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雲樂莊園
精緻風雅的房間里,古三爺來回踱步,緩緩說道:「我也略懂醫學,早年跟你父親有過交集。雖然我年長他許多,但是我們卻十分投緣,我尤其敬佩丁魄兄弟在醫學上的造詣,兩人也意氣相投成了莫逆之交。」他面露欣喜之色:「丁魄不但醫術出神入化,而且為人正直,宅心仁厚,行醫更是履行救死扶傷的宗旨,不愧是曠世之才,只有他才配的上『神醫』二字。」
小丁第一次聽到有人這般誇讚自己的父親,心中不禁驚喜交集,父親的形象在他心裡又高尚了好幾分。他急切的問道:「古三爺,您最近可曾見到過我父親,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
古三爺默默看著小丁,一雙精神的眼睛漸漸變的黯淡,他走到窗邊,對著窗外眺望遠方,變得平靜沉默。
就連南魂也不知曉小丁父親的下落,小丁有一種預感:這個古三爺知道他父親的一些消息。他有希望打聽到父親的下落!這猶如在漫無邊際的夜空中看到了一隻發光的螢火蟲,小丁的心臟急劇跳動,追問道:「古三爺,如果您有我父親的消息請務必告訴我......我很想知道他現在在哪,還有李師傅他們也在找他。」
古三爺沉默片刻后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原本平靜的表情已變得深沉,就像和煦的陽光忽然被烏雲遮住。他失落說道:「原來你並不知道。」
小丁皺眉疑惑不解:「是的,我不知道他的情況,請您告訴我。」
小丁心急如焚,希望的螢火蟲似乎就要飛到某個黑暗的角落消失不見了,而下次又絕難找到它的蹤跡。屋內的氣憤壓抑,小丁感覺周圍的世界像一個伸縮袋般收緊,讓他呼吸急促,就要喘不過氣來。古三爺拍了拍小丁的肩膀搖搖頭,終於艱難說道:「丁魄兄弟在幾年前就已不幸逝世了。」
空氣中似乎閃過一道暗雷,讓小丁眼前一黑。他臉色鐵青且整個人僵硬住,只是空洞看著前方,整個人微微顫動,搖頭更咽道:「什麼......這......」
古三爺雙眼微紅,悲傷說道:「楚陽小友,對不起,我不該跟你談論起這些,不過,這個現實你遲早也是要承受的。」
「怎麼會這樣,父親他怎麼會......『』小丁雙手抓著頭髮撕喊,「我不信......我要去找他,陸濟哥和白尋哥都答應幫我一起去找他!」幾分鐘前還引以為傲的父親,傾刻之間卻已得知了他的死訊,這般大起大落,誰又能承受的了?
古三爺臉色沉重:「我原本也不願意相信,後來終於查到丁魄兄弟是被人陷害的。」
後面的話小丁已聽不進去,他腦海里一直回蕩著那句話:「我父親已經死了?」他承受不住,登時胸口血氣上涌,頭腦中一片眩暈,他發瘋似的用雙手抓著自己的頭髮大口喘氣。
古三爺扶住小丁胳膊驚恐道:「楚陽小友,你振作一些!」
小丁踉蹌退後幾步撞在了牆壁上,他的心就像被一根絞索繩捆住,然後漸漸收緊。「噗!」他從嘴裡噴出一口鮮血,兩眼一黑,暈厥了過去。這個打擊太過沉重,他多麼希望現在的一切也是幻覺,一醒來就能看到陸濟、白尋與紫琳那些可愛人的臉。
黃昏,五賢區第一醫院駛入一輛輛警車,幾位檢查官敲開趙駟病房的門,拿出一張逮捕令:「趙駟,請跟我們走一趟!」
趙駟垂下頭,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幾天後陸向陽當年的案件真相大白,趙駟被判了無期徒刑,並撤掉所有官職,沒收所有財產。那天的趙蒙跑到了羅芸家中垂頭痛哭:「阿姨,我爸他進去了,我今後可怎麼辦啊?」
今後怎麼辦?陳霞心裡也同樣問著自己這個問題。自己這些年趨炎附勢,一心想讓女兒嫁進豪門,最終卻落得了這麼一個鬧劇。她捫心自問:「究竟是誰毀了自己女兒的生活?是趙駟?是陸向陽?還是她陳霞自己?」不管趙蒙如何哭鬧,陳霞都已面無表情,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像被抽幹了靈魂。
