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寧業寺郡主滋事 荊州城英傑豪聚
老軍道;我說與你知,這裡是江陵西城門。那老軍話無言盡。楊瓊笑道;在下習慣叫這裡作荊州。老軍點頭道;且不說這事,這城內出了蹊蹺大事。楊瓊好奇道:什麼大事?
老軍道:最近二十日,城裡的豪門富商和官邸府宅,都大量丟失金銀,約莫數萬兩有餘,鬧得人心惶惶。那些商賈富豪,都連名上訴,要王爺重查此案。王爺見民情勢大,不敢視之等閑,便吩咐俺們四下里嚴守城門。逐一盤查來往客人,若有那入眼的,還要搜遍全身。這是王爺發下的軍令,要仔細搜查進出城門的客商行李,少俠只好休怪。
楊瓊點頭道;大哥所說的大事就是賊寇竊城的事?那老軍聽楊瓊說得滿不在意,驚訝道;鬧動了整個荊州,這還不算大事么?
楊瓊道;如此說來,荊州城裡有江洋大盜,可曾現身?老軍道;城裡有那巡夜的更夫在夜深之時見過,說是個武藝絕高的飛天大盜,無影無蹤,人不能近。曾有江湖上的高手幾次撞見過他,卻都被他逃了?楊瓊道,這賊除了有善逃之法,還有甚厲害之處?
老軍道;這飛賊的武藝超群,無人能及。王爺賞下重金,請來了武林中諸多名宿前去拿他,可不但擒他不住,有些高手,反被他所傷。更為奇怪的是,這飛賊對城內的住宅幾乎是無所不知,連那達官顯貴的家境都了如指掌。任憑你設下天羅地網,他都視之無物,從不失手。連王爺的將軍印,他居然都敢去盜。此等厲害的人物,我這老頭在荊州活了半輩子也沒聽說過,真是百年罕見。
楊瓊猛驚訝道;難道武林中有此類了得的高手?能在荊州城內為所欲為,且從不失手。想來那賊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對每家每戶的房形盡覽入目。楚王府武功高強的梟雄為數不少,卻為何也奈何不了這賊,這是怎麼回事?
他正苦苦尋思這蹊蹺之事,那老軍笑道;這飛賊除了盜取錢財,倒也未圖其他。既不採花作案,也不謀害人命,只是要錢即可。這真讓人想不明白,按理說,這賊只為錢財,既已得數萬兩金銀,為何還不肯離去,直的要許多江湖高手前來殺他,真是沒事找事。
楊瓊笑道;這賊真是無法無天,讓人哭笑不得。老軍道;現有王爺告貼文榜,賞賜一萬兩的黃金信賞,聲言;誰若拿下了此賊,賞錢便歸為誰有。呵呵,若是真箇有英雄好漢辦到了此事,那可就富貴終生啦!
楊瓊笑道;聽大哥之言,在下倒想去試上一試。若是在下幸運,把這賊給拿了,那還不名滿荊州么?老軍笑道;但願如此,只是少俠應當量力而行,千萬莫胡亂撩撥。
楊瓊謝過後,與了他一錠五兩小銀,權當請他些茶水,遂入了城門。逢人便打聽圓業寺的所在。於路聽人說起城裡的飛賊盜財一事,有聲有色,人人皆驚,恰是滿城風雨,皆由賊起。
楊瓊暗自尋思道;這飛賊的本事可真不小,居然鬧動了荊州城上百萬的人口,幸得他只是盜取些錢財,不曾干那傷天害理的大事。
尋不一時,楊瓊便在城南邊找到寧業寺所在,只見:
煙繞紫霧,遠觀樓閣罩彩雲。
聲念慈悲,清咒譜渡洗塵心。
階石如登天,匾額照金輝。
蒼天之木,倒遮廟寺隱樓景。
靜雅流溪,養育一方有道僧。
楊瓊知曉寧業寺是出家僧侶清休靜息之地,不避外市俗宇,遂小心輕步走入寺院。入得寺內,焚香祈福,參拜佛祖后,欲與寺內主持說明來由。先從包袱中取出丹青與信封后,找了一個小沙彌通報來由,一處客座少歇,只待回話。
