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故友欲歸
濃夜默默隱褪,拂曉悄悄潛臨,天地間的晝夜宛若朝局裡的明槍暗箭,在巍峨的北慶城門被推開的剎那,迎來了嶄新又充滿變數的一日。
英副都指揮使站在城樓上,抬頭望著天,陰冷灰白的眸子在潮濕的空氣里躍起一絲暖色:再過一個時辰就該換防了,千萬別再出魏公公那樣的岔子才好。
這個為成就奕王大業,屈就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一職的男子面色駭人,昨夜的驚悸就如清晨迷霧般,遮蔽了他的視線,令他深感不安。
這份不安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以致那輛踏塵揚灰急速奔跑的馬車駛至城樓下時,他才後知後覺的衝下去。
「末將見過侯爺,不知侯爺一早入宮可有詔令文牒?」
從馬車上下來的人一臉祥和,語氣竟有幾分親昵:「英將軍,稍安勿躁。」
這樣說,便是沒有。
英副都指揮使在心裡暗罵:「他娘的,又來一個!」
但來者不是太監,是平遠侯崔傲,縱然有氣,亦不可表露。
英副都指揮使正想著要如何回話才能既不失儀態,又不失和氣。人家平遠侯卻根本沒想給他表現的機會,嘴不停的從今年清明慶典一直說到去年三月與奕王殿下品茶論詩。
「奕王殿下對茶的研究,真叫人佩服呀。」
平遠侯這聲感嘆讓英副都指揮使面有幾分難色:「侯爺恕罪,末將乃粗人,不懂茶道。」
「誠如將軍腰間別劍,有人卻手無縛雞之力是一樣的道理,將軍不懂,無關風雅,不過是將軍不偏好罷了。」平遠侯依舊祥和:「本侯只是想勞煩將軍下次見到奕王殿下時,代為轉告一聲『圍場慶典,殿下受委屈了。』」
英副都指揮使整個人頓如陽春三月被猛灌下一肚冰水,頭清目明的笑笑:「侯爺有話,盡可自己去同殿下講,末將在宮中行事,唯陛下之命是從,還望侯爺海涵。」
「天下格局,三足鼎立,方為穩固。如今,康王殿下被禁足,奕王殿下受牽連……難道真要成全了那一人?」平遠侯扯下祥和,露出一抹陰森可怖的冷笑:「奕王殿下是不是也該好好想想,曦月公主既能私下找他相商,那為何就不能私下找誠王相商呢?」
英副都指揮使亦冷哼一聲:「侯爺可有證據,證明一切都是曦月公主與誠王殿下在合謀設局?」
「若有證據,本侯也不會勞將軍代為傳話了。」
平遠侯展露一臉無辜,明知自己並未說服對方,卻也不再多費唇舌,而是將話題一轉,又轉去了烹茶品酒的清閑事上。語境切換,堪稱絲滑。可憐咱們的副都指揮使遠做不到這般有底氣。他深知自己的神經就像一根被平遠侯捏在手裡的彈簧,平遠侯想讓他繃緊他就繃緊;想讓他回彈他就乖乖回彈。這種被人拿捏又無力反抗的感覺令他感到憋屈。
幾乎是用熬,總算等來了素芹嬤嬤。
素芹嬤嬤宣讀鐘太后口諭,英副都指揮使送瘟神般拱手將平遠侯迎入宮門。
一旁埋頭登記出入錄的小兵聽到腳步聲遠去,猛地抬起頭,口氣無比羨慕:「誰要是能有平遠侯一半的好運,誰就能榮歸故里啰。」
英副都指揮使似乎未聽見般,立在風中,面無表情。
平遠侯崔傲,原為軍中一末等將軍,因元宵燈謎會上與當時還是皇后的鐘太后庶弟之女一見鍾情,得以魚躍龍門,成為貴族。當時軍中人人艷羨,只曉得這位末等將軍從此官運鴻通。不想,幾年過去,外表風光的新貴除享盡皇親國戚該有的榮華富貴外,仕途並無多大改善。
直到西丹在邊境滋擾生事,盛帝命其為西征主帥,籍籍無名且毫無建樹的四品將軍直升一品軍侯。后戰事失利,盛帝免其一品軍侯頭銜以作懲罰,卻又在西線第一次捷報傳回洛城時,贊其前期部署得當,助力有功,封平遠侯。
