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古城歸客
落淵天朝的歷史源遠流長,更是擁有延續千年的太平盛世。隨著時光荏苒,很多東西會被遺失在歲月的長河裡,不再被人們所記起,卻也有一種人會把記憶的模樣刻在骨血中,由一代代傳承守護。
而安平古城便是這樣的一方去處。
安平古城修建在山川之中,這裡古木蔥蘢,棧道、石階因鮮有人踏足而生了青苔,奇花異卉長在路邊,隨處可見,鳥語清風流轉于山溪石澗間,如入遺落的無人之境。
走進古樸的山城,這裡沒有酒樓歌肆,沒有沒有喧囂的鬧市,山城的長街由青崗岩鋪砌而成,粗糙的岩石表面被風雨刻下了歲月流逝的痕迹。
長街兩側錯落排列著黑瓦白牆的房屋,沒有華麗的裝潢和色彩,卻不顯得簡陋,古色古香的院落帶著獨特的韻味,它們從歷史中走來,留下了驚鴻一瞥。
天空下著雨,淅淅瀝瀝的雨無休止,似無處傾訴的愁腸。
撐著油紙傘,騎馬漫步在安平古城的長街上。
習慣了淵城的喧囂繁華,山城的清靜安寧給洛懿帶來截然不同的感覺。他閉上眼,感受帶著水汽的風從耳畔拂過,噠噠的馬蹄聲,雨從屋檐滴落在青崗岩的小水坑上,歲月的靜好洗去了一路鉛華。
梁丘年騎馬走在洛懿的旁側位置,此時的他也安靜下來,目光在長街上流轉,唯恐擾了這份和諧。
下雨天,路上的行人很少,看到陌生的旅人,偶爾會好奇地看上幾眼。
「這裡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前幾年每年都會回來待上幾天,最近幾年事情多,就沒有回來過。說起來奇怪,我有時竟然會害怕有一天再回到這裡,它會忘了我。」
自從踏進安平古城,梁丘年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即便洛懿不理會他,也不在意。
「這裡是個好地方。」進入安平城開始,洛懿便明顯感覺到自己那顆浮躁的心,漸漸平靜了下來,而且竟隱隱有觸碰到境界突破的契機,「吾會在此地停留一段時間,或許能借這次的機緣突破瓶頸期的桎梏。」
「殿下想在安平城突破大境界的想法,恐怕不太行得通。」
「少司的意思是?」
「想必殿下在進入安平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發覺無法使用神念的事。」梁丘年頓了頓,繼續說道,「無法使用神念,是因為安平古城中存在一道特殊的古禁制,這是其一;其二,從很久遠的時候開始,安平古城便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但凡是在安平城引劫,擾人清靜者,殺無赦。」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規矩該由天朝的律法而定,而不是以潛在的規定去治理。」洛懿對梁丘年的話心生排斥之意。
「安平古城世代由水南候一脈管轄,而安平古城位置偏遠,加上其特殊的禁制,律法想管也管不了。所以,莫說殿下,就算是陛下來了也沒辦法。」
梁丘年的一番話洛懿聞所未聞,不過按照其說法,仔細想想,倒也能明白安平古城能保持這種近乎與世隔絕的風貌的緣由,只是不管怎麼說,都實屬荒謬:「好一個法外之地。」
天朝的史書記載中,也有提到過存在特殊禁制的地方,而這些地方往往歷史淵源牽扯極深,且神秘詭譎。
只是存在歸存在,並不代表洛懿能接受不可掌控的事物。
「並沒有這種說法,但殿下這樣理解也沒有錯。這裡的很多事物都沒有辦法用常理解釋,不過殿下也大可放心,安平古城是一個承載著安寧的地方。
」
梁丘年口中的情況沒有錯,神念被封,這種討人厭的無法掌控的感覺。但儘管如此,洛懿還是很喜歡這裡,是難以控制的發自內心的歡喜。
「拭目以待。」心底生出一絲莫名的期待,洛懿的嘴角不經意勾起一抹笑。
而這一刻,恰好被轉頭的梁丘年看在眼裡。
身後的方向傳來馬蹄聲,黑衣勁裝的青年策馬揚鞭,與他們擦肩而過,噠噠的馬蹄聲伴著意氣風發的背影,在寂寥的古道上漸行漸遠。
古街的寧靜被馬蹄聲打破,卻不覺得喧鬧,倒是添了幾分生動。
風吹著雨絲從傘外飄進來,觸碰到臉上,清涼愜意。有那麼一瞬間,洛懿甚至在想,若是有一天退隱了朝堂,攜一知心人在此度過餘生,也是個不錯的去處。
他真是瘋了。
不過半刻鐘的時間,馬蹄的聲響再度從身後的方向傳來,只不過這次相比較而言要輕緩許多。無意去看,待馬蹄聲至,他們也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
