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紋身
看著窗外被大霧籠罩的城市,樊仁一陣出神。
莫名的,他覺得那些高聳的建築物,像極了隱在灰白中里的猙獰怪物。
在這看不到盡頭的無聊人生中,或許只有想象能帶來更多的樂趣吧。
「啪嗒,啪嗒。」
雨水在透明的玻璃上濺起了一朵朵花,溫度隨之降了幾分。
儘管雨勢不大,但他還是皺起了眉。因為雨天是樊仁最討厭的天氣。
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忽然攀上了他的肩膀,繼而大力地拍了拍。
「別愣著,解剖室來客人了。」
拋下這句話,大手的主人還沒有等待樊仁回答,便急匆匆地從更衣室離開。
心臟生理性猛地收縮后,眉間的八字愈發深了。
樊仁是一個法醫,不,確切地說,是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見習法醫。
來客人了意味著就要面對一具屍體。
作為法醫學學生,倒不是畏懼這些,只不過他有些許潔癖,因為送來解剖室的屍體,基本都是慘不忍睹的。
沒辦法,這是工作,沒有過多抱怨,樊仁利索地穿戴好口罩和防護服,推開更衣間的門,走向盡頭的解剖室。
......
解剖室內。
金屬器械輕微碰撞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一個中年男人正拿著解剖鋸,為新來的客人還原死亡的原因。
這個中年男人是樊仁的前輩,一個工作了十來年的老法醫,名叫黃山。
而樊仁只是剛來沒幾天的見習法醫,自然暫時上不了台,只能在旁邊觀摩學習,順便打打雜,遞遞工具什麼的。
躺在解剖台上的客人,是一位男性,渾身赤裸著,通體慘白,皮膚腫脹,個別地方已經呈現出腐爛狀,顯然,他的死亡時間至少超過三天。
從表面上看,死因有可能是溺水而亡。
樊仁冷冷地審視著這位可憐的客人,眼睛像是掃描機劃過他的每一寸肌膚。
嗯?
客人右手背部的一個紋身吸引了他。
白得發皺的手背上,一隻栩栩如生的眼睛,正睜大著,眼眶裡的瞳孔顯現出紫色。
在白色皮膚的映襯下,紫色的瞳孔格外奪目。
這紋身師的手藝不錯,無論是霧面還是線條都挺出彩的,樊仁饒有興趣地在心中評價著。
「我出去一下,小樊你別亂動。」黃山依舊是急匆匆地離開,只留下一句警告,想來是內急憋不住了。
聽著門被關上的聲音,樊仁走到了黃山剛剛站的位置,他很聽話,沒有亂動,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手背上那隻色彩鮮艷的眼睛。
或許是因為紋身的原因,樊仁對這位客人起了興趣。
手指不自覺地觸碰到了覆蓋皮膚的紋身,砭骨的冰涼感讓他打了個哆嗦。
下一刻。
樊仁感覺自己進入到了一片深水之中,眼前的水在晃動,不斷冒著泡泡,雙腿則在瘋狂擺動,一雙沒有血色的手緊緊地掐著他的脖子,就像堅實的鐵銬無法掙脫。
窒息感從四面八方湧來。
「咕嚕,咕嚕......」
隨著掙扎逐漸變得無力,他死了......
「呼,呼......」
樊仁雙手摸著脖頸,滿面鐵青,同時大口喘起粗氣。
通過觸碰,能夠身臨其境地感受到死者生前看見的最後一幕,這是樊仁從小就具備的特殊能力,不僅如此,他甚至可以看到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那些東西......
大概接近於某種通靈體質,
這是樊仁通過閱讀大量相關資料得出的結論,至於這個體質還能不能有更多的開發,他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因為這個體質,從小到大在孤兒院里,樊仁已經看到了太多太多不該看到的可怖事物,早慧的他為了自保,只能攤著一張冷冰冰的臉,裝成普通人,無視著圍繞自身的詭異。
「小樊,你在幹什麼?我不是說過不要亂動嘛?」黃山的聲音傳入耳中。
樊仁抬頭一看,黃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他的身旁。
「抱歉,黃叔,我只是想湊近看一看而已。」樊仁扯出僵硬的笑,看起來像是個木偶。
黃山知道樊仁是他們大學的年級高材生,後生嘛,總有點傲,於是想著搓搓其銳氣:
「哦,這麼說來,我們的高材生小樊同志,你靠眼睛就能看出這位客人的死因咯?」
聽著前輩半開玩笑式的揶揄,樊仁下意識回答道:「死者應該是被人用雙手大力掐死,而後沉屍水底。」
見樊仁語氣如此篤定,黃山挑了挑眉,沒有馬上表態,而是走到解剖台,繼續著剛才的工作。
作為法醫要實事求是,講究證據,用行動證明,而不要空口說白話,這是他想給新來後輩上的一課。
樊仁則是退到一旁,繼續觀摩。
許久,黃山終於結束了自己的工作,他皺著眉看向樊仁。
客人喉管斷裂,脖頸處肌肉近乎撕裂,表面沒有掐痕,可以判定兇手的手勁極大,沒有花費多少秒鐘就將這位可憐的客人送上黃泉,且肺部並沒有太多積水,結合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了三天,基本可以判斷死因確實如樊仁所言。
可是為什麼樊仁會知道?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還是僅憑肉眼?
「嗯,你說對了。」黃山有些鬱悶地說道。
看到黃山的表情,樊仁明白了對方的想法,只能給領導一個台階下:「黃叔,我瞎蒙的,我保證下次不亂動了!」
「切,臭小子,下不為例。」
黃山怎麼說也是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精,自然看得出樊仁是在隱瞞一些東西,順便給他個台階下。
樊仁依舊點頭哈腰,一副受教的樣子。
......
傍晚,下班回到住處,樊仁徑直走進了衛生間,打開水龍頭,雙手捧起水拍在臉上。
接著,他抬起頭看向鏡中的自己,黑色的碎發,略顯狹長的眸子,挺拔的鼻樑,一張非常清秀的臉。
只不過蒼白的臉色和死板的表情讓這張臉變得有些陰鬱。
粗重的呼吸表現著樊仁的內心不安。
他看到了,在今天新來客人死前的回憶中,最後一眼瞥到了兇手的模樣。
那是一張沒有生息,扭曲到了極致,能讓人做噩夢的猙獰面孔。
兇手居然是......
雖然從小到大見過不少那樣的東西,可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詭異殺人。
站了片晌,深呼吸讓自己平靜后,樊仁才關閉水龍頭走向卧室,沒有脫鞋也沒有脫衣,就這麼躺下床。
睡一覺,醒來應該就會忘記的,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醒來時,已經是半夜時分,聽到肚子發出的咕咕叫聲,樊仁爬起床,準備找些吃的填飽肚子。
從廚房冰箱中拿出午餐肉,開灶,等水沸騰,接著拿出袋裝的泡麵,樊仁像是操練了N遍類似的動作,行雲流水。
啊,水能不能快點沸騰,餓死了。
飢餓讓樊仁暫時拋棄了白天的恐懼,他眯著眼睛看向天花板。
一股像是極速下墜的感覺陡然湧上心頭,眼前恍惚起來,周圍熟悉的環境變成了黑暗,繼而扭曲,再次變化,變成了空地。
拿著手中還沒有拆開包裝的泡麵,樊仁呆若木雞地看向不遠處的一棟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