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燭火搖曳閱書信
「孟德賢弟親啟:」
「已是夏末,即將立秋。為略嘗最後一點夏色,愚兄前日往曲池坊賞荷。」
「幸甚至哉,雖各地皆紛紛落葉漸涼,就連天京城內都得裹上一件外衣方才可以上街領略天街喧囂。」
「唯有這曲池坊中,仿若四季都要走得慢些......」
「愚兄在這曲池坊中,又見那盛夏之中的「接天蓮葉無窮碧」的景象。心喜之餘,不免又有些遺憾。」
「孟德賢弟你抱病在床數日,重不見好轉。」
「需知醫未病遠勝醫已病,賢弟平日里就是太過於喜靜,疏於走動,一天到晚便悶在自己的書房之中做學問。」
「做學問本是好事,可若是因此荒廢了身體卻是萬萬要不得的。未有健碩之軀體,何以寫傳世之文章。」
「望孟德賢弟早日痊癒,並以此為鑒,平日里多上街走動走動......」
王肅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
韋府的燭火雖然明亮,質量也是極好的,沒有太多的煙氣,但架不住鄧青送過來的書信太多,而查閱這些書信又是個精細活,快不得。
於是乎王肅便一連看了數個時辰。
王肅看了眼早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二狗,撇了撇嘴,還真是能者多勞,懶者睡覺啊......
書信很多,不可能說是抽到哪一封就是哪一封,查閱起來總要講究個章法。
好在鄧青,或者說之前在繡衣司裡面查閱這些書信的人早就考慮到了這種事情,送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按照每封信的日期排列整齊了。
這倒也省下了王肅不少功夫,若非如此,只怕王肅現在才剛剛整理完那些書信。
雖然按理來說,應該從最近的書信查閱起,畢竟最近的書信中最可能有什麼線索。
但王肅卻總覺得這次的案子沒有這麼簡單,應該從之前的書信讀起。
因為書信之中總會有一些前言后語,若是從后看起總會有些疑惑。
劉上青的兒子叫劉孟德,剛才那封信便是他的一位文友寫給他的。
王肅大致看了看,也就是之前劉孟德生了一場大病。
這也正常,之前問過劉上青還有劉孟德的書童小李,都說劉孟德常年把自己關在書房之中讀書。
久坐不外出,難免會染上一些疾病。
王肅搖搖頭,又抽出下一封書信。
「哦?」
當看到信封上寄信人的名字,王肅稍感驚訝。
這個人,勉強算是個熟人吧,正是擎涅寺的方丈心本大師。
王肅拆開信封,打開信紙,閱覽起了其中的內容。
「劉施主親啟:」
「劉施主身上所患乃是熱疾。」
「劉施主久坐於書房之中,氣息不通,靜脈受阻,又貿然以冰鎮暑。內外暑寒交替之下,便使病魔入體,藥石難醫。」
「老衲此次施針,雖是將劉施主體內暑氣散去十之七八,但依舊有些鬱結於體內,銀針難祛,日後還需多外出走動,若能遠足山林自是妙極,大有脾益......」
王肅看完之後將這封信放下了。
想不到這老和尚不光會佛法,居然還會治病,當真不可小瞧了。
將信重新裝好之後,王肅又一連從那堆書信中抽出好幾封信來,一一查閱。
其中除了一些劉孟德的文友寫給他的書信以外,還有幾封是心本大師寫給劉孟德的。
從心本大師的回信來看,王肅大致可以逆推出劉孟德寫了些什麼。
他大致還原出了事情的起因經過。
大抵是劉孟德因為久居書房之中,不外出走動,一味地死讀書,雖然文章做得不錯,但有些浮於表面,過分鑽研辭藻了。
他也因此陷入了瓶頸,心中鬱結,因此生病,藥石難醫。
劉上青,也是劉孟德的爹劉翰林,四處尋醫無果后,便聽說了擎涅寺的方丈心本大師善使銀針,一手醫術雖是劍走偏鋒,但也有其獨到之處,於是乎劉上青便咬咬牙去請了心本大師來為劉孟德醫治。
不曾想劉上青原本是打算死馬當作活馬醫的,可心本大師一出手,劉孟德身上的病症竟然痊癒了十之七八,不再困於床榻之上,可以下床走路了。
劉孟德感激心本大師的救命之恩,與其結為忘年交,時常向其請教佛法。
王肅搖搖頭,心本大師別的不說,這勸人皈依佛教的本事是真的有一手的。
當初那擎涅寺之所以能如此繁華,甚至超過了當時的懷德寺,也就是現在的皇覺寺,想來心本大師這一張嘴皮子功不可沒。
不單單是靠所為的求子靈驗。
不過王肅倒是有些想不通,從這些隻言片語中明顯可以看出心本大師是有本事兒的,可當初自己任職銀袍玉麒麟,還就是在天京辦差兒的,怎的沒怎麼聽說過這號人物呢?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真人不露相吧?
