與店小二說話。
沒過多久,一隻八寶鴨和一壇燒刀子就送進來了。
「秦青,這隻舔龍很識相啊!你收了他吧。」996笑嘻嘻地傳音。
秦青撕掉鴨腿,塞進胖貓嘴裡:「吃你的!」
擎蒼又站起來,打開門,找店小二索要濕帕子。
少頃,熱水浸泡過的帕子已被秦青拿在手裡,用以擦拭指尖的油污。擎蒼的殷勤與京泊霖完全不同,不帶一點霸道,似雨水和空氣,潤物細無聲。
秦青放下帕子,沖擎蒼微微一笑。
擎蒼舉起茶盞,溫文爾雅地致意。
前後加了五六道菜,996總算是吃飽了。兩人一寵沿街散步,準備出了凡人地界再御風而行。
路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秦青每走幾步便會停下來,看一看旁邊的攤子,買一點小零食或小玩意兒。擎蒼總會站在他身邊,為他擋住擠過來的路人,見他走得遠了就伸手攔一攔。
「不要離開我太遠,免得走散。」他溫聲提醒。
「不會走散。」秦青搖搖頭,朝街對面的一個雜貨鋪走去。
醒來之後,他一直處於恐懼和焦慮中,從未享受過平凡與安寧的生活。
擎蒼伸手將他攔住,前後看了看,確定附近沒有馬車才帶著他走過去。
「這個舔龍性格很好,對你也不錯,不像蒼淵那麼高高在上,也不像京泊霖那樣變態。你選他吧!」996傳音道。
秦青轉頭看向擎蒼。
擎蒼溫柔一笑,眸子里似有暖陽鋪開。
秦青便也跟著笑了。
靜默對視中,路邊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個囂張的聲音在狂笑:「這般標緻的小娘子,合該給我暖床!」
秦青穿著緋色長袍,滿頭青絲披散,側臉鍍著金光,乍一看雌雄莫辨。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攬住他的腰,將他擄走。
馬蹄聲越發湍急,粗獷的聲音連連喊「架」,無情衝撞街上的行人。
行人們搖頭嘆息,似已經習慣了這幅場景。那人乃城中惡霸,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
擎蒼正沉溺於愛侶璀璨奪目的微笑,有些失神,所以才會讓一個凡人得手。他以為在自己的陪伴和保護下,秦青不會出事。
嘴裡叼著糖葫蘆的996呆了呆,正準備撒丫子去追,卻見前方人仰馬翻。
秦青的一隻胳膊像是被什麼東西捆著,往後拉扯,將他從馬背上拽下。強搶他的男人也跟著一起落馬。
秦青頭朝下摔倒,眼睛倉惶緊閉,等待著脖子被扭斷或者缺胳膊少腿。但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一股柔和的力量將他包裹,雲朵般鋪墊在他身下,令他安然無恙。
與他一起摔下馬的男人發出痛苦的慘嚎,右腿已經斷了。
秦青眨眨眼,滿臉迷茫。
「你無事吧?」擎蒼伸出手將他扶起,關切詢問。
秦青回過神來,搖頭道:「我無事。」
「那便好。」擎蒼彎下腰,輕輕拍打愛侶的袍角。
塵土脫離緋色布料,在陽光地照射下宛如星屑,點點飛揚。
秦青抬起手腕,問道:「方才拉扯我的力量是什麼?你在我手腕上系了繩子?」
雪白的皮膚上什麼都沒有,但他分明是被扯下馬的,手腕忽然被勒緊的感覺不會錯。
擎蒼沉默片刻,說道:「走吧,我送你去中洲。」
他又一次嘗試轉移話題,卻失敗了。
秦青不依不饒,「你在我手腕上系了什麼?」
擎蒼瞥了坐在路旁慘嚎的男人一眼。男人忽然僵直,變作一灘水,淌在地上,飛快蒸發。
周圍的路人受到驚嚇,大聲喊著妖怪,四散而逃。
即使是這樣的混亂,也沒有干擾到秦青。他依舊凝視擎蒼,執拗地等待答案。
擎蒼幽幽嘆息,說道:「是一根龍鬚,綁在你我手腕之間,這樣就不會走散了。」他抬起自己的手腕,在陽光下笑得分外溫柔好看。
一根金色絲線連接著兩人,神魔來了也無法斬斷。
秦青:「……」
「你說過,他不是變態。」秦青給996傳音。
996:「……阿爹,是我眼瞎!我們跑吧!」
繩子都綁上了,怎麼跑?秦青撇開頭暗自嘆息,然後伸出手,握住擎蒼的手。
