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事坎坷
倘若到了這個時候,盛英盈還不明白康王的計中計是什麼,那她就不是盛英盈了。
「好一個老謀深算的康王。」想到自己著了那虛偽小人的道,這位北慶國最具英雄氣概的公主將一張粉臉氣到發綠:「暗地裡與東周三皇子秘密結盟,聯手策劃兩國聯姻之事;明裡再跑來與我示好,借口願替我抵擋聯姻讓我答應助他奪嫡。這事不管成與不成,他都為自己贏得了東周這個外援以及我忠王府這個內力。」小銀牙一咬,切齒恨道:「哼,雙管齊下,果然是一出好計。」
「不行,不能讓這等奸詐陰險之人坐收漁翁之利。」暴怒之下的盛英盈一如脫韁野馬不受控制,只見她鼻子一聳,凶光畢露:「忠王府向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康王竟要挑事,那就別怪我翻臉無情。」
「你打算做什麼?」一見盛英盈這副不鬥個你死我活誓不罷休的架勢,盛子蕭汗毛倒豎,擔心不已。
「這還用問嗎?」盛英盈柳眉一豎,杏眼圓睜:「當然是讓他明白,想與忠王府靠攏的親王可不止他康王一個。」
果然是在意氣用事。盛子蕭憂心一嘆,無奈得很:「明白又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明白,就該好好認錯道歉;不明白……更好辦。」盛英盈翻出一個白眼,傲然不可一世的笑道:「明日我就放出消息『誰能幫我避過這次聯姻,誰就是忠王府的恩人。』我倒要看看,奕王和誠王會不會什麼都不幹的看著康王成為忠王府恩人?」
盛子蕭與斯先生的臉原本是端著的,聽完這番狠話,不知聯想到了什麼,竟噗呲一聲樂開了。
「你們笑什麼?我這辦法不好嗎?」盛英盈惱怒的瞪著盛子蕭,兩撇眉毛因生氣幾乎都要糾結成一團。
盛子蕭有點發怵,笑容漸漸僵硬。
二人這般表情,惹得斯先生又是一通嘲笑,笑夠了,方喘著大氣予以點撥:「不是不好,是不可取。」
「為什麼?」盛英盈漲紅著臉追問。
「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消息傳出去以後,先鬧起來的未必是康王、奕王和誠王?」
盛英盈奇道:「他們不鬧,誰鬧?」
「不是他們不鬧,是不會先鬧。」盛子蕭總算恢復原態主動搭腔,雖然話語中多有揶揄但盛英盈已沒心思瞪著兩隻大眼凶他。因為此刻她完全讓這師徒二人給繞暈了:「……」
盛子蕭有種被打敗的無措,只好一字一句同她強調著解釋:「先鬧起來的,只會是後宮各路娘娘。」
「啊,對呀!」盛英盈一巴掌拍在腦門上,恍然大悟:「我可真是氣糊塗了,竟連宮裡的規矩都要你來提醒。」倔強的小嘴如吃癟般左右撇了撇:「後宮雖是皇後主政,但太后健在且一直未離宮去別苑居住,陛下為顯孝道,每有皇室子女婚嫁,都會先向太後奏明再下賜婚旨意。呵呵……」乾乾一笑,話風轉為譏諷:「太后是誰呀,可不就是康王最大的靠山嗎?」
「不錯。」被譏諷的雖然是自己的祖母和兄長,但盛子蕭卻語態平緩,無有一絲不快。可見皇家親情於這位皇七子而言是多麼淡薄的一種牽絆。
剛說完,這位與親情無緣的皇子突然起身向後,盛英盈跟過去一看,發現他正伸手去觸碰書桌一角的茶壺。這才察覺自己的喉嚨有點乾渴,側身端起放置一旁的半杯茶,一飲而盡,涼意甚濃卻也不覺得有何不妥。
然盛子蕭就不這麼認為了。壺身的涼意侵入手指,讓他驚覺出幾分寒意,想來,這已是一壺冷茶無疑。他以為,四月的深夜雖不至冷徹骨髓,卻也不宜飲冷茶。放下茶壺,接著沒說完的話繼續往下說:「一旦父皇請皇祖母定奪,此事的控制權就等於落在了康王手裡。如果他真想以幫你擺脫這樁婚事為籌碼來取得忠王府的支持,那他也還不算陰險。怕就怕他另有想法。」沒喝成熱茶的盛子蕭一屁股坐了回來。
這廂剛一落座,那廂又站起一個人。
站起的人手腳甚是利索,一把提起牆角暖房的爐子,將其拖至三人中間,再拎起茶壺輕輕搖上一搖,聽水聲應有半壺水。許是覺得半壺足夠,轉手將茶壺擱在了爐子上。
「好了,接著說吧。」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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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手,笑盈盈的催道。
