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契丹
「拾一,我是說要你送太後到最近的醫館。」
返程路上柏越一看到那刻著六芒星符號的黑檀木馬車停在那,就知道沒那麼簡單了。
等他上了馬車一看,果然太后躺在馬車的榻上,沐子優坐在一旁卜著卦象。拾一站立在一旁,看到柏越進來了,躲閃著不敢和他對視著看。
「怎麼,我帶的人的醫術比不上那些村醫?」沐子優頭都沒抬,冷冷地說,「明知道會出事,還不帶個醫師,你的腦子還是一如當年。」
「所以你在這蹲著?你是怎麼知道的?」
柏越懷疑地審視著她,每次有什麼事這人都能知道,卜個卦象真的有這般奇效?不由多看了幾眼她桌上了的那幾枚銅錢和圖紙,奇奇怪怪的,看不懂。
沐子優察覺到他的視線,便將物件收了起來,「你不信這個,沒必要看。我只知道論情報,你柏越不管是明處還是暗處,都是撒網最多的。我與其自己查,不如跟著你。」
柏越握緊了拳頭,冷笑著說:「我竟不知道你在我府中還安排了眼線。」他最討厭的就是被別人掌控了,所以才會建立情報網。只有自己掌握了所有,就不會有把柄被別人拿捏
「沒。」沐子優否認地很快,「我還沒那個本事,我只是雇了幾個人盯著你王府的門口。」
「撤了。」柏越不容置疑地說,態度十分冷硬。
「行,你先把你的傷員都抬過來。」沐子優好脾氣地妥協了。
柏越站著沒有動,拾一見狀忙悄悄湊到他身邊,勸道:「王爺,確實國師帶的醫師能力高,我們還是盡量減少不必要的死亡吧。」
柏越看他一臉難色,便接受了他的建議,「你去辦吧。」
拾一馬上高興地領命下去,還不忘帶走杵在那的拾二,以便於給柏越和沐子優留下對話的空間。
看人都出去,沐子優雙手自然地放在桌面上,一雙琉璃目冷淡地看著柏越,問道:「看你的樣子,像是有什麼疑惑一樣。」
柏越倒了杯茶水,用手指頭蘸著點水在桌上把那傷口樣子畫出來了,「你見過刺出傷口是這個樣子的刀嗎?」
沐子優看著那像弦月一樣的傷口,有點驚訝地怔住了,這傷口,她太熟悉了,「契丹彎刀,這事是契丹下的手?」
「是也不是。」柏越將那水痕擦掉,不咸不淡地回應這沐子優的猜測。
沐子優不緊不慢地站起來,走到柏越面前,猛地抓住他的衣領,把他推到車廂的壁上,盯著他道;「我希望我們是一起合作的,如果我用我的方法查,你會受到的損失,你自己估量一下!」
柏越冷笑了一下,手覆在沐子優攥著他衣領的手上,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道:「我也希望我們能合作,但合作的前提是坦誠,你說對嗎?」
沐子優撤下手來,低著頭用手帕把自己那隻手的手指一根根擦乾淨,「你想知道什麼?」
見她鬆口了,事情就好辦一些了,柏越坐在椅子上,撐著桌子道:「契丹這事,不是偶然。我回想了一下,先帝仙逝一事,契丹到底有沒有參與。其實在當時就有很多疑點,是你讓我不要查了,用東南戰況吸引了我的注意。」
這種赤裸裸的懷疑,放在旁人身上肯定會勃然大怒,而沐子優相比較於發火,她更想知道柏越的疑點。
「繼續。」沐子優坐到他對面,和他平視,示意她對這件事也很有興趣。
「好,首先,那支契丹舞,是誰安排的,每年大大小小宮宴不計其數,這是第一次上演契丹舞。」
沐子優回想了一下,她沒參加宮宴,對這場舞印象不多,「不清楚,但是這次宮宴是由先帝親手操辦的。」
「親手操辦?我記得以往都是江貴妃。」柏越疑惑地說,太巧合了,偏偏這不尋常的一次宮宴,就出了事,「一定是有人引導了先帝,這個人很有可能就是契丹在宮內的接應。」
「你為什麼認為契丹參與了這事?說不定只是個尋常舞蹈。」沐子優反問道,當初她也是這麼推算的,她想看看柏越的思路有什麼不同。
