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依舊少見多怪的人
不過堂阿波利納爾·摩斯科特也沒說假話,蕾梅黛絲的確很仰慕奧里雷亞諾,奧里雷亞諾痛改前非,從此戒煙戒酒戒色,心滿意足地陪伴著她,他意識到了什麼是陪伴著花骨朵成長,每一分每一秒看著她長大都讓他內心充滿喜悅,他送給她精緻的小金魚,坐在她身邊朗誦曾經寫下來的情書,蕾梅黛絲不懂這些詩句意味著什麼,但她覺得很好聽,眨巴著碧綠色的瞳孔聽得聚精會神。
布恩迪亞一家都很喜歡這個時常來玩的小妹妹,她熱心善良,經常幫忙端菜端飯,她做事又比同齡人細心的多,連阿瑪蘭妲和阿爾卡蒂奧都把她當做親妹妹一般關愛。
尤尼爾解決了家裡的麻煩事,舒心地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休息,他感覺好像忘了什麼東西,但不再去想,既然能被忘掉,說明那件事並不是很重要。
「你們看,這篇文章真是有深度,我們天理學的勳章很難頒發出去,今天應該有著落了。」尼卡諾爾·雷伊納說。自教堂開始施工后,他放下了重擔,看起來輕鬆了許多。
「我小的時候經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猜想,最初我把它們告訴周邊的人,同學們覺得我是個怪人,父母也被我難到了,他們覺得我是被什麼骯髒的東西纏住了,於是強迫我喝下比隔壁大叔的皮靴子還難聞的藥水,連續喝了三次后,我再也不敢把它們說出來了。
直到進入馬孔多學府,我聽說了天理學,這是個想說什麼就可以說什麼的課堂,天理學的老師鼓勵我們做思考和猜想,那些有思考的學生不需要喝葯,而是得到獎勵,我被深深地吸引了,於是我報名學習天理學。
曾經有個問題一直把我難道現在:如果我得做出一個決策,無論哪一個選擇都會造成不好的結果,我該選擇哪一個?聽起來這個問題很簡單,但我總感覺意猶未盡,直到馬車在馬孔多普及開來,我給這個問題賦予了另一個說法:假如你架著一輛馬車,馬匹因不可抗力的因素開始狂飆,前方兩條岔路,左邊的地上綁著五個人,右邊的地上也綁著一個人,而馬兒跑向了左邊,我不能剎住馬車,但可以轉向,請問我該把馬車駛向哪一個方向?
近日我突然有了思路,我首先列下了以下兩個前提:
一、功過不能相抵。並不是說功德和業障如同加減法一樣可以抵消,如果殺了一個人後又救了一個人,你還是得被判處死刑;如果縱了一場火后又把它澆滅,你還是逃脫不了牢獄之災。
二、善的影響遠遠不及惡。就算你是個救下了一百個人的醫生,只要因為一次失誤而導致病人死亡,你也會從此身敗名裂;就算你尊老愛幼一輩子,只要有一次罵老人,你就會被冠上敗類的名號。
再回到問題情境,如果我不轉向,任馬車碾死五個人,那這份罪孽並非我直接造成,我承擔小惡,右邊的一個人本就不該死,我只得到小善;如果我轉向,那左邊五個人因我的選擇而活了下來,這是大善,而右邊的一個人本不該死,卻被我權衡利弊下放棄,與殺人無異,這是大惡。
一邊是小善小惡,一邊是大善大惡,如果我選擇小善小惡,那只是順從天意,我頂多會在半夜驚醒;如果我選擇大善大惡,那麼就演算法律不懲處我,我也不會為救下了五個人而沾沾自喜,而是日日因自己害死了一個人的事實而備受折磨。
或許這個問題終究得不到完美的答案,但對我而言,我選擇袖手旁觀。」
念完之後,尼卡諾爾咂咂嘴,流下了冷汗,可能他自己邊讀邊思考這個問題,卻始終想不通透。