盛子蕭撫了撫袖子,有些事他相信瞞著她好過向她坦白,但某些時候,這個決定又讓他生出一種自己很不中用的狼狽感。
譬如此刻。他晦澀的望了斯先生一眼,斯先生四平八穩,面無多餘表情,完全置之度外,不由嘆了口氣,兩眼直勾勾盯住爐子,略不是滋味道:「你不把消息放出去,奕王和誠王只當這是一次再尋常不過的聯姻,自然也就不會過分去關注。可你一旦放出那樣的消息,我們剛剛能想到的利弊,奕王和誠王也能想到。屆時,為了拉攏你,他們一定會去宮裡找各自的母妃想辦法。」
「瑾貴妃和榮貴妃乃宮裡一等一的人精,再加上一個雄心不死的太后……」盛英盈聽明白了,一臉的幸災樂禍:「都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三個女人一旦鬧起來,咱們陛下恐是要讓這台大戲鬧得日日難安。」
「豈止難安,只怕還要親嘗一口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辛酸。」斯先生突然露出一個輕蔑至極的表情,狠絕道。
早些時候,盛子蕭曾提過這位身懷絕技的斯先生,除了說他醫術精湛,用毒如神外,說得最多的就是斯先生痛恨盛帝,叮囑她日後見了面,千萬要少提盛帝瑣事。從前她半信半疑,眼下見識過了,便是疑心頓消,徹底信了。
只是……斜下一縷餘光瞟了瞟盛子蕭,她覺得是該找個機會好好問一問他,斯先生與盛帝之間究竟有著怎樣的恩怨情仇?又是怎樣的內情,讓他將這個對自己生父深惡痛絕的人視為謀士留在身邊?
這些疑惑令這位身陷情網的女子深感傷懷,而最傷懷的又莫過於他為何不主動向她說明一切。
眾所周知,女子一旦對愛情開始計較,往往都是錙銖必較的。
盛英盈異樣偷量的目光,盛子蕭不是沒有察覺,只是,他不確定盛英盈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乾脆假裝什麼都沒發現,繼續垂目盯著爐子上壺嘴開始冒白氣的茶壺愣神。
盛英盈的失望一閃即過,但她也清楚,眼下時間緊迫,實不宜在此時過多糾結兒女私情。回想起斯先生的「不可取」還未作出說明,便提了口氣,正色道:「既然先生以為攪得後宮一團糟不可取,那英盈想問什麼才是可取之法?」
斯先生收起狠辣,與盛子蕭對視一眼后,淺淺一笑:「我有一養在身邊的徒兒,名喚小四,因為慶陽公主的緣故,被康王捉了去。此事如果以穆王府的名義向康王要人,恐怕只能要回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所以,不得不自私的勸你暫且放下心頭憤怒,繼續同他虛與委蛇,將人活生生的要回來再說。」
「只是如此?」盛英盈面露狐疑。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盛子蕭將自己的寬袖當作帕子搭在壺柄上,拎起催開的壺,一邊給眾人添茶一邊細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我與斯先生懷疑,這枚玉佩極有可能是那位將軍侍妾用以證明身份的信物。徽瀾不知內情,若讓她去要人,只怕會適得其反。」
「如果是這樣,此事倒有幾分棘手。」盛英盈去了疑心,一籌莫展道:「你們想想,既要讓康王不懷疑你們已經對他與三皇子之事有所察覺,又要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保那小廝一條性命……」
「你放心,辦法,我們已經想好了。」盛子蕭放下茶壺,很輕鬆道。
盛英盈略微一遲疑,全然明白了:「我怎麼有種又要遭人算計的感覺?」
盛子蕭做了個不予反駁的表情。
斯先生閑飲一口茶,也不否認。
「好吧,我認了。」說是認命,口氣里卻聽不到無奈,反充滿詼諧與幽默:「你們趕緊說說準備怎樣算計我吧。」
盛子蕭不語,笑望向斯先生,似乎在暗示盛英盈,算計她的人是斯先生,與他無關。
好在斯先生十分配合,沒有當場拆穿他的小心機,而是將計劃和盤托出。
待一切交代完畢,高牆外也響起了一慢四快的打更聲,盛子蕭揉揉額角:「五更天了,再不走的話,只怕會被早起的下人察覺。」
