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原諒

一夜大雪終於停了，卧室窗戶上布滿白氣，像是故意阻隔屋內與屋外的世界。發生了這麼多事，以前的靈筠肯定翻來覆去睡不著，但是不知為何昨夜卻睡得很深。早上7點，靈筠便跟付盼達聯繫一道去取車的事，誰知這位仁兄自己已經辦妥了，她納悶地想這個小夥子難道凌晨6點就起床了？

一個雪球重重地砸在靈筠卧室窗戶上，她看到從不早起的多多在樓下揮舞著手臂，大喊著叫她下樓。她快速套上羽絨服，邀請凌寒一同出門玩雪。

多多興奮地拉著她倆跑到吳所謂和付聁達他們家門口，門外立著個雪人，這雪人又不像人，大腹便便還有兩隻耳朵，咧著個大嘴巴。靈筠不禁問道：「這堆的是個什麼動物？」

「龍貓啊，看不出來嗎？」吳所謂正巧從房門出來，後面跟著付盼達。

「原來是龍貓啊，倒是越看越像了，就是缺了個精髓。」靈筠笑道。

「缺什麼？」吳所謂長長伸了個懶腰，一副堆雪人後極度疲倦的模樣。

付盼達一瞬間從身後朝她遞過來一把很小的黃傘，說道：「小茉莉以前留下的，正好做個搭配。」

她一時失神，難道這人有「讀心術」？接過他手上的傘，不知為何，臉上竟泛出一抹紅暈，把小傘插到了「龍貓」的爪上。

吳所謂和多多相視一笑，懂了這個「精髓」的含義。

「砰」一個雪球砸在靈筠的羽絨服上，她一個機靈，轉身看到是調皮的多多在挑釁自己，於是順手揉了一個雪球跟在她後面追起來，可惜多多跑的快，趕緊躲到了吳哥哥身後藏好。

靈筠看一時打不到她，乾脆一個球扔向了吳所謂，喊著：「你們兩個欺負一個，不公平！」

吳所謂也回敬了她一個雪球，三人互相追趕起來。

此時的付盼達站在龍貓旁邊，像個老父親似的看著三人打鬧，臉上還帶著慈祥的微笑。吳所謂平時最煩他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時不時要將他打回原形。他突然對盼達背後襲擊，用手臂捧起一堆雪，猛地往他頭頂一蓋。至此，付盼達也不得不加入他們的惡戰。

只有凌寒，孤零零站在雪地里看他們打鬧著，不是她矜持不想同他們打雪仗，只是此時沒有一個人向她扔個雪球。但是，優雅的她，臉上仍帶著一抹微笑，靜靜地看著眾人，內心卻煎熬如油烹，只想趕緊離開。

靈筠一個雪球準確地砸向了付盼達，他一個靈巧的躲閃之後也瞬間製作好了攻擊性武器。就在靈筠自以為要中招的那一剎那，一個身影擋住了飛來的雪球，她抬頭一看——竟是方興。

眾人嬉鬧聲驟停，靈筠剛剛笑靨如花，臉上的表情霎時凝固如屋檐上結下的冰柱。方興瞥了眼付盼達，二人眼神交匯，都帶著冷意和警惕。

方興略嫌棄似的，拍了拍手臂上的殘雪，轉身對靈筠說：「昨天你走的急，我把手機給你帶來了。」

靈筠接過自己手機，看到電已充滿，心中五味雜陳。美國的公共服務和國內相比真是天壤之別，如果這場雪下在江城，一早上社區內主幹道都應撒了鹽，讓雪儘快化去。然而，靈筠他們住宅區的主幹道到了中午仍是厚厚的積雪，未有被清理的跡象。可想而知，方興這一路來送手機是冒了多大的風險。

她感激地對他說：「真是麻煩你這麼大老遠送來。」

「昨天看你離開時好像有些恍惚，我媽媽擔心得不行，一晚上給你打了無數電話。是發生了什麼事嗎？」方興關切地問道。

「沒有什麼事啊，我好著呢。」靈筠迴避他眼神，小聲說。

「靈筠，你別嘴硬了，昨晚看你回來，眼睛腫腫的。」張凌寒語句輕柔，聽起來是對室友的關心，卻讓靈筠陷入了窘迫之中。

靈筠本想等自己平復下心情，再好好考慮未來和方家如何相處，這道好被張凌寒這麼一插嘴，方興必定會刨根問底。

「昨天發生什麼不開心的事情了嗎，你怎麼哭了？能跟我說說嗎？」方興關切問道。

多多昨夜睡得早，雖還沒來得及八卦出什麼，只覺此時自己好閨蜜和方先生之間氣氛較為凝重，需要一些私人空間，要緊的是遣散周圍的三位吃瓜群眾（當然也包括她自己）。

「我們進屋喝點東西吧。」她趕緊推了推還在吃瓜狀態的吳所謂，也同時和付盼達還有張凌寒使了使眼色。他人都快速響應了，只有付盼達絲毫未動彈，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擠眉弄眼。吳所謂使勁地拍了他一下，他才回過神跟著眾人進了屋。

「我們走走好嗎？」方興輕輕地說。

靈筠應允，腳步一深一淺地跟在他身後，兩人的腳印一前一後印在雪地里。

許久，她深呼一口氣，終於道出了昨天翻看方媽媽手后發現的秘密。

猛地，方興轉身對她說：「這事怪我，都怨我。」

「這事跟你有什麼關係，策劃人是你媽媽，執行人是我媽媽。」靈筠不解。

「因為……因為……」方興欲言又止，他鼓起勇氣，將手搭在靈筠肩上，眼神從不安變成了炙熱。

「是我告訴她，我很想念你，希望有一天能再見到你。直到那天……直到那天，我聽說你會來讀研究生，你知道嗎，那是我這麼多年來最開心的一天。所以……所以她才會慫恿你媽媽做了那件事。我們是真的很擔心你一個女孩獨自來美國念書，我們希望在異國他鄉庇護你周全。」

靈筠腦子裡一片混亂。

「其實這件事一直想向你坦白，可是沒有勇氣，此事的根源是我的錯。靈筠，雖然我們相隔萬里，但你成長過程中每一步我都有關注著，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最好的兒時夥伴。你初中鋼琴比賽拿了市裡一等獎，高考前發高燒差點棄考，大學時候報名去貧困縣支教，這些我都知道。這麼多年，我未能參與你的生活，但是也一直在努力關注著你的生活。靈筠，留在提那星，讓我……我們全家，一直陪著你，好嗎？」

最終，他還是要以大哥哥的身份證明所做一切皆是為她好，而不是他渴望的其他身份。

聽完這番真摯的表白，她的不解與憤怒真真切切地消減了大半，就當這一切都是出自於兒時夥伴的善意吧。如果一切出自善意，那麼何必沉淪於被人欺騙和控制的痛苦中呢。

「謝謝你和方阿姨方叔叔對我的關心，你一直也是我兒時最好的小夥伴。這件事就此翻篇，我們還是好朋友。」

他如釋重負，伸出右掌心，她微微一笑，用拳頭輕輕與他擊掌——這是他們兒時慶祝勝利的方式。他很開心，她還記得。

付盼達他們客廳里，多多端了幾杯咖啡在茶几上，放到凌寒旁邊時，突然對吳所謂問了句：「你們家有抹茶粉嗎？」

吳所謂被問的莫名其妙：「我家又不是星巴克，哪來的抹茶粉？」

一直心不在焉玩手機的付盼達，聽到這話，小聲地說：「嗯，是該備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