稍等一刻,那小沙彌從側旁閣樓中引來一位主持。那主持俗家名喚做陳言霸,來歷非凡。原本是朝廷節度使出身,總攝河南河北兵馬,常年在邊關上抗擊燕雲十六洲的遼國鐵騎,多有戰功,也有一身的江湖本事,與楊順天齊名。
雖說江湖上的好漢都重練於輕功,朝廷官人都重練於武力。他卻反其道而行,武功高強,十分了得。因不滿朝廷昏庸,小人把持。他看破了官場上的一切是非,盛怒之下,題下八句反詩,那詩道是;
熬修戰亂百萬軍。
一言呼盧九天鳴。
空懷神力憑風澀。
屈侍庸人志淡愁。
仰天恨嘆世雲昧。
余寢難訴報國憂。
他時兵甲提十萬。
迎君共賞帝王樓。
這八句詩,若是前六句倒不打緊。后兩句「他時兵甲提十萬,迎君共賞帝王樓。」這句話可了不得,實乃反國之言,大宋朝廷向來視為十惡不赦之首。這凡夫俗輩,怎敢輕言,無疑是玩火自焚。因與楊順天、葉雲風等輩的高人,武藝伯仲,頗有緣分。后因錯殺無辜,心中愧疚。在佛法感悟下,遂入寧業寺內出家為僧。一晃數十年躊躇的歲月,那陳言霸盡棄了塵世紛爭,做了有道的高僧,法號為空覺大師。
那大師聞說有信物,連忙到楊瓊面前合十祈禱;老衲姍姍來遲,讓少俠久等。
楊瓊見了,不敢少缺禮數,亦合什回禮道;家師為補還當年曾在貴寺許下的心愿,特叫在下不遠千里,前來償還。打擾了大師清靜,還請恕罪。言畢,遞上畫卷與書信。那大師不便一發齊閱,把畫交與小沙彌,先拆信封看至一遍,驚訝不已,直把楊瓊上下打量,暗自點首示意。隨後側處展畫一看時,那大師見著畫像中的女子,神色轉變,禁不住失言道;是她。
楊瓊雖說一路攜帶著書信與畫軸,卻從不敢私閱。這時卻也耐不住心頭好奇,輕問道;這畫像中不知是何人?
那大師道;這是蓮花聖母的尊容,果然是栩栩如生。楊瓊問道;蓮花聖母是誰,是江湖上的女俠嗎?「他依稀記得甘師叔也曾說過蓮花聖母四字,但當時自己卻誤以為命絕一線,萬念俱灰。事後卻又忘記相問,這時心中想起頗有些遺憾。」
那大師道;這是你師父的紅塵舊夢,不過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那時少俠還未曾出世。
楊瓊嘀咕道;紅塵乃世之姻緣,這舊夢何解?那大師不急於解釋,輕笑道;少俠一路風塵勞累,且入客房歇息,此事來日細說。
楊瓊見他問而不答,料他有所隱瞞。礙於禮儀上的節度,又不好追問到底,只得告退。
那大師卻不急著讓楊瓊離去,只是讓一個叫福空的小沙彌把他領至樓閣客房中歇息。楊瓊見那大師氣勢不俗,必是江湖前輩,便應聲隨著浮空而去。
那大師反覆的看過數遍后,把信封往香爐中燒毀,把畫像收於樓閣,似要交與某人。
適才那大師為何見信驚訝?原來那信是昔日故交楊順天盟主的親筆所作,獨寫與己。信中言語無非是陳年往事,千里嬋娟之詞,但隱側的卻是別一翻話意,是關乎楊瓊的身世一事。楊瓊並未見過書信與畫像的內容,因此毫不知情。
只是客廂中少歇一刻,便奈不住那好動的身軀,欲走出寺,外行解悶。下樓后便瞞住寺僧徑往外走,因楊瓊心中有事,步伐走得極快,又是低頭而行,剛跨過正殿門檻,與左側門廊走來的一個公子猛的碰面相撞,把那人撞翻在地。
楊瓊一驚,尷尬不已,正要上前把他扶起,賠禮道歉。只見那公子一忙碌從地上爬起,拍拍塵土,氣勢洶洶,扯破了的嗓門叫道;本公子不曾招惹你,你幹嘛把我撞傷?
