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青山不語

清晨微光吐露，白霧漸漸散去。

一青年，一少女，緩步朝著遠處的練武岩方向而行，只有身後的水麒麟一抖一抖，一如往昔，無有歲月痕迹。

歲月磨礪，少年英氣，少女情懷，陳泰一步走過，山石之間留下淡淡的腳印。

十年長成青蔥少年，陳泰自然有了自己的想法。

修道為何？

難道只是純粹的追求長生嗎？

這十年間，陳泰的心境一次次變化，如今再問自己，他依舊沒有答案。

長生飛仙，固然是修道人畢生的追求，但修道人也有自己情感，也有生死與離別。

如他祖師妙樂真人，千年時光流逝，成就道基祖師，但心中最在意的，依舊是她父親當初一句承諾。

「抓不住，留不下」，唯有自己去把握，哪怕生與死，或許會看淡，但陳泰更願意自己去選擇，而不是等待。

哪怕不能萬事盡美，他可不會修一個什麼都不在意的無情之道。

有人說，那些俗情只會是拖累，陳泰只有不屑。

長生不死？

天下無敵？

這些的確沒有錯，但卻是極其的膚淺，他修道為了自己，也為了身邊所有一切值得珍惜的事情。

他求的道，是暢快！

夢中人，時刻提醒他，他不是修無情之道，莫要辜負大好的時光，不能盡美，但求無愧於心。

「青山不語仍自在，微水無痕亦從容！」

朱仙兒師姐亦步亦趨，踩著陳泰的腳印，一步一步，好似在回應陳泰心中的道。

—————

心一靜，順心為。

練武岩，迎著朝陽，幾個師兄師姐比劃劍法，一劍又一劍，劍光帶著霞光，目眩神迷。

「師兄，師姐！」

陳泰作了一禮。

彷彿理解了師娘的用意，劍意凝聚，劍氣勃發，他需要梳理自己內心的想法，意到極致，迸發劍氣。

「小師弟，小師妹，你們可是很久沒來練武岩了吧。」

朱仙兒臉上染了紅雲，微微回應，也不開口，只看身前的弟弟。

「各位師兄，師姐，今日師娘囑託，讓我傳授自己的劍意之法，我就冒昧說上幾句。」

陳泰自然開口，不再拘束身份差別，道法自然，達者為師。

「其實師兄師姐的劍道，已然熟練於心，有劍形，有劍心，獨獨缺了自己心中一股子勁，或者說是氣勢，更是體悟自己的意境。」

幾個師兄師姐，大的如他大師兄，都快二十四歲了，雖也成就了元丹之境，但劍法之道依舊在卡在劍心境。

全然苦練廝磨，是沒辦法突破劍道的。

陳泰一眼掃過，情緒不一。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想法，意境也會有著獨特理解，陳泰能說的就是以自己為例。