運氣果然不是一般的好。
雖有人說,平遠侯不過一富貴閑職,不足為羨。但盛帝允他朝堂議事,總是不同。加之這些年,平遠侯處事論事中立、公正,無任何偏私康王的言行,使得盛帝對他日益器重。連諸王間每有口舌之爭,盛帝都樂意先聽聽他的意見,再做決斷。
這個分量,早勝那些二品大員許多。
如今康王剛被嚴懲,鐘太后就急不可待的將他請進康壽宮,如此的不避嫌,難免不讓人猜測康王的真實處境。
英副都指揮使一邊與前來換防的將領交接,一邊權衡平遠侯那番話的可信度。
越是琢磨,越吃不準該不該跟奕王如實彙報。困惑中,這位盡心儘力的小舅子朝養居殿望了一眼:這個時候,陛下應已知曉平遠侯進宮的事了……還是先靜觀其變,再做安排吧。
盛帝今日起得有點早,魏公公略有擔心。伺候盛帝用完早膳,見老皇帝臉上並無情緒,方稍稍放下心去。
「你覺得鄢若飛如何?」摺子批到一半,盛帝突發奇問。
「鄢都指揮使得陛下重用,自然是人中翹楚。」魏公公一時沒領會老皇帝問這話的用意,冠冕堂皇道。
盛帝果然不太滿意的陰了陰臉。魏公公見狀,趕緊樂呵呵又道:「恕奴才多嘴一問,陛下口中的「如何」是特指哪方面?」
盛帝這才面色轉暖:「性格如何?」
「鄢都指揮使與奴才雖共事多年,但各司其職,私下並無交集……」
盛帝睥睨了一眼,魏公公住了嘴,垂眉聆聽。
「覺不覺得他有點木訥?」盛帝眯著眼道。
魏公公拍了拍腦袋:「陛下不說,奴才不覺得,陛下一說……呵呵,還真如此。」
盛帝瞪了一眼,魏公公立即止笑,再次垂眉聆聽。
「木訥但沉穩、可靠……徽瀾太鬧騰,實不宜再找個浮躁的駙馬……你說呢?」
「呃,呃……」魏公公恍然大悟:「陛下為了公主真真是用心良苦。只不過,鄢都指揮使的母親乃皇後娘娘嫡親妹妹,他的父親又是陛下您最為看重的堂弟,若將公主賜給他,恐怕太後娘娘……呃,奴才也是剛聽說,太後娘娘天沒亮就召平遠侯進宮敘話。此刻,人還在康壽宮未走。」
「如果在平常百姓家,平遠侯該稱太后一聲姑母。眼下康王被禁足,太后心神不寧,召他來宮裡說說話,訴訴苦,也算人之常情。」盛帝扔掉手裡的奏摺,口氣冷漠:「昨日見到穆王,朕才恍然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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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有許久沒有去看霓嬪了。西疆穩固,戚威功不可沒,朕不能太過冷落了他唯一的妹妹……魏旭,傳令下去,朕今日不見人。」
「那陛下……」
「去聽雨軒。」
「是,奴才這就去安排。」
宮裡的風向,說變就變。
盛帝只不過是在聽雨軒呆了一天一夜,去穆王府探病的達官貴人就絡繹不絕。連最疏於往來的誠王殿下都很不吝嗇的派人送了一份厚禮。
也是湊巧,誠王殿下的人正要離去,奕王殿下的家臣便帶著厚禮登門了。
聽穆王府的小廝說,兩位殿下的家臣著實血氣方剛,當下就毫不含糊的大幹了一場,差點沒把穆王府給拆了。
翌日,朝堂議事,有人將此事稟明了盛帝。盛帝勃然大怒,重重斥責了奕王和誠王。
朝堂局勢一下子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
穆王府內院偏左角早年搭了個涼亭。
涼亭簡易,四面檐腳都未如大戶人家一般預留張掛帷幔的孔洞和鉤子。正因這個不知是否故意為之的小疏忽,涼亭被辜負的日子多過它讓主人垂青的流光。
今日,屋外可算斷了雨水細流的天景,卻也不是一個外出的好日子。天空陰沉沉一片,還時有蠻風吹過,風性又偏寒,病弱體乏者實在不宜出門。