楊瓊見那公子不過才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廝,一身嬌貴之氣,儀錶清風似水,相貌如花似月,心中不禁有些讚許他的好摸樣,輕笑道;都怪在下魯莽,眼不著人,撞傷了公子,無限惶恐。在下在此賠個不是。
陪禮畢,正小心的離去,那小廝卻叫道;你說話的倒是容易,我卻吃了你的大虧,難道賠禮就算啦!天底下哪有這般便宜的事?要是傳揚出去的話,本公子還怎麼在荊州城混啊!
楊瓊聽言,撲哧一聲發笑。料眼前的這少年是個富家豪門的公子,平日習慣了裝腔作大,怎吃得這半點虧?又見那少年身後左右立著兩個金剛也似的彪型大漢,更知他是個難纏的花花公子。笑道;在下已賠了不是,公子還要怎的?那小廝怒道:你笑話我么?楊瓊道:在下不敢。
那小廝這才淡淡一笑,手握一把美人扇,來回打量著楊瓊。見他手握寶劍,似個江湖劍客,便輕搖著摺扇道;本公子看你象個武林中的劍客,必定有些過人的本事。不如你使一路高明的劍法與本公子看,若教我喜歡自然會放你走,絕不會為難你。
楊瓊見他一副嬌生慣養、不知天高地厚的摸樣,一看便是未諳世事,怎肯受他一個孩童的脅迫?笑道;我若使不出劍法,就一定走不脫啦?心想;這小廝可會糾纏,我理他作甚。
正這般想定,那小廝拍的一聲把摺扇收合,呵呵笑道;不使劍術也行,我身後有兩位相撲師父,你若是能打贏他們其中的一人,你大可一走了之。要是贏不了的話,且把你的寶劍留下,本公子要沒收,就算你給本公子陪罪了。
楊瓊笑道;不爭我把你撞翻在前,你後面就要惹出這些事來,是我今日倒霉么?什麼人不好撞,偏撞上了你?
那小廝笑道;這叫躲不開的福,避不了的禍。誰教你粗心大意,走路不看人,把我撞傷了,現在還閃著腰呢?他唯恐楊瓊不信,便裝模作樣的叫痛,百般耍賴。
楊瓊知道他是故意為難,心想;與其在這與他浪費時間,不如遂了他的心思,與他打一場,叫他無言可對。便道;在下的劍術不好,卻懂相撲,你要見識么?只怕你那兩個師父見你再這般無禮取鬧,不願意幫你。
那小廝見楊瓊答應了,臉上樂開了花,哈哈大笑道;答應了就不許反悔,遂教;降龍伏虎,你們兩個怕嗎?
那兩個大漢對那公子唯聽是從,連忙應聲道;休說這般小子,便是十個,也吃不得俺們一拳一腳。楊瓊見那兩個大漢在小廝面前鞍前馬後,極力討好,哪裡是什麼師徒關係?便情知中了那小廝的激將法。
那小廝微微一笑,對楊瓊道;你那少俠,敢和本公子的兩位師父較量相撲嗎?
楊瓊暗笑道;好一個精明算計的小子,竟能借題發揮,要較量武藝。我若不答應,必然受他言語侮辱,不就是要見識些拳腳嗎?這我倒是可以答應他。便道;怎麼不敢,只是這佛門聖地,忌用武力,不如出了這寧業寺,找個寬敞透風之地來打過,你看如何?
那小廝有些精靈古怪,他尋思一番后,道;如此最好,只是你可不要暗地裡埋伏幫手,以多勝少。
楊瓊笑道;我只是一人,你卻有兩位高手師父,還怎麼說我以多勝少?
那小廝聽言,眼溜一轉,笑道;如此比武,你不怕吃虧么?
