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解疑釋惑

第七十五章 解疑釋惑

皇后,執掌鳳印,卻不統管六宮,歷朝歷代多少都曾有過。但執掌鳳印的皇後主動要求放棄對六宮的統治權,縱觀列國,還真真只此北慶黎皇后一位。

在養居殿弩拔劍張的氣氛中,黎皇后終還是因不忍交出愛女選擇了屈服,盛帝雖然如願,但不歡而散的離場總歸讓人大感不悅。

而像這樣沾滿怒氣的不悅,在離皇城不遠的誠王府書房內正被如出一轍的上演著,所不同的是,這裡只有一個氣得快要發瘋的誠王,與一堆嚇得瑟瑟發抖的奴才。

「明知道本王和母妃對協理六宮之權翹首以盼,父皇卻視若無睹,將其強塞給了黎后,父皇根本就是故意在打本王和母妃的臉!」

「枉本王這麼辛苦才將羌嬪和邕王趕出洛城,結果卻便宜了黎后那等猖婦……」

誠王嘴上罵罵咧咧,手也沒閑著,抓著杯子砸杯子,撈到花瓶砸花瓶,幾句話的功夫,好好一間書房就被他砸得滿地狼藉。

歐陽淼淼剛從宮裡回來,一入府,總管就向她稟報了誠王肝火大冒怒砸書房的事。這位容色傾城的王妃柳眉輕輕一挑,顧不上更衣換裝,直往書房疾走。

走到書房門口,親見書房毀天滅地的巨變,她倒極其鎮定,紅唇張揚,笑靨如花:「殿下氣性這麼大,光砸幾個花瓶恐怕是難以瀉火,倒不如讓臣妾陪殿下去馬場挑匹好馬,繞場界跑幾圈來得痛快。如果殿下對臣妾的提議不滿意,那就當是殿下疼惜臣妾,陪臣妾去馬場散散心吧。」

誠王妃的出現,讓書房內外瑟瑟發抖的奴才們看到了希望,皆用仰視救世主的眼神仰視著他們的王妃。誠王憤怒異常的眼珠子在成功捕捉到愛妃的倩影后,也無有例外的鬆弛下來,他大呼一口氣,變形嚴重的五官終於各找各媽各歸各位,重新變回那張不英俊也不醜的臉,而那隻舉到半空中的手也在眾人焦灼的注視中緩緩落下。

能讓狂躁失去理智的誠王瞬間恢復神智,歐陽淼淼不愧為誠王府的定海神針。

神隱多時的誠王府總管,從歐陽淼淼身側走出來,趁熱打鐵道:「還請殿下和王妃原地勿動,老奴這就讓他們收拾。」

此話一出,書房內外靜立的奴才們如獲赦令,立刻忙作一團。歐陽淼淼美目一橫,指示幾個拿掃帚的丫鬟,從書房正中間向左向右先掃出一條路。順著這條路,她儀態萬千的走到誠王跟前,小嘴一提,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看得誠王心生蕩漾,一雙眼睛似生了根般,在那張完美無瑕的臉蛋上忘情流連。

歐陽淼淼嬌羞的伸出手,從誠王那隻落下的手上將一顆足有鴿子蛋大的隨珠取走,輕輕放回原處。

這顆隨珠通體為黃綠色,白天看時,珠體表面勾勒著若隱若現的龍紋,等到了夜裡,又會發出如明月般的皎皎白光,甚是珍貴。

康王十五歲生日宴上,兵部侍郎將其當作禮物奉上,康王當時深受玩物喪志的教條束縛,興趣乏乏,誠王正是貪新的年紀,對這顆稀奇少見的珠子愛不釋手。盛帝見狀,便將它賞給了誠王,又命魏公公上內務府挑來一套兵法,補做生日禮物送給康王。

陛下的隨心之舉,遠比他正經恩賞更能打動人。誠王惦記著這顆隨珠是獨一份不摻雜君臣成分的禮物,所以倍加珍愛。開牙建府後,更是找來洛城最負盛名的巧匠替它量身雕刻了一個白玉底座。

