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雪夜

靈筠坐上駕駛座長長呼了口氣，剛剛緊繃的情緒才慢慢得以舒展。美國社區的路燈並不亮，地面上積了薄薄一層雪，她小心翼翼地駛離方家的街區，開上高速。不一會，大雪紛飛，靈筠前後都沒有車，一種恐懼和孤寂感陣陣襲來。

離公寓約摸有三公里，靈筠回家心切並未察覺前方的一個雪坑，車子突然陷了進去。她一個生活在南方的姑娘，從未在雪天行車，只想著駛離這個雪坑，她不斷加油開足馬力，車卻紋絲不動。她又改掛了倒擋，嘗試將車遷出雪坑，但輪胎好似失去了動力般，在雪地里打滑。靈筠並不屬於遇事慌張、手忙腳亂的人，她會在腦海中瞬間構思三個方案。她將車重新掛回停車擋，準備在網上搜索下如何駛離雪坑，便在包包里摸索自己的手機，將包從裡到外翻了一遍，她的心徹底涼了，當時離開洗手間太匆忙，竟然把手機落在了方家。

靈筠再次猛踩油門，希冀於一點奇迹發生，可是這個聖誕節註定是自己來美國最倒霉的一天，現在自己被困在這條昏暗的小路上，也沒有手機可以找保險公司求救，剛剛又目睹了方阿姨和自己媽媽的「私下勾當」，一種凄涼和絕望突然襲來。她鎖好車身，所有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爆發出來，趴在方向盤上抽泣起來。

「咚咚咚」，有人敲著她的車窗，靈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屏蔽了外界所有的聲音。車窗敲著更響了，她這才坐起身，試圖借著車燈看清窗外的人——是他。靈筠頓時覺得自己有救了，她猛地打開駕駛車門，敲車窗的人被嚇了一跳，趕緊後退一步。

「付盼達！！！」她帶著哭腔跳下車，突然感覺眼前的這個人是奶奶口中念叨的觀音娘娘派下凡間的仙人。

付盼達獃獃地看著眼前這位眼睛哭得又紅又腫的女孩，一時不知所措，見她看到自己嚎啕大哭，想著若是有美國熱心的市民經過，說不定要停下車詢問一番，是否這個男生欺負人小女孩。

「喂，你還好吧，怎麼回事啊。」付盼達想在她肩上拍兩下，卻還是停住了，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

靈筠像是今天眼淚包了年卡似的，鼻涕眼淚交織在一起，抽搐地對他說：「我車……卡在雪地里……動不了了，手機也落在方阿姨家了，可不可以……幫我想辦法把車開回家。」

付盼達看她的樣子哭笑不得：「你先回駕駛位上，等我一下。」

她乖乖回到駕駛座，靜待救星的指令。

付盼達走向自己的車，打開後備箱將裡面的礦泉水紙箱扯成兩半，又轉回到凱美瑞旁邊將紙墊在後輪，以增加車輪與地面的摩擦力。他大聲對靈筠說：「我數1，2，3，你輕輕踩油門，我會往前推車。」

靈筠聽到他數到三后，輕踩油門，漸漸車身竟然前移終於駛出了雪坑，靈筠又往前開了五米將車停下來。付盼達快步走向她車身旁問道：「你這樣還能開車嗎？」

靈筠滿臉崇拜地看著她，乖巧的點點頭。她的表情配上紅腫的雙眼逗笑了車外的付盼達，他嘆了口氣說：「還是我來開你的車吧，你這精神恍惚的，萬一又掉坑裡，我豈不是又要來推車。」

靈筠腦袋一團漿糊，眼前這個人說什麼就做什麼，她聽話的下車坐到副駕駛座位。付盼達熟練的調整座椅和後視鏡，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彷彿對這輛車的每個構造都熟知於心，她卻絲毫沒有察覺。

「這麼晚又下著雪，你這是去哪裡了？」付盼達問道。

「去方興家裡了，她們是要留我過夜，是我自己堅持要走。今天幸好遇到你，不然我真的要露宿街頭了。」靈筠終於停止了哭泣，頭腦也逐漸清醒，可以與人類正常溝通了。

「這樣啊，我今天去姑姑家過的聖誕，正好也從她家返回。路上看到你的車有點眼熟，夜裡在這昏暗的小路上停著著實是奇怪。如果這車不是打眼的大紅色我可能就一腳油門離開了。」

「哎，這麼說幸虧買了輛大紅的車，老天保佑。哎呀，你把我送回去，你自己車怎麼辦？我都忘了。」靈筠責怪自己剛剛六神無主之時，給人家添了個大麻煩。

「沒事，明天老吳也回來了，讓他送我來取車就好。」

想到這下又要麻煩到吳所謂，而且萬一付盼達的車停了這麼一夜也被陷進雪地了，那不是自己的罪過。之前覺得自己被全世界背叛的痛，又轉成了對身邊人如此無私幫助自己的感動，她眼淚竟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付盼達再次聽到她抽鼻涕的聲音，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話戳中了她的淚點。他不再說話，順手按了下鍵盤上的播放鍵，音響里恰恰播放的是《鴻雁》，應該是姑姑當時留下的cd。

本來想著音樂能讓她舒緩下心情，哪知這歌詞「天蒼茫，雁嚮往，心中是北方故鄉」，這倒好，這歌好似觸動了身旁姑娘的思鄉情緒，只覺得她啜泣得更厲害了。付盼達在安慰女孩方面向來不擅長，也可以說他天天跟男人們混在一起，太久沒有見哪個女孩哭過了，更不知該說些什麼幫她止住如泉涌般的淚水。

車終於開到了2724公寓樓下的停車位，雪仍是下個不停，窗外一陣陣狂風作響，雨刷來回擺動「嘎嘎」作響，和著靈筠的抽泣聲，像是一首悲愴的交響樂。付盼達並未急著離開，而是靜靜地看著這個淚人兒。

「你，你嘗過被家人欺騙的滋味嗎？」整整一個晚上，她壓抑了所有情緒用笑臉面對欺騙自己的幫凶方阿姨，她演的太累了，心裡的苦悶無人可訴，而此時不知為何，她終於打破了沉寂，想向身邊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大男孩訴說自己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