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鐵血 手腕
陳俊彥當年和同村陳文彬一起去煤礦招工。
陳俊彥是老三屆第二屆的高材生,不僅文筆好,一手毛筆字也寫的龍飛鳳舞。
農村人不怕吃苦又有才學,陳俊彥很快就在單位嶄露頭角。被煤礦領導任命為掘一隊隊長。
陳文彬比陳俊彥大三歲,為人處世比較奸滑好吃懶做。在單位不招人待見,好在有同鄉照應勉強站穩腳跟。
每次陳俊彥在單位受到領導表揚,陳文彬覺得都是在打自己的臉。日積月累心裡產生了嫌隙。
有一次煤礦塌方,作為隊長的陳俊彥身先士卒搶救被困的工友。沒想到陳文彬為了自身安全,將陳俊彥推進了火坑。所幸陳俊彥命大,只被礦石塌壞了右腿。
陳俊彥最後落得腿里參著鋼板終身殘疾。陳文彬落井下石的消息也在單位流傳出來。
陳文彬惱羞成怒一氣之下回了農村。兩家為此生了仇怨。
陳文彬生了五個兒子,仗著男丁興旺在村裡橫行霸道。成為村裡有名的『村蓋子』。
子不教,父之過。
陳文彬對兒子們灌輸的思想就是寧可我負人,人不可負我。五個兒子都是爭強好勝之輩,村裡人沒少被欺負。
每逢陳俊彥夏收或者秋收回家,陳文彬都會無事生非。陳俊彥年輕時也是一條漢子,可惜腿壞了以後只能忍氣吞聲。久而久之陳俊彥回家的次數就越來越少。『跛子』之名也是陳文彬給起的外號。
那一年陳鋒才十歲,家裡的老羊吃了陳文彬田裡的麥子。陳文彬的媳婦苟秀芳攛掇兒子陳建軍收拾高玉琴。
陳建軍剛從高中畢業血氣方剛,當著半個村的人擼了高玉琴兩巴掌。大姐陳書唯也被一腳踹倒在地上。
缺少父愛的陳鋒自小就養成了怯懦膽小怕事的性格。
高玉琴一人拉扯三個孩子,還在村裡處處被人欺負。不堪忍受折磨在家裡的二樑上懸樑自盡。
幸虧對門的大媽劉鳳玲來家裡借傢具,才幸免於難。
大圩村的高世勇聽到大妹被人欺負都快斷了氣。一怒之下糾集了本村200多個小夥子,連夜將陳文彬的家砸的稀巴爛。
從此以後,陳文彬和兒子們才有所收斂。明裡秋毫無犯,暗地裡小動作不斷。
陳建軍如今已經是村裡的生產組長。村裡各組的公糧任務由組長負責。
「媽,明天他們來,你別管。咱家只交三個人的糧食款,大姐的戶口都遷走了。」
陳鋒極力壓制著內心的怒火,在桐樹下勸慰母親。
陳村的人口少,只有一條東西走向的主街道。其它兩個都是半條街。
街道兩邊栽滿了梧桐樹,昨夜颳起大風,葉子落了一地。
「高玉琴,組裡只剩下你們一家沒交公糧,今天早上必須得交齊。」
大清早,高玉琴在門前掃樹葉,惡客就上門討債。
「建軍,交公糧沒啥說的。但是我家只交三個人的。」
高玉琴扔下手中的掃帚,心平氣和的看著陳建軍和他的兩個弟弟。
陳建軍今年三十八歲,身高一米八,是一個精瘦漢子。馬臉粗眉,鷹鉤鼻。一雙大眼如同捕食的鷹眼目露寒光。
「說得輕巧,你家人死光了。就剩你娘們三了。想逃稅門都沒有。」
陳建軍微微眯了眯眼睛,將嘴裡的煙頭扔在地上。
「陳建軍,人的良心都叫狗給吃了。陳村哪家女兒出嫁了還要交公糧?」
「高玉琴,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四個人的糧食款,一個都不能少。」
陳建軍氣急敗壞的將肩頭的粗布褂子扔在地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架勢。
「陳建軍,今天我把話撂這兒。我家沒有糧食,用錢來抵賬。但是,想要我家多交。瞎了誰的狗眼。」
陳鋒在後院上了一趟廁所,突然隱約聽到前門有爭吵聲。心裡咯噔一下,感覺大事不妙。立刻飛奔到前門口,正好瞅見陳建軍的陰險嘴臉。
陳鋒一把將母親推在身後,目眥欲裂的怒瞪著陳建軍。
陳建軍的瞳孔驟然一縮,他在陳鋒的眼神里看不到一絲懼怕。那雙小眼睛里似乎有一束火焰。
這小子何時這麼硬氣了?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黑褂子,腦海里百轉千回。
陳家的這根獨苗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幾天前他看到他的時候,他的目光慌亂有意識的躲避。今天怎麼變性了?