「師兄們請看。」

「蒼松迎客。」

「落木紛紛。」

「青松翠柏、風伴流雲、白雲浮空、風霜雨露、萬古常青。」

陳泰以《蒼松劍法》施展自己的劍意，一招一式，與晨光中起舞，幻彩清風，不染纖塵。

他的一劍，看似平淡無奇，但給人的感覺就是蒼松有志，立在山石之間，任雲霧如何吹拂，他依然如故。

全然不同於他師傅那種直挺而立的意境，而是帶著飄飄然，與無形中帶著松柏蒼翠欲滴的生機，勃然而發。

一群師兄師姐看的如痴如醉，全然的忘我，他的道可不是師兄師姐的道，模仿是沒有機會凝聚劍意的。

「萬古長青！」

陳泰淡淡一笑，氣勢突然一變。

這一招劍法，若是在平時自然是生機盎然的意境，但陳泰卻是以一種詭異催發的方式，一息之間，全然抽去所有生機。

一劍而出，肅殺凋零，這般的煞氣，直讓人打起冷顫。

「喝！」

可怕的殺氣，好似刀鋒掃過所有人心頭。

……………

陳泰氣勢一收，再次恢復從容的模樣。

幾個師兄師姐恍然清醒，剛才最後一劍，小師弟把他們都帶進了自己的意境之中。

又突施轉換，隨心所欲，殺機一顯，奪人心神，若是比斗，最後一劍，他們必死無疑。

「好可怕的劍法，比之師傅還要詭譎。」

陳泰搖搖頭，笑著開口。

「師兄、師姐，你們的劍法不差，差點就是體悟自己的心境，劍形、劍心，以心帶意，此意非他人之意，而是自己的選擇。」

「選擇浮雲，還是肅殺，一念可決，心頭定意，劍意可成，這便是我的體悟。」

朱仙兒此刻感觸很深，她知道自己弟弟平日的樣子，全然沒有剛才那一劍的一往無前。

但偏偏剛才那一劍，就是帶著那種一劍飛去，肅殺一切的姿態，她這弟弟心中的殺氣讓人心驚。

這一番演練，陳泰自身體悟不少，劍意凝聚，劍氣縱橫，他已然有了自己的感受。

意境可成勢！

陳泰這般直白直言的見解，相信這些師兄師姐會有一些收穫的，哪怕走不到劍道的極致，劍意凝聚，威力也不可小覷。

練武岩上，劍光揮灑，以期突破。

……………

———————

時光荏苒。

歲月變遷。

山間蒼茫，七年春秋晃眼而過。

陳泰以心體悟變化，以山間自然磨礪心法和劍道。

如今。

青年真正八尺之高，再非以前的青蔥少年，他耐住了山間的清冷，他忍住了世間的繁雜。

陳泰十七歲之齡，凝煞大成，氣機忽升忽落，好似再一刻，就能神遊天外，虛空出遊，破境不遠矣。

劍法之道更是突飛猛進，全然超越了他師傅的態勢。

「師傅！」

「玄之，讓我看看你這七年的長進。」

朱商羽此刻很是滿意陳泰的成長，六境凝煞，磨練自身的氣機，一收一放，這是七境神遊預兆。

他徒弟僅用十年，就要超越他百年的成就。

要知道元丹可成，之後的境界，一步廝磨幾十年都是常態，而他徒弟卻是全然沒有限制，天賦異稟，讓他都感嘆自己是真的老了。

陳泰淡淡一笑，沖著朱商羽開口。

「師傅既然有心，那徒弟就不客氣了。」

練武岩上，幾個師兄，全都鬍子拉碴，一副歲月滄桑的模樣，看到師傅要和小師弟動手，全都期待已久。

朱仙兒此刻一身白衣紗裙元丹，氣質也隨著時間越來越沉凝。

很多情緒，她已然可以很好的掩飾在心中。

「爹爹，打架可以，莫要毀了練武岩，否則娘親可要發火。」

淡淡的聲音，傳進兩人耳中，自然是有效果的，這個玉女峰，還是師娘蘇月紅最管用。

「玄之，那就天上斗劍，看看你的能耐！」

話音一落，一把玄鐵劍赫然飛上雲霧之上，絲絲縷縷的劍絲，讓人分不清虛實！

………………

「師姐，借你寶劍一用。」

朱仙兒也不拒絕，手中的寶劍一送，一把銀亮的雪劍「嘩」一下出鞘。

如出一轍，銀絲閃爍，直追天上而去。

陳泰沒有動用玉筆，倒不是怕傷了他師傅，而是玉筆一出，他師傅一點勝機都沒有，哪怕他此刻還沒到七境。

「風伴流雲。」

陳泰輕巧巧的一聲低喝，無數銀色劍絲糾纏不清，與他師傅的劍絲密集碰撞。

「大師兄，你能看清嗎？」

………………

「我哪裡看的清楚，這劍絲虛實變化，鬼魅莫測，這般變化，我們差的太遠了。」

二師兄方大同，哪怕再有心氣，劍意之境，眼暈目眩，絲毫把握不到劍絲網羅的虛實。

「小師妹，你看師傅可能壓制小師弟。」

柳如絲笑容一閃，笑艷艷朝著朱仙兒問詢。

若是這裡誰最了解陳泰的進境，非是小師妹朱仙兒莫屬，這七年來，她們可是真的長足進步，一日千里。

朱仙兒側眼望去，只見天上銀絲一卷，雲霧都被打空一處，和玄色劍絲無數次的碰撞，說不上壓制，說是陳泰故意喂招還差不多。

她很清楚陳泰的實力，若是以玉筆代劍，她父親朱商羽，只怕幾息就要敗落。

