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上門賠禮迎舞獅
「少爺?」
幾盞微弱的燭光映著書房,無言循聲上前撿起掉落在地的一列冊子,關切地看向僵在書架前的赫卿弦。
「哦……沒事。」不知從哪兒刮來一陣陰風,吹得太陽穴隱隱發疼。莫不是某花又在到處抹黑他?費神地揉揉眼,赫卿弦合上書,「什麼時辰了?」
「回少爺,辰時。少夫人她們在廚房那邊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
「好,我們也過去吧。」
過了今日,距離賞米大會只剩兩周了。
事情堆積在一起,不宜再拖延,全部都要趕在大會之前解決。昨天臨急給薛府送了拜帖,說好今早就會上門拜訪。時間安排得倉促,既然薛府那邊沒有拒絕,他們登門致歉的一方就更加不能遲到。
「少爺,你的身體可還熬得住?」無言有些擔憂。
當年赫卿弦被人設局受了重傷,後面雖是痊癒了,卻落下時不時頭痛的惡疾,發作得毫無規律可循。這陣子除了要處理瑣碎繁雜的家事,他還要籌備賞米大會,抽空翻讀歷年的資料和種植相關的章目,有時一讀起來就是通宵達旦。
忙得連軸轉,無言擔心主子吃不消。
「再忙個幾天而已,無礙。」赫卿弦推開門,空中幾片半黃的葉子一飄而過,停落在水井邊。
他將外袍裹緊了些。這晚夏早晨的風,已多了幾分清冷,許是秋天近了。
也不知道她今天的衣裳夠不夠。
熱氣騰騰的水霧從伙房飄到屋外散開,夾雜幾聲無情的吐槽,幾聲無奈的啞笑,赫卿弦還沒踏過門沿,隔了幾米就聽見裡頭的熱鬧。迎面碰巧遇到環環端著水盆出來,她正要打招呼,被他噤聲的手勢止住了,獃獃地點點頭退下。
赫卿弦往後一揚手,示意無言先不要進去,隨他一同藏到門后。大清早的,三個女人一台戲,他還真有點興趣。
「沒想到卿弦哥哥這麼壞!」吐槽擔當向彤彤,憤怒地叉著腰站在c位,感慨自己這麼多年真是瞎了狗眼,「表嫂,你再不管他,他就會越來越猖狂!」
「哎呀我的大小姐,都跟您說了,昨晚人還在屋裡,指不定是一大早忙別的事去了。」花沫啼笑皆非,拉過向彤彤的衣袖,「你表哥呀,還不至於像話本里的男配角這麼渣,您乖乖坐下歇會兒吧哈。」
赫卿弦挑了挑眉頭,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弧度。竟然沒跟著別人一塊數落他,還略帶了點維護的意味?不錯不錯,有進步。
「唉!」向彤彤氣得瑪麗蘇女主上身,捶胸頓足。
這表嫂也太執迷不悟了,夫君紅杏出牆,還在幫他說話。本以為花沫遭受當面暴擊之後會認清真相,這一聽,可比她當年的盲目崇拜更糊塗啊。
恨鐵不成鋼!
見自家表嫂被豬油蒙了心,向彤彤又把炮火轉向一旁,對準那個默不作聲正在打包禮物的聽眾:「小蘭!你說!」
「啊?」被點名的小奴婢嚇得一抖,指了指自己,「我……表小姐,我說什麼呀?」人家只想安安靜靜地偷聽主子們的感情故事啦,難道是方才情不自禁地表現出一臉聽八卦聽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不小心暴露了?
「你說,卿弦哥哥是不是每晚偷跑出去和老相好幽會?」別想藏著掖著,她知道這群奴婢家丁最八卦了,小道消息可多,「現在表嫂才是你的主子,這裡都是女人,你可想好了再說話哈!」
「哎喲表小姐!」怎麼說得她跟牆頭草那般,裡外不是人了?小蘭有些發急,「少夫人,我對天發誓啊!小蘭絕對沒有偏袒少爺!主子的事我們下人真不知曉,我也的確沒見過少爺私會其他姑娘啊,這幾天他都泡在書房裡!大實話!」
「哈……」看著小蘭著急解釋以示忠心的模樣,花沫笑著過去把她發誓的手按下,逗趣道,「好啦好啦,我信你,瞧給你嚇得,手都成雞爪了。」
「表嫂你也太好說話了!來,小蘭,我……」
「咳咳!」
向彤彤擼起袖子,正打算繼續野蠻逼供,一聲重重的咳嗽嚇得她立刻縮在花沫的背後。
卿弦哥哥,她們八卦娛論的中心人物,突然閃現。
赫卿弦裝作沒有聽到她們剛才一番風言風語,若無其事地踏進廚房,徑自朝她們走近,同時略有深意地回望那個縮在花沫背後偷看的眼神。
這應該不算嚇唬小孩吧?他只是在溫和的同時,略略明顯地提醒一下他親愛的表妹,不要再躲在背後陰陰險險地放冷箭啊。
「少夫人、表小姐。」無言邊禮貌地問候,邊掃了一眼混亂的廚房,臉上露出些許疑惑,這是……可以出發了嗎?
「都準備好了吧?」赫卿弦視線落在花沫身上,眉頭突然皺了起來。
怎麼穿得這麼單薄?
