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本言空論金剛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本言空論金剛

心本大師接著說道:「有因才有果。成事在天,這世上的事情啊,能不能成功,多少還是得看天意的。」

他和藹地笑著,用乾枯的手指指了指天,說道:「比起果,佛祖、菩薩祂們更看重你這樣做的原因。既然你誠心禮佛,甘願北上冀州無量寺求取那小金佛,就足以說明你的誠心了。祂們都看在眼裡,只要你再誦誦經,便可作還願了。」

「阿彌陀佛。」心本大師雙手合十,說道,「不過誦經還需靜心,到時你自己一人前來即可。若是旁人在場,難免會令你分神,心則不誠,有不敬神佛之嫌。」

「理當如此。」韋蟬昇點頭答應道。

不知為何,王肅總覺得心本這番話意有所指,似乎這裡的旁人,指的不是別人,就是他王肅。

應該是錯覺吧......

這心本大師,說話也是這般玄乎,似是而非的。

看來這些和尚道士的,說話就是喜歡這樣,隨他們怎麼說都有道理。

這也是王肅不喜歡和佛道兩教的人打交道,總是神神叨叨的,不知所云。

眼前的心本是如此,之前在西羅城遇見的清源小道士也是這般。

對了,上次清源小道士還說天京有一場機緣在等著我,呵呵,也不知道是何等機緣。

王肅搖搖頭,有些自嘲地想道。

王肅在一旁也插不上嘴,等韋蟬昇和心本兩人商量好三日之後誦經的相關事宜之後,韋蟬昇擔憂地說道:「心本大師,悟緣他......」

心本大師知道韋蟬昇想要說什麼,嘆了口氣,臉上難得沒了微笑,多了一些哀愁,說道:「老衲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這些天也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還留在寺里的那幾個悟字輩的,都聽不進去我的話了。只怕等我坐化,這擎涅寺就散了。恐怕到時,悟緣這孩子要無家可歸了......」

韋蟬昇有些猶豫,王肅也看了出來,剛想攔住他,他卻已經說出口了,說道:「要不,大師,我把悟緣小師傅帶回去吧。我與他親切,想必我家裡也不會反對。」

心本大師頌了句佛號,微笑著搖搖頭,說道:「韋施主大善。但悟緣已經出家,不再是紅塵中人了,怎可住在韋施主家中?」

韋蟬昇說道:「實在不行就讓悟緣還俗吧?」

心本大師依舊面帶微笑,說道:「既已遁入空門,哪還有還俗的道理。悟緣天生佛心,與我佛門有緣,萬萬不可還俗。再者,你可以去問問悟緣,他願不願意還俗。」

見心本大師說得堅決,韋蟬昇無言辯駁,嘆了口氣不再多說什麼。

「沒有什麼其他事情的話,韋施主和王施主就請回吧。」

這是下逐客令了,兩人不在逗留,拜別心本大師之後就退出了大殿。

跨過大殿門檻時,王肅陡然回頭看向又重新坐下誦經的心本大師。

除了一聲一聲的敲打木魚的聲音,心本大師的背影絲毫未動,要不是若有若無的虛弱呼吸,王肅都以為這個老和尚已經坐化西去,去了那佛經上說的西方極樂世界了。

一下一下,略顯沉悶的木魚聲回蕩在空蕩蕩的大殿之中,那些佛像上脫落了的金箔,留下缺口,顯得有些怪異。

出來到了院里,原本滿是落葉的擎涅寺院子現在已經乾乾淨淨,一點落葉也沒有了。

悟緣把掃帚放在一邊,自己坐在樹下,捧著一本經書在看。

韋蟬昇看著這一幕,深吸了一口氣,換上一張笑臉,走過去,問道:「悟緣小師傅,你在看什麼啊?」

悟緣抬頭見是韋蟬昇,便用他那稚嫩的嗓音說道:「我在看金剛經呢。」

說罷便把手中的經書在韋蟬昇面前抖了抖,露出書封上「金剛經」三個大字。

韋蟬昇就這麼在悟緣身邊坐下,說道:「可認得字?」

韋蟬昇與他搭話,悟緣便把這本《金剛經》給合上了,沒有一心兩用,說道:「認得,師父教過我認字。」

悟緣口中的師父便是心本大師了。

韋蟬昇又問道:「你看這本佛經,可有學得什麼?」

聽到這話,悟緣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說道:「學得什麼?可師父說,讀《金剛經》就是讀《金剛經》啊,沒有說要學得什麼?」