「嘖嘖,雖然我無法苟同他的選擇,為了救下五個人而捨棄一個人,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但說實話,這篇論文的確有理有據,思路非常清晰,思考也很有深度。」弗朗西斯科評價道。
「我們天理學的宗旨就是把心裡話說出來,這跟我在教堂里引導人們做懺悔是差不多的,這個孩子能大膽地說出這種不同尋常的想法,的確是值得作為表率嘉獎。」尼卡諾爾點評道。
尤尼爾不知道什麼時候坐直了身體,他說:「真正的痛苦不在善惡之間,而在兩難之中。怪不得你們天理學一直頒不出勳章,這實在是要考慮多方面的因素。
「就我個人認為,這篇文章還有很大的漏洞:
「第一,他給出的前提既沒經過實驗驗證,也不是流傳已久的經典,全靠主觀臆斷,並沒有可信性,就論據方面這是個漏洞。
「第二,這個作者明顯避輕就重,恕我直言,他把一個重要條件隱藏起來,以陳述的形式強加給我們,那就是——任五個人自生自滅,究竟是不是小惡,為了拯救五個人而壓死一個人,這又算不算大惡?這種涉及價值觀的問題明顯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他不在文章中說出來,而是以自己的價值觀為標準,這明顯不可取。」尤尼爾有理有據地評判道,身邊的兩人低頭沉思,發現的卻如此。
「但是就事論事的話,就算光看這個偉大的問題,這篇文章就的確值得一枚勳章,我甚至想起了當初還小的時候,向梅爾吉亞德斯問了同樣偉大的三個問題,從此人們都流傳我是智者了。
「但如果把勳章頒給他,或許不能表明我們就贊同他的看法,卻肯定會被有心人利用,從而敗壞學校的名聲。」
說著說著,他把自己都逗笑了:「可那又如何呢?難道馬孔多學府當初創立的目的是要當什麼皇家學府嗎?而是要讓馬孔多的人們擁有自己獨立的靈魂和思考啊!給他勳章,是實至名歸,哦對了,怎麼又不說作者是誰?」
「作者啊,好像是成人班新來的一個學生,」尼卡諾爾看向了頂端,說,「筆名紅豆餅。」
尤尼爾猛地噴出剛喝下的一口水,一旁的弗朗西斯科震驚地說到:「當初我好像已經給了他一張文學勳章,想不到今天還能得到一張天理學勳章。」
「天理學和文學本就是殊途同歸,這孩子還是挺有天賦的,我們不需要這麼大驚小怪。」尼卡諾爾朝噴水的尤尼爾打趣道。
尤尼爾擦了一下鬍子上的水,無奈地說:「是我少見多怪了。」
這次尤尼爾輕車熟路地去往了地理進修成人一班,果不其然,他正在裡面翻著一本《雙星軌道的介紹和要點》看得津津有味。
他拿到了天理學勳章后,聽尤尼爾的疑惑,他解釋道:「地理的盡頭就是道理,文學的盡頭就是哲學,兩者本同末離嘛。」
里伽岑說完立馬拉住了他,悄聲說:「校長,不是說好要建立個什麼宣傳部嗎。」
尤尼爾突然想起來忘掉什麼事情了,他想了一會兒,說:「馬孔多還沒到建立宣傳部的時候,但是我可以自作主張建立一個校報機構,你當校報的主編,記錄下我們馬孔多的新聞。」
里伽岑轉動一下眼珠子,說:「那......薪水不變吧?」
「少不了你的。」尤尼爾無奈說到。
告辭后,里伽岑轉身走開,尤尼爾在他身後說:「如果你坐在馬車上,左邊是五個人,右邊是一個人,你會駛向哪頭?」
他轉頭莞爾一笑:「我會徑直衝向中間,就算前方那是萬丈深淵,也寧可以我自己的粉身碎骨,來給兩難畫上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