「不用綁繩子,這樣就不會走散了。」他舉起兩人十指緊扣的手。
擎蒼眸光微閃,溫柔的笑容裡帶上了灼灼的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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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巨大浮島懸停在空中,浮島下方是一座深淵,黑暗的霧氣濃稠如水,掀起巨浪,彷彿淵底藏著一頭凶獸,正試圖掙脫束縛。
燦爛的陽光落不進深淵。周圍是青天白日,靠近深淵就會變成夜晚。
浮島懸在深淵與陸地之間,一半被陽光普照,一半暗夜如水。
蒼淵站在浮島邊緣,凝視深淵。
「秦青真的會來?」京泊霖走上前,一同凝望深淵,語氣十分焦躁。
「會有人把他帶過來。」蒼淵語氣平靜。
「帶他過來的是你的同伴?」京泊霖來回踱了幾步,咧齒一笑,「等他來了,我要好好感謝他,然後把他吃掉!」
蒼淵收回視線,轉身看向跪在不遠處的十二個男人。
這些人衣衫襤褸,遍體鱗傷,頭髮乾枯,看著十分狼狽。
「蒼淵,你把我們抓來做什麼?」跪在最邊上的風停雲嗓音沙啞地開口。
「我來幫我的愛侶了結兩段塵緣。」蒼淵淡淡開口。
「是我的愛侶!」京泊霖語氣兇狠地糾正。
「秦青是我的。」頭頂忽然出現一道溫和的聲音,帶著溫暖笑意。
蒼淵毫不意外,只是抬頭看去。
京泊霖咧開嘴,露出鋒利犬齒,周身黑氣鼓盪:「終於來送死了!」
立在空中的秦青:「……」忽然不是很想下去。
996:「來了,傳統戲碼又來了!快開打!」
秦青默默捂住胖貓的嘴。
擎蒼帶著秦青緩緩落地,故意舉起兩人十指緊扣的手。
京泊霖跨前一步,狼一般的眸子微微眯起:「說吧,你想怎麼死?」
擎蒼白袍翻飛,溫和一笑,「我想讓你死。」
秦青看向蒼淵,說道:「你還不趕緊站出來主持大局?」
蒼淵:「……」
蒼淵越發無奈,修長手指緩緩揉捏鼻骨。
風停雲看得呆愣,回神后大聲問道:「你們到底是誰?你們爭奪秦青有什麼目的?」
「秦青是這個世界的希望,關係著天下蒼生的存亡!還請太一長老聽我等解釋!」已經被打服了的四象宗宗主跪下叩首。
「我什麼都知道,不用聽爾等解釋。」蒼淵攤開掌心,喚出一粉一黑兩個光球,緩緩說道:「秦青,你的記憶在我這裡。」
秦青愣住了,回神后連忙放開擎蒼的手,急切地朝蒼淵走去。
風停雲眼瞳微縮,表情愕然。秦青的記憶竟然還能找回來?這是補全靈魂才能做到的事!
戰意升騰的京泊霖和擎蒼齊齊一滯,猝然轉頭,瞪視蒼淵。
「粉色記憶屬於我和你。黑色記憶屬於你和風停雲。吃掉它們,你就能想起一切。」蒼淵把手伸到秦青面前。
秦青拿起粉色光球,緊緊握在掌心,卻沒有碰觸那個黑色光球。迫切想要尋回過去的心情,在見到蒼淵、京泊霖和擎蒼之後,忽然變得無足輕重。
秦青看著黑色光球,久久不動。
風停雲死死盯著他,眸光閃爍,似在掙扎。他希望秦青能記起過去,又希望他全都忘掉。那不是什麼好的回憶,充斥著背叛、自私和冷酷。
想起秦青決絕離開的背影,風停雲收回目光,譏諷一笑。
「與風停雲的記憶,我不要了。」秦青搖搖頭。
蒼淵微微一愣。
風停雲猛然抬頭看向秦青,英俊的面龐不受控制地扭曲。
「你為什麼不要?」他的嗓音近乎撕裂,洶湧而來的痛苦從微紅的眼眸里溢出。
「我有這份美好的記憶就夠了。」秦青不曾回頭去看。
放下執念往往只是一瞬間。粉紅色的光球那麼溫暖,含在嘴裡甜地化開,他為何還要吞下那顆又冷又苦的黑色光球?他往後餘生,不要再被過去的鬼魂糾纏。
秦青勾勾唇角,釋然一笑,毫不猶豫地吞下粉色光球。
蒼淵專註地凝視他,目光溫暖包容,像疼寵晚輩的長親,也像深愛無悔的情人。這個結果是他不曾想到的。他表面平靜,心裡卻充斥著驚喜。
京泊霖走上前,質問道:「為何只有你與秦青的記憶?我與秦青的記憶上哪兒去了?我感覺我和秦青早已相愛,你是一個插足者!」
「我與秦青的記憶呢?」擎蒼儒雅清雋的臉龐並未露出不滿,卻把手中長劍握得更緊。