黑竹幫沒了崔老刀與鉤子,樹倒猢猻散,猶如一盤散沙。很快,幫中不法分子經營的不良產業被警方一網打盡,鑽石夜總會也關門封鎖了。
「咳咳咳......」小丁悠悠轉醒,他正躺在一張柔軟的榻榻米上,他坐起用手捂住了嘴又咳嗽了幾聲,攤開手,手中還有些許血絲。枕頭邊上有一封信,他打開,裡面寫道:楚陽小友:
老夫要事在身需要離開幾日,冒昧讓你承受了這麼大的打擊,深感歉仄,暫且把你安頓在這雲樂莊園靜養幾日。丁魄先生曾有恩於我,楚陽小友的安危老夫必定負責到底,請務必好好調理身體,等老夫回來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
古三留
小丁放下信,木然了好久。心道:「我是不是先回到南陽藥鋪通知李叔他們......」
他拿過上衣一摸,慶幸當時帶出的手機還藏在於口袋裡。他急忙掏出打開,只見有條未讀消息,是李勝發來的,信息里只寫了「南陽坊見」四個字。他想回復些話卻不知從何說起。「直接告訴李叔父親的死訊嗎?這也不合適......」他默默放下了手臂,忽然間感覺自己做的一切都變得徒勞,這個世界似乎都要漸漸遠離了他,他真想自己一個人大哭一場並安靜一段時間。他直勾勾的盯著手機出神,手機發出「嘟嘟嘟」幾聲聲響后沒電關機了。他心中漸漸感到酸苦,兩道眼淚撲簌簌的直流下來。
良久,有人輕叩房門,同時一個溫柔的聲音詢問道:「丁先生您醒了嗎?我進來給您送些吃的。」
小丁把臉埋進被子中擦了擦,抬頭道:「請進吧。」
門被推開,走進一個端莊賢淑且充滿清純氣息的女孩,她手中提著一隻很大的食盒對著小丁微微一笑,小丁點頭示意。
女孩的天庭很飽滿,五官輪廓清晰,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打開蓋子,把裡面的飯菜一碗碗端出。飯菜有七八碗,足足佔了大半張桌子,隨後她很恭恭敬敬站在一旁嬌怯說道:「丁先生請用餐。」
小丁起身問道:「這兒是叫雲樂莊園嗎?」
女孩說道:「是的,這裡是雲樂莊園,是古三爺接待重要賓客的地方,平時他老人家空閑了也會在這邊住上幾天。「
小丁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又問道:「姑娘你可知道古三爺去了哪裡?」
女孩微笑道:「這個我不清楚,古三爺是湘城的大人物,他平時事物繁忙,我們可沒資格過問。還有我叫左香香,丁先生就直接叫我『小香兒』好了。」
「嗯......」
小香兒柔聲說道:」古三爺說丁先生需要靜養,丁先生您就放心在這靜養幾天,有什麼事隨時吩咐我去做就好了。」
小丁心中感到一陣溫暖,說道:「那就麻煩您了。」
小香兒鞠了一個躬:「那我便先出去不打擾丁先生您休息了。」說完她便掩上門出去了。
小丁走到桌子跟前,見桌上擺放著一塊烤得幾分熟的牛排、一盤上等的生魚片、一大鍋烏雞湯、一大盤蔥油龍蝦、一盤炭烤松茸、兩盤炒時蔬、一大鍋燕窩粥還有一碟白色的魚子醬。小丁驚奇道:「我一個人哪能吃得下這麼多東西,古三爺真是對我細心照料。」心中不禁對古三爺的感激又增加了幾分。
這兩天他雖沒吃什麼東西,但情緒低落,肚子卻也不感到飢餓。但這麼多食物擺在眼前,香氣撲鼻,漸漸的感到飢腸轆轆。
「我不能這樣子頹廢下去,父親的事情並未真相大白,古三爺也只是打聽到這個消息,並未親眼所見。」他又轉念一想,「當年湘城大多數人不是也以為陸濟哥與友元伯伯死了嗎?他們還是好好活著。也許父親遇到了很兇險的事,但還好好活著也並非沒有可能。我要學習陸濟哥的心態,把事情都往樂觀方面想。」他想到這裡精神又稍稍振奮,拿起桌上的牛排送入口中咀嚼起來。他繼續想道:「對,我還有白尋、陸濟兩個好兄弟,還有李叔跟師娘,還有紫琳.......即便是為了他們,我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古三爺回來,再詢問清楚當年的事情,如果我跟他說《翼靈五行譜》的事,他或許會覺得父親還活在世上,畢竟父親是首個鑽研出《翼靈五行譜》的人。」霎時間他心中陰霾掃去一大半,又吃了幾口食物后,他感到肚子更餓了。牛排鮮嫩多汁,烤得恰到好處,他又夾起一片厚實的生魚片蘸了點芥末醬油放入嘴裡,油脂在口中瞬間溶化,充滿整個口腔,鮮美無比,他從未吃過這麼美味的食物。小丁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幸運的,除了遇上李勝他們之外還遇上了古三爺。當年父親與古三爺是莫逆之交,那麼跟南魂的關係自然也是十分熟絡了,說不定古三爺跟南魂也是至交,等他回來,一定把李叔的情況也跟他說說。