楊瓊道;我若不答應,你會罷休嗎?那少年笑道;說得也是,只是你可不能騙我,騙人的就是烏龜王八蛋。楊瓊罵道;你這小廝的嘴可真不幹凈。那小廝笑道:不要你管。
四人便一齊出了這寧業寺,果真找了一處靜僻無人之境的樹林。楊瓊暗道:我以為這小廝在說笑話,不想他真的要打。
那小廝背後的一個號稱降龍的大漢,恰待挺身而出,只見那少年揮扇止住道;不急出手,先把規矩說好,免得亂了章法。
降龍漢子問道:那少爺的意思是什麼?
那小廝努嘴嗯了一聲,直把摺扇來往頭額拍,踱步認真的思慮。不一時便笑道:以本公子愚見;若動兵器,只怕鬧出人命,這可不妙。我意如此,你們用拳腳分高低,若誰打得好,不論輸贏,本公子都重重有賞。
那小廝言畢,故意把一錠十兩的金元寶拋在地下,以當信物。他自個卻坐在一個圓石上樂悠悠的觀看。
楊瓊暗笑道;這小廝有趣,他把我賺到此處,還撮合著彼此拚命的打架,他倒在一邊袖手取樂,當俺們是江湖賣藝的,直的好騙。
那降龍漢見了地下的元寶,喜動心腸,恨不能奪來歸為己有。又怕楊瓊也來爭奪,連忙拔個鐵馬,左右開撲出一套拳勢,等著相迎。
楊瓊見那漢雖然說是魁梧,心中卻無半點懼色,也不急著出手。見他要打來時,揮手止住道;先不急著打,我有話說。
那小廝正在一處悠灑的搖扇,只待看戰。忽聽到楊瓊冒出話來,以為他害怕,就玉面上沉下聳氣道;你是害怕啦?不敢比拳腳的人就是縮頭烏龜,你想要做烏龜的話就不比了。
楊瓊笑道;怕什麼,只是一對一的單打獨鬥,好生無趣,且浪費時辰。那小廝好奇道:那你想怎麼樣?
楊瓊道:你這麼喜歡打架,不如你們師徒三人一發齊上,在下倒是願意奉陪。
那小廝正是要找樂趣的,聽得說時,歡呼一聲道;本公子正欲如此,就怕你不答應,說不公平呢?不過我可不能陪你們玩,你們自個玩,我在邊上看著。
楊瓊道:你這廝還真是精明,教別人上,自己又不敢,這算什麼能耐?那小廝笑嘻嘻的伸舌道;爹爹說打架有辱斯文,叫我不要和別人打,看別人打就沒事。
楊瓊笑道:你爹爹可真是神人,居然這樣來教你整治別人,不怕你吃虧嗎?那小廝努嘴道:你真多嘴,你們快打,我在看著呢!
那叫伏虎的大漢怒道;這廝好大的口氣,竟敢小看俺們,當真不知厲害。兩人便合攏一處來,把楊瓊前後圍住。
楊瓊正要顯示些拳腳武藝,遂把寶劍拋架在一樹枝上,那兩個大漢見沒了兵器,正適合動手,前後兩人各使拳打來。楊瓊先不招架,低身斜腰而過,步走連環,閃身在那降龍漢的側面。手指往他的腰肋處抽布一扯,便得到一根腰帶。那降龍漢雖然會使些好相撲,然而那只是拳腳上的武藝,與敏捷取巧的身手無干,一時未及防範,被楊瓊把系腰帶取走,頓時衣裳全散,面色窘慌。
那小廝連忙閉上眼睛罵道:智力殘疾,快把衣服穿上,動手打他。那降龍漢連忙應了一聲,忙不迭。
楊瓊趁他慌忙,趕上前把他右腕反扭住,腰帶往他的右臂套住勒緊。那漢更是惶恐,左拳打來,楊瓊接拳相迎,快手將他的左右雙臂反鎖,一發套緊。那降龍漢剎時被楊瓊縛住,動手不得。