然對於一個剛從漫漫長睡中蘇醒的病人而言,再涼薄的寒風也比門窗緊閉的溫暖更令人神往。
仗著氣色與精神大好,盛子蕭命舒總管在涼亭內擺上茶水果子,打算去涼亭透氣。陳嬤嬤氣不過,卻又抵不住年青人一再央求,默默將凳子換成一把藤椅,鋪上厚實的墊子,再用一條絨毯將躺下的人蓋得嚴嚴實實,方安心離去。
「你睡下的這幾日,她躲著哭了好多回,你就依她好生躺著吧。」見盛子蕭有起身之意,舒總管眼角澀澀的勸道。
「都是我不好,總讓你二老替我擔驚受怕。」
一絲歉意從盛子蕭明眸中騰起,面有愧色的重新躺下。
「殿下此言差矣。」舒總管苦笑著搖搖頭:「我和陳嬤嬤不似斯先生那般有本事,除了擔心,再無一用處。倘若殿下連我和陳嬤嬤唯一能做的『擔心』都要狠心剝奪的話,那我和陳嬤嬤才真是愧對小姐,愧對殿下。」
盛子蕭眉心一動,頭仰了起來:「舒伯,我並無……」
舒總管一步上前,按住那羸弱的肩胛,分外激動:「殿下若無他意,就請讓老奴稍稍盡一份心吧。」
盛子蕭露出一個認輸服軟的笑容:「知道了,以後……還請舒伯和陳嬤嬤繼續替我擔心吧。」
「多謝殿下體諒。」
舒總管這才高高興興的坐下。
「都說一日之變可翻天覆地,希望我不省人事的這三日里沒有變故無數。」盛子蕭看了一眼天際,調侃道。
「殿下莫不是夢中偷閑偷上了癮,十分樂見日子從手縫間一成不變的滑過?」老頭也打起了嘴仗。
「哦,」年青人笑了:「看來洛城的日子好不好過,與我是否搗亂根本沒有關係。」
「殿下謙虛起來也能損人利己,著實厲害。」舒總管一臉拜服。
年青人笑著不說話,有人自己憋不住了。
「好了好了,我盡量長話短說,爭取不耽誤殿下用午膳。」
可事實上,任何一件值得拿出來一說的事,都做不到長話短說。
陳嬤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伺候二人用餐完畢,正想勸盛子蕭回去午睡片刻,卻見眼前的他,目光灼灼,精神振發,完全看不出半分病容,這才打消念頭,樂呵呵的走了。
「朝堂上替康王鳴不平的大臣越多,康王就越難解禁。」為用膳方便,盛子蕭已去了身上絨毯,正經端坐著:「皇祖母還是不太了解父皇。」
「不怪太后和那些大臣們著急上火。」舒總管一邊沏茶一邊笑道:「原本陛下已決定不設宴,只在早朝時見見兩國使者,將會晤簡化。可昨日覲見,東周三皇子主動提出想給陛下進獻歌舞。礙於這位三皇子在東周有攝政之權,身份非同一般,陛下不好反駁,便下旨今晚在牡丹殿設宴款待兩國使臣。不知怎的,設宴款待的消息傳得莫名快也莫名怪。昨日殷鴻回府來報,說曼羅、天燼兩國已然認定陛下此次設宴意在替未婚配的公主擇婿,唯恐落於人后,昨日晚些時候快馬加急送來國書,都說本國皇子景仰北慶文化久已,不日將抵達北慶觀摩學習。陛下連夜派奕王與東周、大魏兩國使臣解釋,夜宴將延期至曼羅、天燼兩國使臣抵達之日。四國來朝,堂堂親王卻被禁足王府,不準入宴……康王如何不惱火?康王一惱火,太后焉能坐得住?」
舒總管停了一下,又抱怨道:「這曼羅和天燼也真是,聽到一點傳聞就信以為真,勞師動眾。」
盛子蕭接過舒總管剛沏的茶,淺淺一笑:「近十數年間,因有舅舅、黎將軍威懾三疆,那些覬覦我北慶國土的虎狼之輩只能心裡想想,並不敢越雷池半步,咱們的日子風調雨順,國泰民安,自然就無法理解風雨飄搖下的惶惶。」
吃了一口茶,見舒總管目露茫然,呵了口氣道:「曼羅、天燼疆域不大,資源卻很充足,又佔盡地理優勢,商貿發達,唯有美中不足就是兩國國民皆不尚武。東周依仗自己兵強馬壯,時時在兩國邊境騷擾,曼羅、天燼為息事寧人,不得不在每年年尾向東周進獻歲銀。黎將軍大義,不忍見無辜百姓受苦,幾年前,親領精銳部隊,半路伏擊東周騷擾曼羅、天燼的邊境軍,將他們打得潰敗四散,這才讓東周安分守己,不敢再滋生戰事。你想想,若東周三皇子在這個時候娶回一個北慶公主為妃,那日後,我北慶如何再插手東周與別國紛爭?」