白玉托隨珠,進出過誠王書房的人都知道這是盛帝與誠王的父子情深。

當誠王高高舉起這顆隨珠欲要往地上砸時,一眾奴才都將心提到了嗓子眼裡,無不在心裡尖叫吶喊:殿下,毀壞御賜之物,可是掉腦袋的死罪。

誠王只是急火攻心氣糊塗了,並非是氣壞了腦袋。書房內什麼東西砸得,什麼東西砸不得,他自是瞭然如胸。撈到隨珠,莫說奴才們嚇了一跳,連他自己都嚇懵了,所以舉起的手才遲遲沒有砸下去。

但高高舉起,輕輕放下,這讓他誠親王的顏面何存?

幸好,歐陽淼淼及時出現,不露痕迹的將這場危機悄悄化解。

誠王愛慕的眼神中湧上一絲欣慰,他拍拍愛妃的玉手,柔情似水道:「走,陪本王去馬場騎兩圈。」

歐陽淼淼欠身施禮:「是,殿下。」

誠王府是洛城唯一一座沒有將跑馬場和起居宅院分設的貴族府邸。所以,聽上去大氣磅礴的跑馬場其實只是一個小而精的練馬場。

二人騎馬繞場兩圈,也就一杯茶的功夫。

誠王和歐陽淼淼跳下馬,立有侍從跑上來將馬牽走,二人這才有了好好說話的時間。

「母妃的心情如何?」誠王背手向前,粗狂的臉上仍留有一絲余怒。

歐陽淼淼雙手橫枕於腰間,迎風展笑:「殿下的心情如何,母妃的心情便如何。」

「本王自然是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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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王惡狠狠道,眉宇間剛見消散的怒意,似有捲土重來的矛頭。

歐陽淼淼眸光點點,清風淡笑:「臣妾倒以為,如果陛下真讓母妃協理六宮,那才是真不好。」

「怎麼?連你都認定母妃不如那個被掃地出門的羌嬪?」誠王怒目圓睜。

歐陽淼淼仍是飄逸脫俗,輕笑言說:「邕王失了五珠親王的頭銜,敗走婁州;康王禁足,陛下仍無提前解禁的意思。這個時候,陛下若還將協理後宮大權交到母妃手上,那這前朝後宮,豈不都要唯殿下馬首是瞻了?殿下試想一下,儲君未立,一人獨大,這能是好事嗎?」

誠王只想著盛帝對兩位品階、資歷一樣的貴妃厚此薄彼,卻未曾深思盛帝厚此薄彼背後的用意,現在聽歐陽淼淼這樣一說,心胸眼界頓是明朗,眉舒目悅。

他一把站定,將歐陽淼淼兩隻纖纖素手包裹在掌心:「淼淼,你總能在我陷入迷茫的時候替我撥開迷霧,讓我不致犯下大錯。你真是上天賜給我的最好的禮物。」

情話暖人心,面對誠王的真情告白,連歐陽淼淼這樣聰慧過人的女子都無可掙扎的淪陷其間,可見,女人真正要提防的敵人,並非比自己年輕貌美的女人,而是自己情動后的心。

望著歐陽淼淼因害羞而變得越發嫵媚動人的神態,誠王幾欲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一親芳澤的衝動,好在這位五珠親王尚還有幾分理智,深知比起與美人溫存,還有一件更迫在眉睫的事急需他去處理。

誠王萬般不舍的放開歐陽淼淼,深吸一口氣,目中戀戀有情,道:「你說得對,本王心情如何,母妃心情就如何。本王不能讓父皇在母妃那裡聽到任何酸話,本王這就進宮一趟。」

情絲悠長,歐陽淼淼不是誠王,做不到來去自如,一抹失落從她眼底悄然滑落。

誠王這趟宮,進得甚是湊巧。他前腳安撫完榮貴妃,盛帝後腳就去了永安殿。榮貴妃身邊的玉姑姑偷偷使了點銀子,便從盛帝的隨行內監口中探得盛帝剛從鸞鳳宮吃了閉門羹過來。

得知這一內幕的榮貴妃愈發不敢不用心,她一面吩咐小廚房備膳,一面比平日溫柔百倍的伺候著。

沒來永安殿前,老皇帝還擔心榮貴妃會因為協理之權給了皇后而與自己置氣,不想,榮貴妃不但毫無慍色,且還對協理之權隻字未提,這樣淡泊的心性,對比上昨夜羌嬪故意拿捏的分寸感,孰真情可貴,孰心計過人,一目了然。