「我們本是一體,所有記憶皆在其中。」蒼淵揉揉鼻骨,頗感無奈。
擎蒼和京泊霖齊齊愣住,眼眸里神光乍泄,似有所悟。縈繞在三人之間的敵意稍有減弱,卻還是劍拔弩張,互不相容。
許許多多粉色花瓣在秦青的腦海中飛舞,慢慢凝成一朵晚霞般瑰麗的花。他睜開眼,看看蒼淵,看看京泊霖,看看擎蒼,繼而掩面失笑。
真好啊……原來十生十世,完美情緣,因你們而延續。
「我好想你!」秦青抱住蒼淵,嗓音不知不覺哽咽。
「我也想你。」蒼淵略微垂頭,吻了吻愛侶馨香四溢的發頂。
「秦青,你竟選了這個木頭!」京泊霖大聲質問。
秦青撲入他懷中,親了親他的薄唇。他立刻老實下來,滿臉饜足。
擎蒼站在一旁笑望,眼眸里微微帶著一點受傷。見秦青朝自己看過來,他強顏一笑。
秦青走過去將他抱住,踮起腳尖在他耳邊低語:「別裝了,我知道你在使苦肉計。」
擎蒼悲傷的表情一時僵住,秦青低低一笑,親了親他的耳朵。
擎蒼立刻伸出手,死死摟住愛侶的腰,連退幾步,遠離了蒼淵和京泊霖,豎起一道結界。
996傳音道:「誰是話事人,誰是大傻子,誰是心機狗,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喵的,竟然沒有一個是好東西!秦青,你全收了吧。讓他們自己去斗,斗死一個算一個!」
秦青:「……」
美好的氛圍一掃而空,秦青揉了揉抽痛的額角。
風停雲直直跪在地上,滿臉茫然。
之前還想著那些記憶最好讓秦青忘掉,自己也要盡數斬斷。然而看著秦青毫不猶豫將他們的曾經捨棄,他竟痛苦到不能自已。
眼裡不知不覺爬滿血絲,風停雲大聲質問:「秦青,你怎知道我們的記憶沒有美好?你想忘了我,忘了玉然?我們都是你最親的人!」
痛苦和不甘讓風停雲的嗓音近乎哽咽。
「最親的人不會殺我。」秦青回頭看去,表情十分平靜。
徹底放下的那一刻,風停雲在他眼裡只是一粒塵埃。
「是你先背叛我們!拋棄我們!」風停雲憤怒嘶喊,掙扎著想要站起,卻又被無形威壓鎮在原地。
秦青沒有辯解,隨這人怎麼去說。
擎蒼摸了摸愛侶漆黑的發,手掌覆住他單薄的脊背,溫柔一笑。他的撫慰讓秦青越發堅定自己的選擇。
蒼淵走到風停雲身前,語氣淡淡地說道:「他不要這份記憶,你要嗎?」
風停雲愣住了。
「我覺得你應該看一看。」不等對方作答,蒼淵已把黑色光球送入風停雲的識海。
許多記憶碎片在腦海中浮現,像水中的氣泡一個個炸開,投射出不同的影像。
只因躲在晚霞里偷看了一眼,少年秦青便被少年風停雲溫暖的笑容俘獲,凝出實體,來到凌雲宗。秦玉然也隨之而來。
三人拜在同一個師門,朝夕相處。
原來秦青和秦玉然是紅塵之花,以掠奪氣運維生。只要善用美貌和巧言,行欺騙之事,他們就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被奪走氣運的天之驕子會從雲端跌入谷底,往往死於非命。
但秦青沒有那樣做。
他真心愛著風停雲,愛到心上開出一朵長滿荊棘的花,日日刺得他鮮血淋漓。他違背本性,暗中與風停雲結下命契。
從此以後,風停雲活,秦青便能活。風停雲死,秦青也要一起死。風停雲受的傷,會盡數轉移到秦青身上。秦青若是死了,風停雲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魔族攻佔凌雲宗那日,風停雲唯恐自己護不住秦青,讓秦青快逃。
秦青沒有一絲猶豫,逃了。
秦玉然卻留下,與風停雲並肩殺敵。
在那一刻,早已愛上秦青的風停雲以為自己痴心錯付,倍感失望。他哪裡知道,秦青逃走的時候,帶走了許多恢復傷勢的丹藥。
風停雲被魔族一劍劈開胸膛,躲在山洞裡的秦青也血肉橫飛,幾近魂飛魄散。他不斷吞吃丹藥,治癒自己的傷,因為他知道,自己撐得越久,風停雲就越安全。
風停雲果然活了下來。被刀劈砍,被劍刺穿,被魔焰灼燒的傷,都會莫名其妙消失。
在那場大戰中,風停雲殺紅了眼,只知進攻,不曾防守。因為秦玉然說,他為風停雲做了一個傀儡娃娃,所有傷害都會由傀儡娃娃承受。