舒總管釋然的點點頭:「一個真假不辨的傳聞就令國民談虎色變,曼羅和天燼倒有些可憐。」
盛子蕭眸中閃過一絲安定,為自己身為北慶子民而自豪的安定:「可憐之餘必有內因。曼羅和天燼原為一國,兵力雄厚,庫銀充盈,無人敢犯。國都燼羅更是商賈如雲,人流如梭,乃當時最鼎盛繁榮的都城之一。可就在那樣的鼎盛繁榮之下,堂堂國君卻聽信寵妃讒言,將國一分為二,一半賜予太子,一半給了寵妃之子,如此荒誕之舉竟還被美其名曰為『不想皇室骨肉相殘,不願一奶同胞兵戎相見』何其可笑?」
「君王賢,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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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安;安百姓,國才強。越是淺顯的道理,越容易被忽視。可惜呀。」
盛子蕭點點頭。歇了口氣,又一臉奇道:「東周三皇子要進獻歌舞,難道……他帶了一群歌舞姬來洛城?」
「這個嘛……」舒總管想了想,苦苦一笑:「斯先生讓殷鴻來報,一是報小四病情轉危為安,二是報陛下將在牡丹殿設國宴款待四國使臣。個中細節,我想不得殿下那麼深遠,所以不曾詳問。怎麼,殿下以為三皇子這個提議不妥?」
「有沒有不妥,我一時也拿不準。」盛子蕭默了一下,再道:「舒伯,煩你替我駕車,我要去一趟醫館。」
「可……」
「我此去有兩個目的,一是看看小四是否真的無恙,二是問問斯先生牡丹殿夜宴的細節。兩個目的都非意氣用事,舒伯莫要阻攔。」
舒總管沉思一想,盛子蕭所言句句在理,且此去又關乎國家大事,實在沒有阻止的道理,便起身叫人下去備車。
車備好后,這位老總管攙扶著他的小主人正要上車,就見盛安騎馬而歸。
主僕二人又停在馬車旁,等到盛安走近。
「殿下要出門?」盛安將韁繩給交給同行小廝,急道。
盛子蕭氣定神閑的笑笑:「昨日小四讓殷鴻來報,說在回程路上染了病,不便回府復命,現正在醫館診治。殷鴻不知和小四慪什麼氣,不等我細問,人就甩臉跑了。我瞧著有些古怪,所以讓舒總管陪我走一趟。」
「殿下身體不好,冒然去探病,萬一過了病氣可如何是好?」
「小四定然也是這般考慮的,所以連府門都未進。那孩子如此替我周全,我豈能太薄情寡義?你放心,我遠遠瞧一眼,不妨事的。」
「可是殿下,」盛安似乎不情願放盛子蕭前去,又急乎乎道:「我這裡有十分重要的情況要同你稟報。」
「看你臉色異常,就知此行不太平。」盛子蕭波瀾不驚的笑容里,流露出一股一切瞭然如胸的淡然:「等我從醫館回來,一定聽你好好細說。」
「殿下……」
盛安眼中流轉出一個古怪的眼神,像極了事態超出預期時,人固有的一種后怕。然即便如此,他的急切還是被盛子蕭不由分說的制止了。
「瞧你倆這風塵僕僕的樣子,」盛子蕭溫厚的目光從盛安身上轉落在他一旁的小廝身上:「還不快進去泡盆熱水澡洗塵去乏。哦,對了,近來天氣過於濕冷,記得跟陳嬤嬤要碗薑湯,那東西最是驅寒。」小小停頓一下,又笑著計量道:「嗯……等你二人喝完薑湯,我約莫也在回府的路上,剛剛好。」
這句話不知哪裡將盛安給得罪了,只見這廝眼冒火星的沖盛子蕭低吼:「殿下為何非要讓盛安如此難辦?」一張表情絕望的臉痛苦曲扭著:「盛安的身不由己,盛安不敢奢望殿下體諒,但盛安敢指天發誓,自入穆王府以來,盛安絕無……」