那伏虎漢見楊瓊如此疾快的身手,心驚不已,拳法一時亂陣,不宜古格,只是要上前與楊瓊作手腳相博的面斗。楊瓊右臂把布頭緊握在手,縱身越在那伏虎漢的背後,一拳打去,回身便走。那漢只道是楊瓊奇襲,連忙回拳照看。楊瓊見他回首揮拳的一剎,驚速的閃身在他前面,右臂上使個氣力,把那降龍漢往前一個拉扯。那降龍漢雙手被反縛起來,如被人牽羔羊一般,毫無抵抗之地。兩漢相撞,一聲碰響,楊瓊見狀,使個燕蝶壁虎的輕功。斜腰一道圈圍,用力勒緊,打個死結。這兩個大漢猶夢初醒時,早被楊瓊捆粽子一般牢牢捆住,在那叫苦喊冤。
楊瓊瞬間將這兩個大漢制服后,把身上沾染的塵土輕輕一拍,對那小廝笑道;恕不奉陪。
便去樹枝上取了寶劍,也不願意和那小廝多加干涉,正行無幾步,只聽見背後那小廝罵道;好你們兩個蠢漢,竟敢自稱什麼降龍,伏虎的高手,這不幾個回合,就被人家一個少年劍客整得服服帖帖的,真是丟臉。俺爹真不識人,居然讓你兩個智力殘疾教我武藝,看你們兩個廢物,分明是招搖詐騙之輩。
那小廝越罵越氣,從身上抽出一把精鋼軟劍,雪亮光澤,奪人視覺,不用說便是上好的寒冰玄鐵打就,只不知那小廝是如何的把軟劍藏在身上。
楊瓊正行間,忽聞身後有一股莫名的殺氣。急轉首看時,只見那小廝手持軟劍,對著那兩個大漢指點大罵,好似要往他們身上割上幾劍。那兩人十分懼怕,都作聲不得。恰是敗軍之將,唯受軍法。楊瓊怕那小廝會做出禍害人命的歹事,連忙喝道;你要幹什麼?
那小廝應道;這兩個蠢驢、笨豬、傻蛋。我爹用重金請他們來保護我,哪知道這般沒用。早知道就請一個使槍弄棒的禁軍教頭來做師父,那才是真才實學,免得受騙。
楊瓊道;說什麼笑話,就你這般不良不正的心思,還想請禁軍教頭做師父。你學了武藝只會鬧事,誰敢教你?
那小廝被楊瓊一說,越發生氣,假意要把軟劍刺向那兩人。楊瓊連忙攀住他的手臂,喝道;青天白日,你沒事幹,要鬧出人命么?
那小廝道;我鬧不鬧人命,與你何干,難道你要管這閑事嗎?
楊瓊喝罵道;人命關天,怎是閑事,我當然要鳴不平?你這小廝,年紀不大,哪來這麼大的膽?適才是你極力挑撥起的打鬥,現在又來無禮。你反覆如此,草芥人命,你的心是黑的么?那小廝道:你的心才是黑的呢!楊瓊喝道:你再敢亂說,想吃耳刮子不是?
那小廝被楊瓊一陣猛斥,左右難語,突然大哭道:你敢欺負我,我就死給你看。他揮劍便要自刎,好似真箇惱羞成怒。
楊瓊畢竟與他無冤無仇,見他耍皮,真箇是無可奈何。又怕他年幼偏於意氣用事,真箇會做得出來,又止住他道:你到底要怎麼樣?那小廝卻又不哭了,轉而嘻嘻道:你真是好人,連我自盡你都要管。
楊瓊道;懶得管你。那小廝笑道:好哥哥,你的武功這麼高,我給你銀子,你來教我劍術怎麼樣?楊瓊笑道:你倒變得快,可我不吃你這一套。小小年紀便這般調皮,日後那還了得。
那小廝又哭道;烏鴉嘴,關你什麼事。楊瓊笑道:你這廝可真古怪,一會哭一會笑的,真拿你沒有辦法。那小廝也不再說話,只是拔劍在樹上亂砍亂划,好似十分氣惱。
楊瓊也不理他,本想自去。但思量前後之下,卻還是對這小廝不放心。便從懷中暗取一枚鋒利的流星鏢在手,運人功力,以凌空斷物之法,把布帶割斷。那兩個大漢各道聲謝,灰溜溜的逃走。楊瓊見那小廝尚自在那左右發牢騷,口裡都是些污言穢語。也不理他,自走向人多熱鬧的街道集市去。