很快,桌面上的食物便被小丁風捲殘雲般掃空了,他竟然把這些食物都吃光了,這讓他自己也感到很吃驚。稍稍休息片刻后他收拾碗筷端出房間。
小丁所處的這間房屋在雲樂莊園地勢較高處,他放眼望去,下面鬱鬱蔥蔥,莊園中央有個湖泊。莊園內種植的花草樹木被修剪地十分整齊,每一束陽光都能被晶瑩的露水透過和折射。如果從最低處仰望雲樂莊園,會覺得莊園就像一顆巨樹,巨樹上錯落有致的修築著二十幾間屋舍,木屋風格採用的全是用古代中式,塗用棕漆,每一間都有著不同的設計,格調雅緻,似乎這些屋舍就是大自然中生長出來的。
小丁又向遠方眺望,只見空氣清新,雲霧繚繞,竹林茂密,鳥語花香,青山綠水炊煙裊裊,幾個老農正拉著黃牛在田中耕地,一片靜謐祥和。他深吸一口氣,只覺一陣清新的空氣灌入胸臆,頓時感到心曠神怡,這是除了南陽坊,這是他對第二個地方有這種歸屬感的地方。看到幾個身穿古樸服裝的服務生在底下不停走動,小丁也端著食盒順著小石台階向下走去。
「丁先生,這種事讓我來收就好。」底下小香兒快步跑上前來。
小丁推卻道:「啊,不用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小香兒有些急了:「這種粗活怎麼能讓貴賓干,怠慢了客人,古三爺可要怪罪小香兒了。」
小丁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跟古三爺說的,而且我也不是什麼貴賓。」
小香兒笑道:「丁先生真是規矩老實,丁先生不說,萬一其他人見了跟古三爺說了,我還是免不了挨罵,來把食盒給我吧。」說完便伸手去拿小丁手裡的食盒。
小丁心想也對,不能讓小香兒挨罵,便把食盒交到她手中。兩人並排走下台階,小丁說道:「這邊房子這麼多,地方這麼大我一不小心可會迷路了。」
小香兒說道:「這莊園有一個小村落般大小,我陪丁先生熟悉熟悉這裡的環境吧。」
兩人平靜走在一條幹凈整潔的石板小道上,溪水潺潺,佳木蔥籠,異卉爛縵,珍貴稀有的觀賞植物數不勝數。小丁忽然問小香兒:「小香兒,家是住在附近嗎?」
小香兒搖搖頭黯然神傷道:?「我家在臨火區,幾年以前,大火燒毀了我的家,古三爺就收留了我在這莊園裡面工作。」
小丁心中詫異,原來小香兒是那場大火的受難者,他不禁追悔莫及:「啊,對不起,對不起......觸及到你的傷心往事了,我不該問的。」
小香兒繼續說道:「沒關係,事情已經過去了,時間會撫平一切,丁先生不必自責。古三爺不僅拯救了我們,還給了我們安身之處,我們大家都十分敬仰他老人家。」
「嗯......」
兩人侃侃而談,很是投緣,小丁心情也舒暢了不少。他們走著走著不經意穿過了一座通向湖中的棧橋。棧橋穿過湖中央一個造型風雅的亭子,亭中有一個人,手扶著欄杆,看著如鏡子般的湖面上的青山倒影。
那人背對著小丁,聽到身後不遠處的動靜便轉過頭來,小丁也正巧抬頭看到他。只見那人臉上戴了一個黑色的面罩,面罩將下半部分臉遮得嚴嚴實實的,他全身上下穿的衣服褲子都是墨水般的黑色,長發遮住了他右半邊的臉頰,整個人從頭到腳只有一小半左臉與左眼裸露出來,他站在亭中就像一張貼在這絕美風景畫中的一個黑色剪影。他偏頭看了小丁與小香兒一眼便不再理會。
小丁也有些不自在,便低頭不再看他,與他擦肩而過。這個站在亭子中的人讓小丁心中萌生一種熟悉且怪異的感覺。直到兩人走出很遠,小丁心裡還是想著那道冷峻的目光和那個深邃的背影,像在冰上留下一道水漬,怎麼擦拭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