「我若不知你,我又何必事事支開你?」盛子蕭目光和煦的望著從絕望漸變為驚訝的盛安,幽幽打斷他:「疏遠……有時未必不是一種保護?」
說罷,撇下呆若木雞的盛安,轉身上了馬車。
許是因天公不作美的緣故,今日街上人流並不似往日那般洶湧,連一貫高調的攤販都沒了氣力,吆喝聲一個比一個無精打采。
盛子蕭若有所思的撩起帘子,疑道:「數九寒天都沒見這麼冷清過……物反常則為妖,舒伯,靠邊停下,去找個人問問怎麼回事?」
「是,殿下。」
舒總管將馬車停在一處街角。
幾個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乞丐正蜷縮至此,見舒總管下了馬車,立刻將其圍住。
「老爺,打發點吧。」為首的乞丐笑出一口大黃牙,老練的舉起手中那隻空無一物的破碗。
舒總管從懷裡掏出幾十個銅板,一邊往破空碗里放,一邊裝作無意的問:「今日行情為何如此差?我見街面上雖比往日冷清,但所有鋪面好歹都開著,總不至於讓你們一文錢都討不到呀?」
「也不是討不到,」為首的乞丐頗有幾分豪氣:「乞討有乞討的規矩,不強人所難。」
「哦?」舒總管笑了:「幾個銅板而已,怎麼就強人所難了?」
為首的乞丐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舒總管:「老爺沒聽說嗎?」
「聽說什麼?」舒總管斂起笑,認真道。
「戚家小將軍近日回城,」為首的乞丐放低音調:「陛下有旨,除買賣日常必需品的商鋪外,其餘攤鋪一律休市三日。」
「戚小將軍回來便回來,陛下為何要休市?」舒總管努力壓制心頭狂喜,故作驚訝的質疑。
「這可不是我一個叫花子能打探到的事。」為首的乞丐撓了撓亂髮,愛莫能助的笑了笑。
舒總管深吸一口氣,語氣中摻雜著旁人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是是,這也不是我一個老頭子應該關心的事。」
打發了這群乞丐,舒總管回到馬車上。因為激動,連抓了好幾次,方將那根粗壯的韁繩狠狠抓住。
盛子蕭知道舒總管已經上了車,卻半天不見動靜,便咳嗽了一聲。舒總管回過神,拿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淚,再大力一揚,車子動了起來。
行至一半,這位激動難耐的老人似是明白了什麼,隔著帘子衝車內的人喜極而泣:「回來這麼大的事,小少爺他……他怎麼都不提前告知一聲?這孩子真是……真是讓人傷心。平日不見一封書信,這……」舊事翻湧,長久的思念之情堵上嗓子眼,使得這位樸質的老人更咽難語。
車簾后的人果然一早就知曉了,輕輕一嘆:「不怪他,是我斷了與他的書信往來。」
「為……為什麼?」舒總管抹了一把淚:「是因為盛安?」
「……不錯。」良久,那個溫吞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殿下,我心裡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盛子蕭異於尋常的冷靜:「你是想問,今日我為何要跟盛安捅破那層窗戶紙?」
「他終歸是聽命於那個人,萬一他……殿下此舉太過冒險。」
盛子蕭又何嘗不知道呢?
但形勢所逼,有些事,明知是一場冒險,也要咬牙去做,這便就是常言所道的無奈之舉……
他微微閉上了眼,只希望,這場冒險是值得的。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