「不會,和皇貴妃被人脅迫,她在大梁這幾十年不會有什麼把柄,和先帝也恩愛,唯一被人脅迫的話,就只能是抓住了她在契丹的時候留下來的把柄。」柏越又想起來那天晚上柏明珠心腹宮女喬兒潛藏進來傳話,柏明珠當時說江家不過是個擋箭牌,要他多參與此事,一定要保下樑燁,二皇子梁傑也說過和皇貴妃不是那樣的人。
「不錯。」沐子優點點頭,「這徵兆已經很早了,其實那天和皇貴妃宮女提到的奇怪的聲音,是契丹族的口哨聲,我也在找這個人。這也是我為什麼要封閉太醫院和內庭的原因,可惜的是,還是沒守住陛下。我開始猜想的是契丹在宮宴上行刺,沒想到和皇貴妃反水了,江貴妃也莫名其妙召集了嬪妃,亂了我的計劃。」
柏越接著說道:「江貴妃被人利用了,這個人應該是個很有說服力的人。會不會是契丹勢力想趁機扶持三皇子上位?」
他說完后不等沐子優回應,自己就覺得不妥,思索道:「不會,要是想扶持梁惠上位,那就不應該讓和皇貴妃去下藥,那樣極有可能會造成民心不穩,三皇子就算登上王位那也肯定是一團亂局。」
沐子優看著他自問自答,插了一句進去,「對於契丹來說,他就是要中原大亂啊。」
確實,契丹作為北方游牧民族中最強勁的幾支之一,對中原早就虎視眈眈,從北漠進攻的話有蘇、夏、柏家三家勢力阻擋,他要是想吞併中原,就只能從內亂著手。三皇子繼位后江山不穩,就是他們想要的。
「可惜,我控制了宮中,甚至假……那樣,穩住了局勢。可能是我之前沒有怎麼露面,所以我成了他們計劃中最大的變數。」沐子優接著向他分析著當初的情況。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宮裡有細作。他們發現我們在查這件事,和皇貴妃自戕並不能結束案件,所以他們就推出來了江貴妃,也就是說江貴妃是他們的第二層保護機制。」柏越想了想,確實這樣一來,案件才符合邏輯一點。
「等下,我們是怎麼從和皇貴妃,牽涉到江貴妃的?」沐子優突然問,當時查案件的時候就只覺得太順了,一直感覺被人牽引著走味,偏偏還不能擺脫,這樣想來,確實是有人有意而為之,「那宮女小翠指證在驚春苑外發現江貴妃,那枚掉落的珠子,我們在刻章店找到了江貴妃大宮女的記錄……」
「江貴妃出現在驚春苑可能是被人有意引導,之前的怪聲不一定就是她發出的。還有刻章這事過於蹊蹺,這可是四皇子的書信偽造和官印,江貴妃不會蠢到不抹除痕迹,那刺客像是故意引導我們往江貴妃身上坐實罪名,但最主要定罪的,還是江貴妃在和那個假獄卒見面后,突然『供認不諱』了……」柏越分析著沐子優提出來的證據,這樣一看,漏洞百出,突然他想到了什麼,「不對,我這邊還有一個!」
「那天晚上,沁妃派玉榮公主來送信,向我透露了江貴妃召集嬪妃,並且沁妃在裡面含糊其辭說和皇貴妃在煎藥前和江貴妃小敘。我當時並沒有在意,但可能在頭腦里已經有這個引導作用了。」
沐子優皺了皺眉,問道:「沁妃為什麼要找你?」要是想舉報罪證的話明明直接來找她是最合適的,既避嫌,而且她住在宮內,也相對安全。
「……」柏越沉默了一下,他也不知道為什麼難以說出口,可能是對著曾經有婚約的對象說現在的追求者,難免有些不自在。
沐子優看他前面分析的頭頭是道,滔滔不絕,這會子突然沉默,就猜到了,不爽地開口說:「行了,我對她們母女是如何討好你不感興趣。王爺命貴啊,大梁兩個公主都上趕著討好你。」
看柏越尷尬地不知道怎麼接話的樣子,她心裡的不爽也就消了點,笑道:「行了,消息收到了,以後多注意。現在你可以講講這場遇襲了吧?」
看她笑了,柏越那股緊張勁才緩過來,既然之前的事已經掰扯清了一點,那消息是應該共享,他便將這件事情事無巨細地全部給沐子優過了一遍,包括他的疑問。為什麼後面那批人不救柏明珠只救了霽月?還有為什麼那批人只攻擊了拾四?
