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永安城裡的那些人
宋卓洲在門口站立沒有進去,顏藏拽他,他也沒動,顏藏只好自己進入軍賬。
軍賬內設施極為簡樸,只見一張方桌一把太師椅,太師椅後面掛著一件黑色甲胄,唯一多的便是桌上筆架上掛有一片筆林,還有桌上整整齊齊摞滿了卷宗。
顏放聽到聲響,把手裡的日衛報放下,盯著看看了好一會,「這風太大了,哪來的沙子噢。」
顏藏撇了嘴撇嘴,上前看著這已經不復七年前威武的中年人,身軀已經有些佝僂,低著頭喃喃道:「爹……我回來了。」
還沒穿上鞋的顏放站起身來,單手拍著顏藏的肩膀,另一隻手則開始比劃了起來「這長高了不少啊,就是有些瘦了,走,回家。」
顏放把鞋穿上,二人並立向門口走去。
門外宋卓洲正抱著白貓,顏藏剛準備給顏放介紹宋卓洲,被顏放打斷:「一起回家。」
軍賬外已經停來了一輛朱頂的馬車,車上的門帘是淺藍色的緞子卻有著紅黃色刺繡,帘子后的木廂用黃花梨打造,車廂木板上還有一個不大,但是是腥紅色的小篆齊字刻在木板左窗之上。
三人走上前方馬夫早已經搭好的梯子,進入車廂,車廂內有一張虎皮耷拉在木板之上,虎皮上面放有一方白玉小桌,桌上放置著三枚翡翠茶杯和一純金茶壺,左上角掛有一方琉璃小燈。
顏放坐在北側給三枚茶杯倒滿了茶水,自己先喝了一口說道:「這是北楓城那邊的紫楓茶,嘗嘗看好喝不好喝?」
顏藏反正是不懂茶水拿著直接一飲而盡,然後就把杯子在手裡拋來拋去。
宋卓洲把白貓在木板之上,才開始嘬了一口茶:「這是北楓城三坑居中母樹上的茶葉吧,號稱三年長半寸,只掐嫩尖,又以嫩尖三毫為的極品?」
白貓憨頭憨腦的跑去虎頭處,喵了一聲。沒有回應,就趴在地上打起盹來。
顏放豎了個大拇指大笑道:「不愧是宋先生,在楚國翰林院連勝九場,厲害厲害,藏兒此番洛水郡,你費心了。」
宋卓洲把茶杯輕輕放在桌上,抱起準備向顏藏爬去的白貓:「顏大人不必客氣,都是晚輩分內之事。」
顏放又開始與宋卓洲交流圍棋上面的事,顏藏倒是在一邊樂的清閑。
永安城太大了,明明西城門與顏府還不到半座城池,可太陽都已經快要下山了。
顏府不在太安街內,只是落在外城一條弄巷之中,離內城還有一街之隔。不是不能搬,而是不知道顏將軍為什麼不肯搬去那黃紫貴人聚集地,而在外城住在一進門院子里。
顏府大主事陳漣陽早上就得知少爺要回來了,他是顏府的老人了,與顏放一同長大,是顏放的書童,也是看著少年長大的老人了,如今也算是永安城內稱得上名號的人,畢竟誰家想見個顏將軍還不得先和他先通報一聲,只是他懂得知足,也不想昧著良心做事,也就盼望著自己的家的兒孫還能在顏府內繼續活下去,也就盼望著顏家如現在一樣天威浩蕩。
陳漣陽揉了揉膝蓋,左盼盼右盼盼,還是沒看見那輛馬車的蹤影,就坐在了門欄上面,年紀大了不再和以前一樣身子骨硬朗了,七年前天啟之亂的時候,許多見不得人的信還是他起早貪黑的兩個府邸相送,裡屋的吃席已經叫人熱了一次又一次索性就先讓廚子放蒸籠里了,珍饈瓜果倒是叫人換了一茬又一茬,給下人吃了也好,沒關係,誰叫大公子要回府了呢?總算顏府又能有些人味了,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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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陽看著將落未落的夕陽,又站起身來。
一輛富貴逼人的馬車緩緩駛來。
顏藏從馬車上跳下來一臉溫和:「陳叔,好久不見啊」
陳漣陽看見那有些黑的臉龐,顫巍巍的拉著顏藏的手瞬間老淚縱橫:「少爺受了不少苦吧!」
顏藏攙扶著他:「走啦,陳叔,累壞了吧。七年不見,怎麼老了這麼多。」
陳漣陽沒有答話,歲月催人老啊,只是少年長大了自己就老了。
顏藏與陳漣陽一同走進院子,馬車下才緩緩來后二人。
宋卓洲看著眼前平平無奇的宅子,摸了摸袖口的銀袋,臉上有些不解。
兩人也一前一後的踏入顏府,看見顏藏正在枇杷樹下駐足觀看,二人沒有說話。
門內也沒有什麼值得稱奇的地方,就只有一顆還不那麼大的枇杷樹與樹下躺著一張搖椅。
顏府內的下人們聽見陳漣陽的高昂喊聲,都來中堂給顏藏行禮,參差不齊也就十來人。順便用好奇的眼神看著顏藏,畢竟都是顏府後來才招進來的下人。
三人在中堂內便開始坐下吃飯,陳漣陽趕緊招呼著奴僕們把瓜果撤下去,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也沒什麼珍饈佳肴,就一碗辣椒炒肉,一份莧菜,還有一碗紅燒肉。就帶著下人都退了出去。
顏藏把整個臉快埋近碗里大口的耙起飯來,突然意識到什麼,抬起頭來:「吃啊!小洲,可好吃了!」
宋卓洲看著他發紅的雙眼,拍了拍他:「吃慢些,別噎住了」然後也開始了吃飯。
顏放眼裡也有些泛紅輕聲道:「快點吃,吃完了去看看你娘。」
不見聲響,顏藏把碗里的飯吃的溜光,起身走向了屋外,留下二人在仍在桌上。