「快了,再過一刻鐘。」誤以為他在催促,花沫轉頭指了指冒煙的鍋,「喏,等蛋糕好了就能啟程。」
「嗯……我在外頭等你們。」說罷,沒有多言一句,領著無言走出了廚房。
欸,這人怎麼跟大爺似的?花沫心裡有一丟丟不爽。起個大早,忙這忙那的,他不幫手就算了,這是嫌她辦事的速度慢,耽誤他出門了?
真是傳統的大男子主義!
「表嫂……」酷酷的背影逐漸遠去,向彤彤終於烏龜般地伸出頭,弱弱地搖了搖一臉氣鼓鼓的花沫,「你覺得……卿弦哥哥是不是聽到我們……呃,聽到我,講他壞話了?」不然他剛才看她的眼神怎麼這麼暗黑!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乖,男人每個月也是有幾天忽然變態的。就跟我們每月來葵水了,心情不好,一個意思。」花沫收斂起面部表情,溫柔地摸摸向彤彤的頭,「很正常,沒事的。」
成年人嘛,嘴上是這麼安慰小孩的,內心又是另一個聲音在抗議——
什麼沒事!正常個鬼啦!袖手旁觀!光吃飯不做事!大豬蹄子!
這一通無聲的發泄咒罵,直到她拎著大包小包挪出府門,直到赫卿弦一見她便二話不說地把絨袍披在她肩上,才戛然而止。
嗯?
上一秒還在心裡肆意鄙視他,這一秒的花沫不禁錯愕。她低頭瞧了瞧身上的披風,又抬頭看了看他不再皺眉的臉。
「還愣著幹嘛?街上冷。」赫卿弦如常拉過她的臂,扶她跨上了馬車。
花沫揪著一邊衣角,側眼看著隨後一同上了車,並在她九點鐘方向坐下的赫卿弦。對方卻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坦然地回望她。
看什麼?
赫卿弦抬起一邊眉頭,默然地表示不解。
你幾個意思?
花沫也不開口,扯了一下披風,撇撇嘴,用五官表達疑問。
一時是擺架子的大爺,一時又是體貼的丈夫?難道……剛才是在擔心她穿得太少會著涼,所以才蹙著眉頭嗎?
「表嫂!」
還在擠眉弄眼的兩人被這嗓音嚇了一跳,空氣中的粉紅泡泡瞬間破滅,當事人們尷尬地移開視線。
遲來的向彤彤舉著話本闖入車內,完全沒有察覺到空氣中殘留著可疑又曖昧的氛圍,興沖沖地挨著花沫坐下,炫耀自己的寶貝:「表嫂你看,我之前好不容易才買到的《金牌月老最無敵》,差點把它落下了!薛冰人肯定喜歡!」這般討好,總能讓人家氣消了吧?
「是嗎哈哈,讓我看看。」害,那啥,怎麼感覺自己像是被抓姦在床?花沫心虛地假笑兩聲,抓過向彤彤的寶貝藏書,端詳了一會兒封面,給予了充分的肯定,「嗯,買得好,買得好。」
書名起得好,明顯地沒骨氣,高調地給薛冰人拍馬屁,大有用處。書皮還是刺繡的,凹凸有質感,看著也高級。花沫順手翻開裡面的某一頁,有摺疊的痕迹,竟然還做了筆記?沒想到這丫頭看個小說還挺認真!
不好!
「表、表嫂,裡面就不用看啦!」向彤彤連忙伸過手,慌慌張張地把書合上后揣到自己懷裡,還膽虛地吞了吞口水,偷看花沫的反應。沒看到吧?啊?應該……沒看到吧?
很可惜,為時已晚,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在書被搶回去之前,一目十行的花沫已經粗略地掃過了被標記為重點的內容,短短的幾行字,足以讓她倒抽一口涼氣。
果然,做筆記的位置,都是精華。
沒想到古代小說的親熱戲比現代還露骨啊,得虧她也經歷過沉迷小說的青春時期,懂得少女情竇初開,對男女關係的好奇。只是這個書名……讓人很難聯想到,裡面的內容竟然這麼勁爆!
「收好。」花沫假裝嚴肅地白了向彤彤一眼,不忘叮囑未成年少女,「以後少買這種話本,讀多了對你的……眼睛,不好。」
果然都是女人,表嫂是懂她的。向彤彤呵呵笑著,把書藏到身後:「好的。」
嗯?只是對眼睛不好?赫卿弦笑而不語,撩起一邊的帘子,馬車疾速經過了東區的標誌性驛站,離薛府不遠了。
「彤彤。」為了能順利求和,他必須再次提醒兩位女士,「待會兒一定要有禮貌,不要耍小姐脾氣。」
「……知道了。」
「夫人。」
「嗯?」怎麼連她也要訓話?
「你,千萬不要亂答應薛冰人的要求。」赫卿弦沒有回望她,繼續看著車外的風景,似乎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嘴上卻幽幽地強調,「千、萬、不、要。」
「喂,我……」花沫剛要辯駁自己才不是沒有分寸的人,一陣敲鑼打鼓聲蓋過了她的聲音。
絕了,誰家這麼一大早就辦喜事?
帶頭的馬匹放慢了步子,鑼鼓聲卻越來越近,一種不安在赫卿弦心裡油然而生。直覺告訴他,這該不會……
「少爺,薛府到了。」無言撥開一邊車簾,有點難以啟齒,「門口聚集了很多人,好像……」
「嗯,說。」
「好像在舞獅。」
「……」
「還準備點鞭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