盛英盈明媚的臉龐頓是黯淡下來:「我還可以再來嗎?」語調變得憂傷。
「可以。」盛子蕭很肯定的回答。
盛英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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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了咬唇,淺淺眸光,無比溫柔,臉上徜徉著女子陷入情網后獨有的光彩。半晌,方又道:「只是因為我想見你,也可以嗎?」
「……可以。」這一次,盛子蕭回答得有點猶豫。即便如此,盛英盈仍心滿意足的笑了:「我會當真的。」
「我沒想要欺騙你。」盛子蕭目含深情的替她將斗篷帽戴好,再輕輕抱了抱,才依依不捨道:「路上小心。」
情人間的離別,哪怕只是短暫小別也有一種令人不忍直視的悲愴在縈繞。
斯先生裹著一件黑色披風,目送那道俏麗的身影消失於門縫:「她對你的感情很深邃,很真誠。」不無感慨地向旁邊的年青人呢喃軟語。
盛子蕭斂起心頭不舍,淡淡道:「我以為先生會與大多數謀士一樣,不贊同我在這個時候兒女長情。」
「你終究要娶妃,既然是避免不了的事,何不直面?」
「哦?」
「不用懷疑。」斯先生緊了緊披風:「一個稱職的謀士只會勸你順勢而為,而一個上乘的謀士則會勸你從中擇優,選一個對自己局勢最為有利的女子。放眼望去,北慶境內還有比曦月公主更優秀的結婚對象嗎?」
「道理我懂,但先生一定要說得如此冷血無情嗎?」盛子蕭陰沉著臉,泠冽的寒氣從他周身上下散發出來:「況且,我鍾情的自始至終都是盛英盈,絕非曦月公主。」
斯先生冷冷一笑,五更的清冷在他深眸中閃著詭異的光:「你可以這樣想,至於別人要不要這樣想,你做不了主。就像你無法將曦月公主的稱號從盛英盈身上剝離一樣。既然剝離不開,你如此聲明又有何意義?還不如坦誠接受,該利用的時候好好利用,方不顯虛偽。」
「先生……」盛子蕭攥緊了拳頭,急於反駁,一張嘴,除了「先生」卻又找不到任何可去辯駁的理由。
必須承認,斯先生的話毫無錯漏。
盛子蕭緊咬嘴唇,難過的閉上眼。
「殿下,雖然是我一直用藥讓你久病不愈,才躲過了朝堂的猜疑與陛下的指婚。可你也應明白,是葯三分毒,何況還是故意使人孱弱的葯。你這身體……」斯先生伸手拍了拍身側這個瘦弱的肩膀:「葯該停了,否則……我也沒把握讓你恢復如初。」
最後這句話讓盛子蕭有點猝不及防。
五年前,盛帝有意將瑾貴妃的嫡親外甥女指做穆王妃。盛子蕭自知推脫不掉,索性服下斯先生特製的毒藥,一病不起,卧榻半年。身體剛見好轉,盛帝又屬意榮貴妃的小表妹為穆王妃,那可是個人盡皆知的放蕩女子,盛子蕭不得不故技重施,再大病一場。
自此之後,靠著斯先生的葯,他的怪病拖到現在都沒痊癒。於是乎,穆王命中克兄克父的謠言里又多添了一個克妻。再後來,洛城命運再不濟的侯門貴女一聽婚配對象是穆王,皆明志:寧可孤老一生,亦不做穆府魂。
這與他所求,本不謀而合,不想……他思緒有點亂:「……容先生再給我一年時間。」
「以你當前的身份與地位,便是再給你十年,你也無法讓陛下將曦月公主許你為妃。」斯先生一眼洞悉他的心機,毫不留情道:「你心裡何嘗不清楚,盛帝一直不給盛英盈指婚不過是忌憚其背後的勢力。因為盛帝知道,這種可將鎮國公府與中宮連成一氣的女子,嫁給任何一個皇子都會使朝堂風向發生改變。要避免這種局面的出現,只有將其外嫁。這也是盛帝為什麼會默許東周和大魏皇子來洛城聯姻的原因。盛英盈何等聰慧一女子,她會看不透?」
「她……」
「殿下,莫要再自欺欺人了!」斯先生字字錐心:「她若真看不透,豈會答應與康王合作?豈會深夜冒險前來?若我沒猜錯,她今夜入府的真正目的應與我無異,至於最後為什麼又一字未提的走了,大概是覺得勸一個病容滿面的人參與奪嫡太過殘忍罷了。就像她會捨棄女子矯情,替你去搬那隻爐子一樣。」
身為一個胸懷大志的男子,焉能不對北慶的天下動心?可母妃的決絕又讓身為人子的盛子蕭不敢為這個璀璨的天下輕易去動心。
一夜無眠,他的茫然仍未散盡。
(未完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