坐落在他們眼前的府邸宅子與路上見到的黑瓦白牆並不相同,建築的樣式很少見,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簡單又不失大氣,洛懿曾在史書中見過關於這種建築的描述。
此時已經接近黃昏時分,陰雨綿綿的氣候導致天色不甚明朗。
府邸的正門上早早點了檐燈,昏黃的燭光映在古桃木的牌匾上,飄逸的大字闖進視野中——魏宅,用的不是天朝現下推行的文字,而是千年前的古篆體。
通體雪白的駿馬停在他們旁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小友,別來無恙?」
兩人轉頭去看,馬背上的人身著一襲白衣,一頭白髮不夾雜一點雜色,甚至連眼睫毛都是純粹的白,而面容卻是十分年輕俊美。
那人看向洛懿,臉上掛著溫潤儒雅的笑:「這位便是你在傳信里所說的朋友?」
說話的功夫,幾人已翻身下馬。
「介紹一下,這位是魏家的先生,余眠。」梁丘年站在兩人之間,互相介紹,「余先生,這位是我來自淵城的好友,洛子樂,這是洛兄是第一次來安平城,若是有叨擾之處,還請余先生見諒。」
余眠拱手作禮:「很榮幸認識洛小友,我是余眠,是魏府里一個小小的先生。」
「洛子樂,來自淵城,名不見經傳的商戶。」洛懿說完,揖手回禮,舉手投足間倒真有幾分商人的神韻。
「有朋自遠方來,既然來到安平城做客,就切莫拘謹,當是在自己家裡即可。」余眠的說話語氣與他本人的長相一般溫和儒雅,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在他們互相寒暄之時,魏宅的大門悄然打開,一位佝僂著背的老者拄著拐杖走出來,個子矮小,鬚髮灰白,身後跟著兩個半大的童子。
老者從台階上走下,用渾濁的眼睛將余眠之外的兩人打量一番:「天色已不早,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還請跟隨老奴進來接風洗塵,莫要擾了清靜。」
老者的態度要嚴肅強硬,不苟言笑,他揮手示意站在大門前輪崗的侍衛將三人的馬牽進府中,說完之後便轉身往回走。
「嚴伯是府里的老管家,為人比較嚴肅,還請見諒。」余眠解釋道。
「客隨主便,接下來便叨擾了。」梁丘年接話,語氣也不似往常的隨意不著調。
互相寒暄交代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之後,幾人便跟隨嚴管家進了府。
……
魏宅,雨歇湖。
雨淅淅瀝瀝掉落湖面,輕漾開一圈圈漣漪。
美人坐在湖心亭的欄杆上,閉目倚靠著亭柱,耳畔的青絲隨濕潤的清風微揚。
「喂,我回來了。」黑衣勁裝的青年悄然出現在她對面的位置,身旁的石桌上擺著一口空了的酒罈。
青年的聲音擾了清夢,她緩緩睜開眼,眼神里還帶著醉酒的微醺,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去看,嘴角挑起狡黠的笑:「你是哪家的公子?長得好生俊俏,我怎麼不記得安平城有這麼俊俏的小公子?」
「俊俏的小公子?」青年走到她面前,半眯起眼,「喝得爛醉如泥。」
「還是個有脾氣的小公子,看在長得好的份上,我便不計較你的無禮。」美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后,又重新闔上眼,「不過挑誰長不好,怎麼看著有點像魏與那個臭脾氣的刺頭。」
眼前這個面無表情注視著醉鬼的青年,正是在長街上策馬疾馳的人,安平城水南候之子——魏與。
魏與面盯著她,一言不發。
醉酒的美人似乎在確認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嘟嘟囔囔開口:「你怎麼回來了?」
「聽你的語氣,好像並不想看見我?」魏與抱臂看著她,深藍色的眼眸深處藏著複雜的思緒。
美人沒有回應他的話,再度睜開眼的時候,醉意已經消散了許多,只見她伸出手,去接隨風飄進來的雨絲,纖長的手指在晶瑩的雨絲中顯得格外蒼白,嘴角微笑的弧度不減:「府中似乎來了個了不得的人物,你不去看看嗎?」
「到了這裡,要讓一個人悄無聲息消失,是件很簡單的事,儘管他再了不得。」
「殺心太重可不見得是件好事,而且這個人於我而言,大有益處。」美人淡淡開口道。
話音剛落,美人翻過手,原本要落在她手裡的雨絲被凝成數根冰針,以閃電般的速度飛向湖面,激起一層三尺高的浪。
魏與抱臂倚靠在她身旁的亭柱上,冷哼一聲,一言不發。
美人迷離的眼睛望著遠方的天際,視野中卻沒有一個焦點:「雲開霧散,雨也該停了。」
雨,還在無休止地下著,朦朧的湖光山色也逐漸隱於深沉的暮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