有了這絲情動,再加上美酒升溫,這一夜讓榮貴妃體驗到了從未有過的帝王寵愛。

盛帝留宿永安殿,這便表示鄢若飛可以下班了。

都指揮使照例將宮門下鑰后的規矩與今夜值守的副都指揮使交代后,便騎著他的高頭大馬,策鞭趕往穆王府。

到了穆王府,才知穆王殿下被今日出宮的慶陽公主拉去探望忠王妃,此刻還未回。舒總管想著,這是鄢都指揮使第一次登穆王府的大門,有心請都指揮使入內坐等。

可這個提議並未獲得戚小將軍的首肯:「他是皇帝的護衛首領,對皇帝忠心耿耿,用我們行軍打仗的術語來說,他就是替皇帝刺探我方軍情的探子。」

舒總管一聽這話,對鄢若飛的態度立刻呈斷崖式跌落:「都指揮使還是請回吧,穆王府寒酸,拿不出上好的茶水招待大人。」

謝客就謝客,哪有借著謝客之便暗諷客人不好招待的道理?

鄢若飛當即有些不快,心想:要不是你們穆王殿下害我今日在陛下面前騎虎難下,我會稀罕你府上那碗劣茶?

「原來我不在府時,我穆王府就是這樣待客的。」鄢若飛正要將心裡那口窩囊氣懟回去,一個冷冰冰的聲音替他作出了反擊。

「殿下……」

不知何時現身的盛子蕭,正目光如刺的看著舒總管,舒總管羞愧難當,臉如豬肝色一樣難看。鄢若飛眼力勝眾人一籌,他敏銳的察覺到,穆王帶刺的目光針對的並非舒總管,確切的說,這束如劍鋒銳利的目光刺向的正是那個一直躲在舒總管身後的人。

僵持的氣氛在穆王殿下不肯罷休的目光中愈來愈緊繃。最後,連斯先生都被驚動了,他匆匆趕至府門前,先是替舒總管向穆王殿下請罪,再拜請穆王殿下求得鄢都指揮使寬恕。如此折騰,鄢若飛徹底沒了脾氣。何況,他還另有所圖。

待主客入室,熱茶奉上,盛子蕭還未張口,鄢若飛已亟不可待的道出此次來訪目的。

盛子蕭沉吟了一下:「鄢都指揮使擔心什麼?」

鄢若飛一臉不平:「陛下都對我生氣了,你說我擔心什麼?」

「父皇是對你生氣,但他生氣,不是因為你問了一個什麼問題,而是因為你的表現讓他很失望。」盛子蕭眉目不驚的笑道。

「啊?」鄢若飛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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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子蕭並不急著解釋,反接著笑問:「邕王當初安排英達進侍衛親軍,是你行的方便之道嗎?」

鄢若飛面色一沉,毫不含糊:「不是!」

「提拔英達為侍衛親軍副都指揮使,是你向父皇建議的嗎?」盛子蕭繼續問道。

「不是!」鄢若飛想都不想,立答。

盛子蕭目光一收,笑意盡失,一臉嚴肅又認真:「既然你一沒有收邕王人情,幫人走後門,二沒有賣邕王人情,替人請封,那英達又是如何進的你侍衛親軍?如何一步登天,坐上副都指揮使這個位子的呢?」