悟緣這話倒是把韋蟬昇說糊塗了,他解釋道:「讀一本書,就要有讀一本書的收穫。讀完一本書,自然就會得到新的知識,或是新的感悟......」

悟緣一臉天真,說道:「可上個月,悟治師兄還俗了,他就和師父說,他讀了十年《金剛經》,本來是想從《金剛經》中求得幸福的,可十年過去了,他還是沒得到,什麼也沒得到,不念了,便一氣之下走了。」

「後來師父跟我說,悟治師兄沒有佛性,這十年的《金剛經》算是白讀了。師父還和我說,《金剛經》要的,便是無所求。《金剛經》教人成道,教的是無所得,而悟治師兄在那兒求得,最後自然一無所得了。」

「師父讓我別學悟治師兄,讀《金剛經》就讀《金剛經》,不要想些有的沒的。」

說到這裡,悟緣摸著腦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些都是師父和我說的,我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就這麼照做了。」

韋蟬昇聽了這一席話,沉默了,沒再說話。

他在無量寺為了求取小金佛的時候,也看了不少佛經,聽了這番話后,有所思。

想來也是有些許佛性吧。

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沒有任何執著,才能見證本性,見證自我。

韋蟬昇想起了他在無量寺借宿時,曾經聽無量寺方丈說過的一個故事。

曾經有一居士,一直苦求如何能夠開悟,如何能夠得到,從翩翩少年,一直到了垂垂老矣,他都一直無所得。直到他被郎中診治出了絕症,時日無多,他就放下了所求,順應自然,突然發現本自具足,自然得到了。

那無量寺的方丈曾說:「放下不是放棄,放下很難。人都是未悟的佛,佛都是覺悟的人。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王肅在一旁默默聽著,沒有出言評論。

他是不信佛的。

在他看來,心本大師說的話乍一聽,似乎很有道理,聽後有醍醐灌頂之感。

但,很多事情,說起來比做起來簡單多了。

無所求,無所求,求無所求,算不算無所求?

若是天下所有人都無所求了,豈不是天下太平了?

可天下太平嗎?

王肅嗤之以鼻,佛經上的道理,若是生在富貴之家,閑逸的太平之時,或許還可以聽一聽,權當作修身養性。

可眼下世道如此,僅憑佛經上的勸人向善,全憑《金剛經》整本書每一頁上的「空」字,如何能夠太平?

韋蟬昇沉默良久,開口問道:「悟緣小師傅,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師父不在了,你願不願意還俗,跟著我一起住?」

「師父不在了?」悟緣好奇地問道,「師父為什麼會不在?」

韋蟬昇說道:「你師父以後會離開擎涅寺,離開天京,不能帶上你。」

「哦。」悟緣想了想,說道,「我還是不還俗了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師兄師伯們都說我笨,都說我腦子有毛病。我除了讀讀經書,其他事情都做不好。還是在擎涅寺里念經比較適合我。」

見悟緣果真如心本大師所言,韋蟬昇只得深深地嘆了口氣,摸摸悟緣的小腦袋,說道:「嗯。」

「我走了,三天後再來看你,再給你帶糖。」

悟緣露出憨厚的笑容,但看上去,也並沒有尋常小孩子的那種興高采烈,倒是和心本大師那種淡淡的微笑很像。

形似,神似。

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王肅在心中想道,若二狗是這悟緣的話,此刻怕是蹦起來抱著韋蟬昇親一口,叮囑對方下次來的時候多帶些糖,得管飽。

悟緣說道:「多謝韋施主。」

出了擎涅寺大門,兩人在門口稍微駐足,韋蟬昇嘆了口氣,說道:「本是帶王大哥來逛逛的,倒是讓王大哥你見笑了。」

王肅笑道:「無妨無妨,此先我也不曾來過這擎涅寺,今兒個也算是長見識了。」

就在這時,擁擠的街道上突然讓開一條道來,一夥捕快小跑而過。

那是......

王肅在那伙捕快中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不是應該在涼州嗎?怎麼會出現在天京?

難道是因為胡族國師入唐那件事兒?

可胡族入唐勢必會經過涼州,他更不可能在此時回到天京來才對啊......

韋蟬昇看出了王肅的異常,關切地問道:「王大哥,怎麼了?」

王肅眼中神色變換,說道:「沒什麼,我剛才看見一個老熟人。這樣吧,你先回府,我去和他敘敘舊,待會兒自己回來就成。」

「嗯?好。」韋蟬昇點頭應道。

「對了,記得幫我看著二狗那小子背書。」

「好。」

王肅說罷就擠入人群之中,不一會兒就像是一滴水落入海中,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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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鎮四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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