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浮生我自知
「而今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
孔方穿越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些年頭了,從牙牙學語到弱冠之年,恍若白駒過隙,指泄逝水年華,讓人慨嘆人生如夢啊。
「不問前世如螻蟻苟活,既然穿越到了這個世界,應當好好活出一份精彩,不負被選為穿越者的殊榮。」
孔方慵懶地靠在雲石條案旁,這桌子是個古董,上面刻有蟠龍,叫什麼到不知道,靠起來倒舒服,說起來孔方易名了,這是他本來世界取的名字,在這個世界他叫孔硯,想起來剛穿越過來的時候,他還跟人家說他叫孔方,頗有顯露自己早慧的意思,結果搞得別人哈哈大笑,於是他的家人和鄉老們都叫他孔方先生,或者孔方兄,當時引為趣事。
好不容易熬過了多少個春夏秋冬,過了弱冠之禮,讀了一堆奇文,方才可以承家學,領一方正七品赤縣令制銀印,此印不是私印,這方世界朝廷廣施國恩,允許各品官員自鑄次印,由衍聖公點靈,福祿子孫。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得衍聖公點靈的,沒有點靈的次印就是廢鐵,而官員的公印都是用隕鐵打造,刻上雲雷篆,國運洗鍊,無法造假的。
這次印有何用途呢?此印乃官員正氣之儲,雖無國運,但有官威如鎮,集官員個人氣勢,乃儒家護身之寶,經衍聖公點靈可以通天上文星,用途無窮也。
孔硯眯了一會子,不覺感到這個世界在等待他攪風攪雨。何出此言?無他,金手指耳。他穿越來了之後,發現腦海中有一沓字帖,清晰可辨,上書瘞鶴銘為題,氣勢磅礴如開山鑿石,仙靈瀟洒。自手能執筆開始,他便日日夜夜背臨此帖,無大紙,便以枝為筆,以地為書,大些便鑄石筆,書於石壁之上。
漸漸地,鄉里皆知「榜書孔方」孔硯的大名。蓋因孔硯之前孔方兄的綽號,加之孔硯每次應索書酬,無銀不答,若是署書題匾,更要斗銀三升。很多人都說他讀書人太講錢,落入俗套,偏偏又愛他的字,尤其榜書,若天然之造,仙氣欲升,做成匾額,居然可以嚇退妖邪。
沒錯,有一次,有富貴人家慕名求字,大書「禎祥吉祺」,那戶人家拿回去便懸於在堂屋大門之上,後來家中有子弟在外招惹了狐仙,本欲惑亂內宅,見字大如斗,有福瑞呈祥,紫氣東來,木火旺財之勢。登時,一股人間富貴之氣壓得狐仙難以入內,便只好罷休。臨安有其親戚,受鬼魅之苦,來此住了一夜,鬼魅全消,再無怪事耳。
「孔方哥兒!」
一個小丫頭片子從門外拱了進來,像個藕寶寶似的,白白凈凈,好讓人憐愛。
孔硯白了白眼,托著腮幫子,有一句沒一句的,「小毛毛,你來做莫子?」
「孔方哥又說聽不懂的話了。」藕寶寶撐著大眼睛布靈布靈的,天真地說道。
「那……玩蛋去?」
「哇,孔方哥你罵我,我要跟族叔說。」藕娃娃義正言辭地說道。
「……」孔硯看她那副小大人的模樣,直想匍匐大笑。
「有什麼事,敞亮點,你哥我忙著呢,沒時間和你扯蛋。」孔硯想著前幾天衍聖界的奉聖夫人家裡請著寫的匾,正琢磨著怎麼寫呢。
「唔,族叔說要你找他。」小腦袋歪了歪,煞是可愛。
「哦。」
「……?」
「聽到了,你去吧。」
孔硯想著取了一方朱漆盒,拿了些方糖擲到小丫頭懷裡,「拿著吃去,別來纏著我,
少吃點,仔細著牙根子疼。」
「嗯嗯嗯!謝謝孔哥哥!」藕寶寶搖搖擺擺地晃了出去。
族叔找我?莫不是要傳我儒道之術。孔硯想了想,好好整理了一番身上,往腰間掛了那方銀印,便出了門去。
孔家位於幽州,乃古都之一,占前朝寶祿街和寧榮街兩條街,現更名孔家衚衕和石獅子衚衕,蓋因孔家入駐,將道路修窄以闊內院所致。孔硯是孔家上一代嫡子孔煊之子,說起來孔家上一代共三脈,主脈孔煊乃易學派,次脈孔德祥走古代先賢孟子的聖曰派,另有孔孟得,走的是古孔子巡遊的六藝古儒派。
孔硯要拜訪的族叔,便是聖曰派孔德祥。
不過,孔硯乃嫡子之後,居孔家衚衕的老宅,孔德祥則居於石獅子衚衕的新舍。
孔硯帶著十幾個奴僕,乘著馬車向石獅子衚衕趕去。
路上不免乏人,家生子來德順捧著笑,躬身問孔硯要不要點熏香睡一會子。
「不必了,你給我把御制儒門古篆拿來。」孔硯擺擺手,叫他呈書上來。
來德順連忙說好,跟著就把那本書遞了過來。
「御制儒門古篆。」孔硯撫了撫泛黃的書皮,「古宋,白墮居士著。」
孔硯一直都知道這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架空世界,跟穿越前的地球並無瓜葛,可看到古宋二字,終究是心裡泛起點點滴滴。
青石鋪青泥,凄雨落凄人。
路上突然下起了點小雨,碾石跳珠如骨朵,廉纖消雪若煙荷。馬兒輕輕地走著,不慌也不忙,不畏這銀索兒,只牽挂著那套索兒,悠悠蕩蕩地小過去,離了那片春水碧於天,車馬春水游的盛景。
石獅子衚衕離這裡很是有一段路要走,其中必定邂逅怡紅快綠的地方。幽州最大的快活之地,扶搖春院和寒酥銀台。扶搖春院必在三冬迎客,寒酥銀台必在三夏迎客,不迎客的時候,或畫舫遊船,或詩會邀文等等。
當然,像孔硯這樣的讀書人是不屑於去的……
因為,名字實在是太土了。
扶搖春院者,風花也;寒酥銀台者,雪月也。只能說,這些地方的幕後老闆端的是俗不可耐,不過,姑娘倒是挺不錯……咳咳,扯多了。
孔硯自己族中丫鬟很多,清一色的扶風弱柳……也不知道這老孔家是什麼毛病,喜歡這種風格的。
不知道為什麼,馬車走過這裡的時候莫名快了許多。
到了石獅子衚衕,映入眼帘的便是衚衕口的兩座雪白的石獅子,雖然風蝕不少,但神態依舊自若。
「妃嬪媵嬙,王子皇孫……金塊珠礫,棄擲邐迤。」不禁感嘆袞袞諸公,待到冠袍不再,才道當時錯,心緒凄迷也。
孔硯走下車來,長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