他在這荊州城人生地不熟,一陣街道市井轉悠后,此時正是晌午時分。自覺肚中饑渴,剛要入酒樓進些酒食,忽然聽得背後有人叫喚道;賢弟,你原來也在此處。
楊瓊聞那聲音熟悉便回首一看,只見那好漢:
七尺有五身軀,二十八九年紀。
膀闊腰細,紅唇白齒。
穿一領時興蜀川錦衣裳。肋系條雙龍玉著寶帶。
兩腕搭網絲尼龍,雙足一對避水烏靴。
行步如風身端正,英名盛世不枉稱。
那漢子正是的黑蓮神教的聖雲尊使燕中雲,輕功卓絕,武藝高強。楊瓊曾在太原城郊外與他相識,雖不曾深交,彼此卻言語相投,惺惺相惜,因此認識。
回禮笑道;原來是燕大哥,小弟眼拙,失禮了。燕中雲笑道;不妨事,這裡人多眼雜,不宜說話,且入酒樓少敘三杯如何?楊瓊笑道;正有此意。便指前往一家酒樓道;那酒樓既稱能醉倒神仙,想必有那等醇香好酒。去那如何?燕中雲點頭笑應道:好。
兩人一齊同往,入樓找一處通風清靜的雅閣窗檯邊坐定。楊瓊點了些酒菜,燕中雲首問道;賢弟來荊州城做甚,也是為捉賊一事來?楊瓊笑道;不是,便把寧業寺之事一說。反問道;聽說這荊州城內出了一個飛天大盜,好生了得,端的是何人所為?
燕中雲道;若知是何人所為,燕某決計不肯來這是非之地。楊瓊道;大哥何出此言,莫不是這飛賊十分狡猾,難以對付?
燕中雲點頭道;這飛賊的本事真是絕響武林,少有人及。幾次現身,結果都被他逃脫了。楊瓊道;大哥與那賊較量過?不知那賊的武藝如何,難道深不可測?
燕中雲笑道;那倒不是,只他本身武功卻也平常,不過五花八門,能使出諸多武林絕技。燕某初至荊州時,曾向人打聽過這賊的出沒。據城內的更夫說起,那飛賊能在夜間憑空消失,還能吞雲吐霧、裝弄鬼神。
楊瓊驚訝道;一個人能在夜裡憑空消失,那人依仗的是何種武功,江湖上似乎沒聽說過有這等人物?
燕中雲道;當今武林,有尚武堂的神盜班尼的絕煙術能做到此等境界。楊瓊口快,疑道;難道是他做的?
燕中雲呵呵大笑道;賢弟不要誤會,他如今在這荊州城內,與燕某一併捉賊,不會是他。
楊瓊聞說,羞愧滿面,連忙解釋道;是小弟失言了。又問:莫非能憑空消失的江湖武學,不只是絕煙術?
燕中雲點頭道;那只有四術中的冰影術,江湖上能使出冰影術的人,只有翆茵山的葉玉榮一人,可她也在荊州城。除此二人,燕某也實在想不出,江湖上還有誰能具備如此絕凡的身手。
楊瓊聽說葉玉榮也在這荊州城,想起她曾力救自己的性命,心中好生感激,要做報答。但又聽聞江湖上高明的武功竟然這般的百變千幻,自己卻知之甚少,不禁有些驚訝。問道;大哥曾言與那賊廝殺過,可知那賊是個什麼樣的人?
燕中雲道;那賊行盜之時,都是以黑紗蒙面,只露雙睛,因此難認全面。可其中有一疑點是燕某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等怪異之事。
楊瓊道;是何疑問困擾大哥?燕中雲道;更夫曾說那飛賊身著青裳,體形高挑。過往之處總是能留下一道胭脂芬芳。如此說來,這賊應該是個女賊,男人怎麼可能去塗抹那女兒家的東西?楊瓊聽說有理,點頭道;那大哥是為這女賊疑惑?