陳建軍百思不得其解。
「大哥,和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墨跡啥呢。不交糧食款,把他家這棵桐樹伐掉抵債。」
「還有家裡的老羊。」
陳建軍的兩個弟弟,陳建庫和陳建群倆人擼起袖子就往家裡沖。
村裡去年收農業特產稅,這倆貨將組裡陳二毛家裡的老牛拉出去賣了,嘗到了腥味。這會都有些迫不及待。
陳鋒將母親推到桐樹一邊,撲上去阻攔陳建庫兄弟倆。怎奈勢單力薄,被弟兄倆擼倒在地。
高玉琴擔心兒子吃虧,跑上去拉架,被陳建群一肘子撞在太陽穴上昏死當場。
「媽?」
匹夫一怒,血濺五步。
躺在地上的陳鋒渾身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個翻身躍起,忙亂中抓起三輪車上的秤桿,狠狠的砸在了陳建軍的頭上。
咔嚓
「啊……」
秤桿應聲而斷,陳建群痛苦的慘叫一聲雙手抱頭蹲在地上。頭頂的鮮血如注,立刻濺紅了白短袖。
殺紅了眼的陳鋒扔掉手中的半截秤桿。從門背後抄起鐵杴,朝著陳建庫的頭上掄去。
陳建庫已經被嚇破了膽,抱頭鼠竄。哪裡還顧得上蹲在地上的弟弟。
局勢瞬息萬變,陳建軍沒想到扎眨眼之間,已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陳鋒瘋了一樣掄著鐵杴,顯然已經失去理智。陳建軍見勢頭不對,扔掉手中的粗布褂子倉惶離去。
「日尼瑪,陳建群你狗日的,讓你欺負我媽。」
其他人跑的已經沒影,陳鋒扔掉鐵杴。對著蹲在地上鬼哭狼嚎的陳建庫又是一頓拳腳相加。
「小鋒,別打了。你媽醒了!」
對門的大媽劉鳳玲將高玉琴扶起來,朝著陳鋒大聲吶喊。
陳鋒此刻渾身脫力,就像散了架一樣。看到母親沒事,這才慢慢平靜下來。
後事該如何處理?
陳鋒進了母親的房間,從涼席底下摸出一千元揣進褲兜。
陳建庫的傷勢不要緊,僅僅是皮外傷。在村裡大夫陳德修家裡清洗包紮了一番。
「陳隊長。」
陳建軍早已成家立業,宅子分在村道十字路右第一戶。
院子里陳建軍與二弟陳建庫正坐在葡萄架底下商量對策。瞅見陳鋒單槍匹馬徑直進了院子。
「陳鋒,你個碎慫還敢來?」
陳建庫怒髮衝冠順手拿起水桶邊的扁擔,前沖幾步準備收拾近身的陳鋒。
「建庫,把東西放下。」
陳建軍站起來揮手制止二弟的魯莽動作。他很好奇陳鋒哪裡來的勇氣,隻身一人來闖龍潭虎穴。
「陳隊長,冤家宜解不宜結。以前的恩怨各家心裡都清楚。如今是法治社會,衝動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如果你們覺得大仇未報,可以放馬過來。如果我不死,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陳鋒凝視著陳建軍的眼睛,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旁邊的陳建庫扁擔還在手中高高揚起。他從陳鋒的語氣和眼神里,感受到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堅定信念。
感受最深的是站在葡萄架下,半邊臉被綠葉遮掩的陳建軍。他的半邊臉迅速的抽搐了幾下。陳鋒眼裡的平靜和冷漠令他不由得掐掉了臉邊的葡萄葉。
「這是五百塊錢,糧食款三個人最多也就二百塊。剩下的全當是陳建群的醫療費。」
陳鋒從褲兜里摸出事先準備好的一千塊錢,抽出五張放在葡萄架下的水泥桌上。
陳鋒的動作輕描淡寫,彷彿五百塊錢不是錢一樣。陳氏弟兄倆有一種荒謬的感覺。
他么的那是錢,不是廢紙。陳建庫在建築隊當土工一天累的跟死狗一樣,才賺七塊錢。這還是人情價!五百塊得當死狗多少天?
咕咕,哐啷!
陳建庫喉嚨里傳出吞咽口水的聲音。手中的扁擔也扔在地上。
「老三咋樣?」
「皮外傷,我請陳五爺包紮過了。」
「那好,就此揭過。」
陳鋒四平八穩的出了陳建軍家的大門。
「哥,怎麼能算了?我咽不下這口氣?」
「那行,你去弄死他?豬腦子!」
陳建軍撿起水泥桌上五百塊揣進兜里,出門去看老三。剩下傻愣的陳建庫回到葡萄架下乘涼。
「媽,我把糧食款交了。以後你也別提這件事。」
高玉琴坐在家門口望眼欲穿。她以為兒子去給受傷的陳建群看病。未曾想他膽大包天去了陳建軍家裡。布滿褶皺的臉上立刻一片煞白。
「你瘋了,沒啥事吧?」
「媽,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關心則亂,母親太緊張有點神經過敏。
「走,都快餓死我了!」
陳鋒血濺陳建群的英雄事迹很快傳遍了小小的陳村。陳鋒成了家喻戶曉的『牛牛娃(男子漢)』。
村民沒有想到『跛子』的兒子竟然有如此血性的一面。簡直令人大跌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