還是說這便是出家人所謂的不問紅塵,淡泊世外?
王肅放回書信,又過了一兩個時辰,夜深人靜之時,他方才看完了鄧青送過來的所有書信。
他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頓時噼啪作響,渾身筋骨一震,久坐帶來的疲勞都被他用內力消除了。
這也算是內力的一點小運用吧。
也就是王肅內力深厚,丹田之中所蘊真氣超過了大部分的貫川通流境,方才能如此「奢侈」。
喚作其他江湖中飄蕩的貫川通流境的高手,江湖之中處處兇險,丹田之中的真氣那可是用一點少一點,與人拼殺之時,生死關頭,說不定就差這麼一點點真氣就能扭轉乾坤反敗為勝。
怎麼會如此「奢侈」,拿真氣來為自己消除一些微不足道的疲憊呢?
王肅打了個哈欠,也有些困了。
他吹熄燭火,脫去鞋襪躺在床上,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這些書信我都看完了,果然如那書童小李所言,沒有一封是和鄭虎有關的。
這基本可以說明兩人之間真的不認識。
不過我看了這麼多書信下來,那個鳴蟬詩社倒是經常出現啊。
這個鳴蟬詩社,王肅倒也知道。
詩社中的社員大都是一些和劉孟德、鄭虎一樣的官宦人家的公子哥。
而且身份尊貴還不夠,還得是真正有才情的,通過了考核才能入社。
當然了,若是你足夠得驚才艷艷,哪怕是泥腿子出身,甚至是商賈之家出身,都不需要你主動來,鳴蟬詩社都會自己找上門來邀你入社。
比如說上一屆的狀元郎庄明皓,就是被鳴蟬詩社主動拉進去的。
鳴蟬詩社在天京,算是年輕一輩里影響力最大的幾個詩社、文會之一,不僅是因為詩社的社員都風流縕藉,更因為詩社的創辦人,乃是當今聖人一母同胞的親弟弟齊王殿下。
這位齊王殿下,比聖人小了約莫十歲,現在不過三十多歲,正值壯年。
但他自幼唯當今聖人之命是從,從不忤逆,又從來不涉政事,只鍾情於經史子集、琴棋書畫。
也正因為如此,當今聖人對這位齊王殿下放心得很,他也是盡享尊容,可以說是大唐明面上第二尊貴之人了。
有齊王殿下坐鎮鳴蟬詩社,如何興辦不起來?
王肅心想:如此看來,鄭虎也有很大的可能也在這鳴蟬詩社中。
劉孟德雖然還參加了一些其他的詩社文會,但也不算多,而且大多都是南黨之人所創辦的,鄉黨的嫌疑更大,鄭虎不太可能加入這些詩社文會。
畢竟......
王肅想起今天,不,應該說是昨天了。
昨天那位鄭康將軍的表現,王肅現在依舊曆歷在目。
王肅確實能夠感受到鄭康身上的悲痛。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但王肅還是更能從他身上感受到功利之欲。
尤其是當鄭康聽見了劉上青之子劉孟德也死於同一兇手之手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憤怒,而是覺著可以借題發揮,通過此事來打擊繡衣司。
這倒挺讓人心寒的。
同時也讓王肅對於現在繡衣司的形勢有了個更新的認識。
想不到,現在繡衣司也到了這種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局面了。
尤其是北黨,居然對繡衣司抱有如此之大的敵意。
也不知是積怨已久,還是北黨中那位安大人的運作產生的結果。
算了算了,我都已經離開繡衣司這麼久了,怎麼還在替繡衣司操心?
這些事情啊,還是讓老關去頭疼吧。
王肅並不是很擔心繡衣司會被北黨扳倒。
畢竟是從繡衣司里出來的,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繡衣司是一個何等的龐然大物。
而想要扳倒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只靠一個北黨,顯然是遠遠不夠的。
繡衣司乃是聖人嫡系,可以說,只要聖人在位一天,繡衣司就一天不可能倒下。
因為,繡衣司就是聖人懸在文武百官,天下官吏頭上的一把利劍。
明天便去和鄧青說說查一下鳴蟬詩社吧,我總覺得其中大有問題。
王肅閉上了雙眼準備入睡。
忽然,一陣風透過房間的門吹了進來。
王肅瞬間睜開了雙眼,在他的氣機牽引之下,算盤立刻出鞘,落到了他的手上。
而他則把劍架到了潛進來的那道黑影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