風停雲只需一路殺穿魔族,什麼都不用顧忌。
那時的風停雲感動於秦玉然的付出,不齒於秦青的背叛,卻又何曾想過,秦玉然根本沒有什麼傀儡娃娃,秦青也從未曾放棄他,放棄凌雲宗。
風停雲受的那些傷,一條條,一道道,全都烙印在秦青身上。秦青幾乎被砍斷,被撕裂,被燒成灰燼。
不知吞吃了多少丹藥,秦青才熬到最後。
當魔尊一掌拍過來時,風停雲仗著傀儡娃娃,沒有閃躲,一劍刺去。
秦青被這一掌拍碎心臟,剩下的最後一顆葯不足以救他,只能讓他再活兩個時辰。風停雲毫髮無傷,憑藉赫赫戰功成為正道魁首。
得勝之後,一位堂主找到風停雲,說秦青偷走了庫房裡的丹藥,以至於很多弟子受了重傷得不到治療,只能死去。
被秦青拋棄的痛苦,就在那時轉為深深恨意。風停雲以為自己愛上的,是如此不堪的一個人。
然而,秦青帶著丹藥離開宗門時,曾把自己的積蓄交給過秦玉然,讓他去丹霞宗購買足量丹藥以彌補庫存。秦玉然沒有那樣做。
告別時,秦玉然哭得凄凄切切,只因他知道秦青此去將面臨怎樣的結局。
但他什麼都沒說,還拿傀儡娃娃的謊言欺騙風停雲,讓風停雲在戰場上無所顧忌,間接謀殺秦青。
所有記憶碎片變成毒刺,扎進風停雲的識海。
一口鮮血狂噴而出,濺落滿地,風停雲捂住胸膛,慢慢抬起赤紅雙眸,噙著熱淚看向秦青。
他恨了兩千年的戀人,不曾背叛,不曾欺騙,不曾逃離,為他活,為他死,為他苦苦支撐到生命的最後一息。
「秦青!」風停雲嘶聲吶喊,口中溢血。
「秦青,我錯了!秦青!」赤紅的雙眸彷彿也要流出血來。
秦青不知道風停雲在記憶里看見什麼,但他知道,自己不會是做錯的那個人。他不要那些記憶,不要風停雲的愛與恨,不要過去的美好和醜陋。
塵埃就應該散在風裡。
秦青撇開頭。
擎蒼抬起手,捂住愛侶的耳朵,嘴角噙著溫柔笑意。
風停雲一聲聲地呼喚:「秦青,你看看我!你看看這些記憶!秦青,求你不要忘了我!」
高高在上的凌雲宗宗主,此刻是如此卑微,如此無助。他比凡人更難以接受命運的錯軌。
「停雲,哥哥不愛你,我來愛你。」
記憶中,秦玉然握住風停雲的手,深情款款地說出這句話。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回到宗門的秦青,看見的是戀人與弟弟相擁的場景。他沒有上前,默默離去。
當時的風停雲有多感動,此刻就有多悔恨。
秦青死了。死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死在心愛之人的誤解和仇恨里。死在至親的背叛中。
什麼扶桑樹!什麼鎮魔淵!都是假的!
風停雲面容扭曲,大聲怒吼:「秦玉然,你出來!你出來!我要殺了你!你騙了我,騙了所有人!」
他試圖掙扎,這次卻沒被無形的威壓鎮住,反倒滕地一下站起。
跪在一旁的十一人不明所以地看著這一切,眼裡閃過驚疑的光。
魔淵里翻湧的氣浪不知何時已完全平復,像一潭漆黑死水,悄無聲息。
蒼淵走到浮島邊緣,垂眸看去,淡淡說道:「出來吧,你躲不掉。」
轟隆隆一陣巨響,魔淵之中駭浪翻滾,黑霧裡慢慢長出一棵參天大樹,從枝杈到根莖,皆被魔氣染黑,樹葉已經掉光,樹皮斑駁脫落,樹根糜爛腐朽,似斷未斷。
再過不久,這棵樹必會被魔氣完全侵蝕,轟然倒塌。
跪在地上的十一人面露不忍,眼神悲切。
風停雲用仇恨的目光看過去,手裡凝出一柄長劍,劍刃微顫,嗡嗡作響。
「你的障眼法著實不錯。」蒼淵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廣袖一揮,籠罩著黑色巨樹的濃霧便瞬間散去。
粗壯的樹榦,遮天蔽日的枝杈,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一根根漆黑藤蔓,長滿尖銳毒刺,在深淵之中宛如群蛇一般扭動,場面詭異又邪惡。
跪在地上的十一人駭然色變,失聲驚叫:「秦玉然不是扶桑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