鄢若飛一根筋到底,瞪著兩眼直言:「這還用問嗎,當然是陛下呀。」

「父皇不知道邕王和英達的裙帶關係嗎?」

「滿洛城都知道英達是從前的奕王妻弟,陛下又怎會不知?」

「既然父皇一開始就知道英達是誰的人,那他為何還要答應邕王,讓英達進宮當差?」

「啊?」鄢若飛又重重吃了一驚,少頃,雙目迷惘的望著盛子蕭:「為啥?」

「為了像昨夜那樣,一旦父皇心裡下了想要除掉邕王和羌嬪的決定,就能有一個令他們無力洗脫的罪名。」

這個解釋完全超出了鄢若飛的理解範圍,木若呆雞的望著。

盛子蕭冷目含冰,露出一個震人心魄的笑容,雖說是笑,卻一點都感覺不到親善的溫度:「正如你所說,同意英達進侍衛親軍的是父皇,晉封英達為副都指揮使的也是父皇,所以,昨夜之前,英達犯下的所有錯事,無論你這個都指揮使有否察覺,父皇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算你瀆職失察。但昨夜,父皇當你之面,痛斥羌嬪在侍衛親軍中偷埋眼線,說明他對侍衛親軍是否牢不可破產生了懷疑。可他在痛斥中卻又故意不提眼線身份,這表明他沒有真要動手拔掉這根眼線的想法。你身為侍衛親軍的最高統帥,聽完這些,卻仍表現得無動於衷,你覺得父皇不會多想嗎?」

鄢若飛有種跌落谷底的陰森感:「陛下在懷疑我?」

「鄢都指揮使的忠心,父皇還是很信得過的。嚴格來說,應該稱作試探。」

鄢若飛表示無法理解,盛子蕭默默嘆了口氣,真正的原因,他很難向這個耿直忠君的武將說出口,唯有敷衍一笑:「帝王的疑心,向來如此,鄢都指揮使也不必太過介懷。若實在想不明白,覺得心裡憋屈的話,那就想想我的處境,有我做例,或許你會好受些。」

「穆王殿下,我並非……」

盛子蕭對鄢若飛的人品絲毫不懷疑,所以,他笑著替著急的都指揮使說出了心裡話:「我知道鄢都指揮使從無輕賤他人的想法。」

不善言表的都指揮使「嗯」了一下,便再無下文。

知人心,便可知其善惡。

這聲「嗯」比起那些花里胡哨的說辭,更對盛子蕭脾胃。他隨心笑笑,就此讓這個話題結束了。

「陛下明知英達忠心邕王,為何還要一意孤行留下他?」

當鄢若飛不解的問題接踵而至時,盛子蕭終於體會到了盛帝的失望所在。

他抿了抿嘴,還是耐心道:「邕王參議朝政多年,其勢力早就浸潤各部各省,如今,父皇命他返回封地,只能說明父皇對他斷了立儲之心,並不能說他就此沒了爭奪太子之位的資格,只要他的資格不消除,他在朝中便有一席說話之地。倘若日後,父皇選立的東宮,遭其他勢力所阻,父皇便可拿英達這個活人證,逼邕王及邕王所掌控的勢力立挺東宮,讓朝中不至於只有阻礙一種聲音。而一旦朝中出現相對立兩種聲音,皇帝做任何決定,都是選擇,而非獨斷專行。這樣一來,皇帝可免於被人詬病,東宮也會更名正言順,可謂一舉兩得。」

鄢若飛不住的點頭:「難怪陛下特意交代,若英達與婁州方面繼續往來,亦不要事事追究。」

話剛落地,這位耿直的武將趕緊起身,抱拳謝穆王殿下提點之恩。

盛子蕭謙謙一笑,想著該不該告訴他,盛帝對他失望的真相。

舒總管卻在這個時候進來請膳,鄢若飛提出告辭,說他素有陪侯爺夫人用晚膳的習慣,基於此,盛子蕭便將話咽了回去。

「他這樣明目張胆的登門,可知會讓多少人猜疑?」鄢若飛一走,戚平就如一道鬼魅,突然現身。

盛子蕭很是淡定的從他身邊掠過:「他這樣明目張胆登門確實易惹是非,但你拒客的方式更不妥。別忘了,他畢竟是御前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就算他忠厚不計較,父皇也要計較。」

「我……」

「我知道你想一勞永逸,但洛城的生存法則是,寧與人為善,不與人交惡。」盛子蕭輕輕撇下這句話,片刻,又道:「改日,讓娉婷郡主提醒他一下也好。」

(未完待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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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慶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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