燕中雲道;這正是燕某所困擾之處,昨夜三更,燕某在巡視城內街道時,正撞遇上那賊,與他交手一翻,那賊居然會使大天陽掌力。此掌法烈如焰火,頗耗內力,我輩是絕對使不出這等掌法。由此推斷,這賊卻是個陽剛之軀。若是更夫沒有看錯的話,加之燕某昨夜所遇,這城中的飛賊,必定有一男一女,或有其他更多的兇徒逆黨。
楊瓊聽言,驚訝不已,嘀咕道;原來這飛賊還有男有女,武功且是這般了得,難怪敢這般目無王法,猖狂無忌。問道:楚王府內高手如雲,他們都沒有辦法對付這賊嗎?
燕中雲曬笑道:這賊行的都是雞鳴狗盜之事,狡猾異常。若是王爺帳下的高手能擒獲他的話,那燕某也不會來此獻醜了。楊瓊道:這賊能在眾多武林高手的眼睛下來去自如,看來真是非同尋常。
燕中延道;這一對飛賊作案之多,上至百宗,城內富豪的金銀大量失竊。不過那些尋常百姓的財物,倒也沒聽說過有何損失,這賊只怕是個殺富濟貧的好漢,只是燕某尚有一些不解之處。
楊瓊道:大哥有何疑問?燕中雲道:這飛賊既然有如此絕好的本事,為何累累不窮的在荊州作案,他們就真有把握做到萬無一失?
楊瓊已料知他言中之意,便道;燕大哥是說:這賊的本事非凡,大不可鬧動整個荊州,他大可以去東京,洛陽等處,那更是富貴有餘之地。然這賊不愛他鄉,遲遲的不肯離去,他們只戀荊州,難道這些飛賊皆是土生土長的戀家鬼?
燕中延笑道;賢弟之言甚合我意,如今禁王府賞賜下一萬兩黃金信錢,誰若是拿下了此賊,信賞錢便歸誰所有。這等厚賞真是少有,賢弟不想去試上一試?憑賢弟的劍術,必獲大功。
楊瓊笑道;在下只是個山穀草野之人,怎能與大哥相提並論。我聽聞禁王府內高手精聚,更兼有大明王、黑鷹、王府台之輩的精英,皆是萬夫不當之勇。他們尚且奈何那賊不得,小弟除了會使劍術,別無所長,去了又有何濟事?
燕中雲笑道;有道是物有所長,必有所短。大明王等輩的武功雖高,然輕功卻顯笨拙,怎比你我?曾聞賢弟的輕功一絕,再借上那精妙絕倫的劍術,若捉拿了此賊,不但為荊州百姓除了大害,還就此名揚四海,為公為私都是皆大歡喜。賢弟不須多疑,只管聽哥哥一言便是。
楊瓊聽此言甚有道理,正是撩撥到了癢處。他本就是個愛多管閑事的少年豪俠,恨不能一時便要豪情大發,尋思道;這兩個飛賊偷竊錢財,攪擾太平,讓荊州城百姓人心浮躁,坐立不安。如此不分青紅皂白,膽大妄為,於情於理罪過可不淺。這燕大哥之言,其實不無道理,若是拿下了這賊,真箇是兩全其美,我何樂不為?拱拳朗道;小弟願聽哥哥之言,受大哥調遣,萬死不辭。
燕中雲聽言大喜,笑道;有賢弟相幫,必然成事。那就要請賢弟大顯身手,讓那賊有來無回。楊瓊知他從未見過自己的本事,適才所言皆是客套話,因此只是笑應。
兩人吃了些酒肉后算還了帳,便稍坐一時,飲些茶水。楊瓊自覺得來此荊州也無甚事可做,便索性到底,欲與燕中延一同往楚王府去。一來他想見識禁德王府內到底是如何的排場,如何的高手如雲。二則是對城內的飛賊頗為好奇,想知道是何人所為。三則是面見葉玉榮當面拜謝救命之恩。有此兩種念頭作怪,他又是個不忌生死之人,哪裡懼怕什麼危險?自然要好奇隨去。
二人起身,欲要前往時,只見樓下走上一位白衣好漢,楊瓊見那漢子軒昂正氣,頗有氣勢。仔細打量他時,只見;
玉容儀錶,祥和英氣。
身似虎狼健壯,貌比潘安俊秀。