他這弟弟的戰鬥只有兩種狀態，一種是練，一種是殺。

「我爹很強，小泰更強。」

……………

朱商羽聞言，淡淡一笑，氣勢一凝聚，猛然收束劍絲，玄色劍絲凝聚一處，豁然而斬。

「斬鬼神。」

《斬鬼神》只有一招，卻是凝聚無數個變招，只看自己如何施展。

就如朱仙兒此前所說，此刻這一劍下來，光是氣勢，這練武岩百米巨石，一息之間，就能斬碎成末，威力極端恐怖，這劍法可是真的斬魂的。

「白雲浮空。」

…………………

「這——？」

「小師弟居然用蒼松劍法應對。」

六弟子莫小山此刻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七年時間，他也四境聚體，劍心初成。

這《蒼松劍法》是羅浮劍派基礎劍法，他練了不知道多少遍，哪裡看過天上的架勢。

「小師妹，這怎麼可能？」

柳如絲和其他師兄一樣，看的目眩神迷，這哪裡還是他們手中的《蒼松劍法》。

「柳師姐，你看小泰的氣勢，他的劍法很不同的，他的劍，有自然之道，這是以劍布陣。」

……………

朱仙兒淡淡一笑，他弟弟的道，比他父親可要深刻多了。

劍氣成絲也罷，只是一種形態，若是按他弟弟的說法，劍道也可以成就自己的小天地。

以自身氣勢凝聚一種天地陣勢，自然已經超脫他們原本的劍法限制，若是真的下狠手，劍氣成絲之下，必然可以凝聚一個殺陣。

此刻他弟弟連真正的實力都未有展現，他和妙樂祖師的斗劍才是精彩，他父親的境界差的太多了。

天上劍陣已成，「白雲浮空」，自然虛無縹緲，難以真正切重要害。

朱商羽這一擊「斬鬼神」如打在了棉絮之上，無力之極。

「我輸了，輸的一點不冤！」

「撲哧」一聲脆響，一把玄色鐵劍被擊落下來，朱商羽手指一收，玄鐵劍豁然歸鞘。

天上劍陣依舊綿綿軟軟，好似一切攻擊，全然無礙。

「收！」

陳泰沖著他師傅一笑，天上雲霧散去，一把銀亮小劍落空歸鞘，不偏不倚，正是朱仙兒手中的劍鞘。

「師傅，徒弟小勝半招！」

「哼，你何必謙虛，你的劍法走的已然我都無法看懂，這般以劍法意境布下陣勢，當真可怕，我到底是境界差了。」

陳泰搖頭開口。

「師傅，劍氣成絲自然是絕世劍法，但若以劍絲布下自己的凝聚的陣勢，這又是一種升華，師傅不如試試，或有收穫。」

朱商羽輸了也不過是氣短之下有些落寞，回過頭來看，這不就是陳泰在給他演示他的領悟嘛。

劍絲成天地，以劍絲布下陣勢，當真可怕。

朱商羽一想通，便釋然了不少。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這徒弟足以他自傲了。

「也罷，你能勝我，我一點不意外，你的天分之高，世間難尋，又是祖師培養，非同凡響。」

「以後這玉女峰，便不再是你的限制，我准你神遊之後，可入世間行走，你也長大了，以後萬事都可自己做主，只需報你師娘平安即可。」

………………

陳泰等的就是一句話，神遊七境他不遠了，這個夏天過去，他即將十八歲，再是山中苦修沒了必要，他也該出出力了。

這幾天，陳泰與於入定之中，冥冥感悟。

十八歲便是他的一個坎，他有感，十八歲之後，他就能明悟很多以前不能理解的事情。

他在期待，他渴望得到真相。

他的來歷不簡單，這點連他自己都知道，他壓抑許久的內心，已然有躍出水面的衝動。

————

朱商羽一掃所有弟子，一群弟子再非往日少年少女，這些年長進不少，這都靠了陳泰的指點。

徒弟出師，他這師傅也算完成了他這一代的使命。

一代傳一代，仙門傳承，就是如此而來。

「你們也看到了，玄之的劍法，一劍成勢，或者說是一個劍陣，哪怕不能劍氣成絲，威力依舊可以破我劍法，你們也可學著作為。」

「能學上一分半分，你們日後出門，我也放心不少，修道切不可固步自封，玄之他與我們不一樣，我們還需奮力前行。」

……………

「是，師傅，我們明白！」

一群弟子自然不敢反駁，事實如此。

只有朱仙兒看陳泰的神情便知道。

這般體悟變化，是極難的，她和陳泰一同練劍，就是她，也只能學點神韻，再難精進半分。

修道修仙，一修幾十年都不足奇，如她父母，看起來中年模樣，實際上早就百多歲。

她這弟弟註定要青雲直上。

她心中有些不舍，更願意看到陳泰一展風華的模樣。

十八兒郎，灼灼其華。

朱仙兒長長一嘆！

「清風有意難留人，明月無心自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