顏藏走進左側的宅院,屋內依舊以素樸為主,臨窗只放了一盆精細修剪的蘭草,居中放置了一張平平無奇的案幾,案幾後有一方紅木書櫃,書柜上已有一尊沒有香蓋小巧香鼎,裡面的一節香還剩下小半截,上面的星火飄著一絲藍煙飄散不去。後面的牆上掛著一副白衣女子正在修剪蘭花,畫中之人已是國色。
顏藏的微紅的眼眶,留下豆大淚珠,一發不可收拾聲音,從香鼎邊的一包,快要沒了的香束中,拿出三根用火摺子點上,聲音微顫:「娘,我回來了。」
春雨又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顏放與宋卓洲坐在桌子前。
白貓早已經跳到地上開始打滾。
顏放低頭夾了一塊尖椒到自己碗里,不見表情地率先開口道:「南韓太子?我三年前有幸見過南韓前朝皇帝畫像,南韓九年前的事,就剩下個太子不知所蹤,算算時間,也差不多。」
宋卓洲看向顏放,沒有說話。
顏放接著說道:「你知不知道這樣後果?這無疑是與南韓如今皇帝撕破臉皮?四年前的五國盟會,天下已經很久沒有太平如此之久了。」
宋卓洲淡淡道:「齊國將永安下城分離作定安郡廣修運河,齊國還怕戰爭嗎?宋某如今只是宋某,還請大人放心。」宋卓洲轉頭看向門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他早知道會有人問這個問題,可他真的沒有再去南韓再起戰火的打算,他本來不想和顏藏出來,只是顏藏死皮賴臉,而且師傅也叫他多親近一下人間煙火氣,而不是只知道讀書而不知道行路。
顏放看著宋卓洲,將筷子放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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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不知道,藏兒會受你影響,跟著個南韓太子,還招搖逛市,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大才,但我只希望我兒子平安一些。」顏藏終於展露出一位齊國正一品將軍的威嚴,眼裡帶著撲面而來的煞氣。
宋卓洲絲毫不懼緩緩開口道:「宋某隻願天下之人書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願為大齊賣出一身學問,只願天下不見烽煙。」
一陣急促的腳步傳來,顏藏的臉上有些焦急氣喘吁吁的跑來盯著他爹:「剛煽情一會,我就想起你是不是要給我支開,和小洲說什麼……一看果真如此。」
「只是把一些話挑明了,還不錯,這個回答我還能接受。」顏藏拿方巾擦了擦嘴,接著說道:「待會你應該要進宮了,如今已經不再是七年前了,陛下也不是你曾經的恆叔了,陛下現在乃是當今天子一國之尊,你要對陛下尊敬些。把宋先生一塊帶上吧,我知道的陛下也知道。」
話音剛落,陳漣陽跑來:「老爺,來了位藍衣太監。」
一藍袍宦官正被僕人引領到中庭,顏藏等人從中堂走出。
宦官對著顏放拱了拱手:「顏大人,讓顏公子進宮。」
顏放點了點頭對著顏藏說道:「記得去看看甄皇后,她也時常念叨你。」
顏藏帶著宋卓洲往屋外的馬車走去,宦官正要開口,見顏放擺了擺手便沒再說話,跟在他們後面。
馬車緩緩向內城。
夜幕下的皇城,護衛在打著火把到處巡視,像一隻猛獸躺在永安城中間。
顏藏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座威嚴的城內,臉上有些畏懼,這高牆高樓之下好像把人幽幽的禁閉其中,人在城中。宋卓洲則閉上雙目。
馬車從側門入城,走了不知道好遠。
前方宦官敲了敲木板:「顏公子,到了。」
顏藏與宋卓洲走下馬車,眼前的宮殿比王桐的宅子還要大上一分,黃瓦朱牆在火把的映照下更添一分顏色,台階上的甲士一層一層,看的顏藏有些不知所措。
顏藏二人在引路宦官的指引下,走上台階,顏藏是不敢東張西望,宋卓洲是根本不想去看。
宦官在門前停下,兩邊的宦官將門打開。
四周的擺設琳琅滿目,有一人高的象牙,巨大哥窯花囊上面插滿剛開的牡丹,有紫木雕龍案上擺著一隻古樸的青銅大鼎,還有房柱上也是金龍環繞,面前的青花桌案上光鎮石就有數十方,價值不菲,後面則坐著一身明黃龍袍袍的中年人,旁邊有一國色天香女子穿著鳳袍正在緩緩捻墨。
中間坐到二人見門外二人,顏藏還沒進門直接在養心殿前跪倒在地,拽著宋卓洲的袍子,宋卓洲只好跟著跪下。
「草民顏藏,宋卓洲見過陛下」兩人異口同聲的喊到。
案幾後面龍塌之上,皇帝眼神玩味,對著旁邊的皇后笑道:「他還不知道自己不是草民了。」
「快讓他起來吧。」皇后輕嗔道,臉上一臉焦急。
「進來吧。」皇帝跳下龍塌,皇后則是一臉焦急的跟在他身邊,皇帝走到大殿中央中氣十足的喊到。
二人起身入內,門被後面的宦官又緩緩關上。
「過來讓我看看你長壯沒。」
不知道為什麼皇帝沒有再自稱朕,而是用了我。
顏藏趕緊跑上去,留著宋卓洲站在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