發垂兩鬢,脫映俠客風範。
著裝雖朴,卻隱豪氣陣騰。
英雄威鎮南秀國,懷使情結滿沾襟。
那白衣好漢上得樓來,左右尋顧,似找座位。猛的見了燕中雲,拱手道;原來燕兄在此地快活,好教文某尋找。燕中雲回禮道;文兄客氣,燕某料文兄必來此處消遣,燕某在此恭候多時了。
楊瓊暗尋思道;我與這燕大哥在此處吃酒敘舊,原本是我的主意,他怎麼能說是在這裡等待這位好漢,是他說錯話了么?「心中一尋思之下,不禁有些莫名其妙。」
那人姓文名郎,綽號刀聖。現今南江湖尚武堂的兵馬總管,出手亮刀,無所匹敵。原是黑蓮神教刀法教官葉雲風的首傳弟子,因當年葉雲風反叛教會,文朗既不願相助亦不願倒戈,便有意遠避而去。後來葉雲風計劃失敗,心中便對文朗頗有恨意。聽人說起文朗的刀法青出於藍,威脅了自己的名譽,便要乘勢相迫。與之比試下,結果真箇被文朗所殺。
此時在葉家嫡系之人的苦求下,黑蓮總壇便以文郎「弒師求榮,反叛教會」為由,不容他分說,聯合著逍遙山莊的豪傑合力追殺。這文郎自知在中原不能長穩而居,便下了江南的尚武堂,被尚武堂堂主駱高英看中後任命為江南武林兵馬總管。結果文郎弒師一事在江湖上越傳越烈,大江南北無人不知,無不把他推為南北江湖上的第一號惡人。
常言道;「一日拜師,終生為徒。授業之長,恩同父母。」這尚武堂內的高手雖然大部自居惡人,卻都不敢弒師,都尋思道;文郎連自己的授業恩師都敢殺害,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都能做出,這世界上哪裡還有什麼不敢做的事?這天下第一惡人的稱號,非其莫屬。
久而久之,這文郎也早已不做任何的爭執。畢竟自己是如何殺死恩師葉雲風一事上,當時江湖上並無人知曉其中的內情,局外人都不過是以風傳聞,捕風捉影。
那文郎與燕中雲走得近了,相互拱個拳禮,相視央求道;不知這位少俠如何尊稱?
楊瓊剛要自報家門時,燕中延卻先替答道;這位兄弟名叫楊瓊,中原豪傑,深通劍術之道,人稱小劍風的便是。
楊瓊自是習慣了這個江湖外號,便道;在下楊瓊,見過文大俠。文郎回禮道;文某乃一介惡人,怎得大俠美名,楊兄見笑。
楊瓊不知眼前這人便是在絕凌峰上題下絕筆詩的刀聖文郎,又見他回禮的語氣過於卑謙,笑道;文大俠何出此言?
文郎聽言,相視燕中雲微微一笑,長噓一聲悶氣。燕中雲怕楊瓊壞了場面,連忙圓話道;文兄在此慢飲,適才我與這位楊賢弟已醉飽而過,實在不能再飲,望文兄見諒。
文郎點頭道;燕兄不妨先行一步,文某隨後便到。燕中雲笑了一笑,便將楊瓊領下樓去,楊瓊尚自不解剛才之事,只道是自己言語有失。
燕中雲於路一言不發,只是長吁短嘆,有所心事。楊瓊問道;小弟見那好漢儀錶非凡,氣勢凌雲,想來也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大哥何不為小弟引見,卻急急的要走,真是不解。燕中雲淡淡一笑,也不回話,當沒聽見。
楊瓊見燕中雲問而不答,有些不喜,怨道;看來燕大哥並不把小弟當作心腹之人,不坦誠相見。
燕中雲見四周無人,才徐笑道;賢弟是怪哥哥不曾為你引見那人,為此生氣么?楊瓊也不作聲,權當默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