沐子優聽完手托著腮捋了一下線索,慢慢地說道:「你的腦子,怕是都用來談情說愛去了。」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後來的那批拿契丹彎刀的人,只有一個人。」
「!」
對啊,因為只有一個人,所以打鬥留下的痕迹比較少;因為只有一個人,所以只能救走一個。
「那為什麼拾四也受到了他的攻擊?」柏越對這個問題還是有點不解。
沐子優笑了笑,她那一向讓人感覺到冷漠疏遠的眼睛配上這種輕佻戲謔的笑意,總會給柏越一種,被算計的感覺,那是獵人看到獵物自己送上門的時候,才會露出的略帶愉悅的表情。雖然他明白沐子優不到必要時刻不會算計他,但他還是下意識的有些防備。
「你的影衛,也是一身黑,只是材料質地比黑衣人好些,那契丹人在不認識拾四的情況下,很容易認為拾四是那群人的頭領。」說完她又微微挑起眼眉,笑道,「柏越,將自己的意願強加給敵人,可是兵家大忌啊。」
柏越也笑了,說:「當然我,比起揣測人心,我再學十年,也比不上你。」
沐子優無聲地低頭笑了笑,又抬頭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你這影衛不錯,借我點?」
柏越嘴角僵硬了一下,「沒門。」
顯然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了,沐子優並沒有氣惱,反而是感慨道:「真好,你有張隱蔽的情報網,還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影衛組織。」
「這不是回京這八年建造的,在北漠,就開始了。」柏越笑道,「你的觀星台也不錯。」
「你後面到底有多少勢力啊?」
「不多,夠用。」
沐子優低頭不語,不多,夠用,這四個字代表的意思可多了去了,那得是要看幹什麼夠用。
「霽月公主被那人救了,應該暫時不會有什麼危險。」沐子優安慰道。
柏越點頭,沐子優又補充道:「契丹彎刀是你回京幾個月後契丹軍中突然興起的新式武器,據說它最初的主人是,蕭靈奴。」
這名字好熟悉,柏越在腦中過了一遍,對了,夏琰密信中提到那伙盜寇的軍師也是策反他們謀逆的人,就是蕭靈奴。
「他是什麼人?」不至於在他回京到北漠出事這短短一段時間裡,就發生了這麼多事情。
沐子優輕敲著桌子,頓了一下才說道:「蕭靈奴是他改名后的名字,說他本名你就知道了,是我們的老朋友,耶律靈澤。」
耶律靈澤,這個人還和他們有段交情,在大梁和契丹和親友好的階段,兩國曾聯手夾擊羯國,當時大梁派出的就是柏越和沐子優兩個人率領的柏家軍親部,契丹派出的就將領就是耶律靈澤。好像還是個契丹王族,柏越記得他騎射很厲害,特別是近身搏鬥,幾乎無敵。當時兩人都是少年將軍,還相談甚歡。
只是當初見過耶律靈澤的人除了柏越和沐子優外,其餘的柏家軍親部,都折損在雁盪山一戰,至於夏琰軍中多半都是樊錦女將軍領導的夏家軍麾下將士,沒見過耶律靈澤也正常。
「他來了啊。」沐子優輕聲說,「我最初以為契丹最不會和大梁為敵的,就是他了。」
「不,因為他是耶律靈澤,所以他來了,才更危險。」柏越糾正道,接著說道,「契丹猜對了老皇帝駕崩后,攝政的是我們兩個。而耶律靈澤,是最熟悉我的戰術的人。」
「契丹這是在專門應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