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她是我老婆
我和尼莫雖皮膚一個黑,一個黃,但並不影響彼此的友誼,父親也掩不住對尼莫的欣賞。
一次父親外出結算帳務,返回時天近黃昏,迎面跑來了個黑人小孩子,和父親擦肩而過,父親只道是孩子們正在追逐也沒有在意,哪知剛走幾步,那個黑人小孩子又跑了回來,拿著錢包對父親說:「先生,您的錢包掉了。」父親接過錢包,還沒有來得及說聲謝謝,那個小孩子便跑掉了。
父親打開錢包,發現裡面少了十英鎊,不禁對這個黑人小孩子來了興趣,能在擦肩而過的瞬間就從父親這個老江湖的口袋裡抽走錢包,就能說明這個黑人小孩子不簡單。父親不遠不近的跟著那個小孩子,跟來跟去竟然跟到自己家門口。
那個黑人小孩子正舉著十英鎊向安妮央求著:「醫生,我的媽媽發燒,很嚴重,求求您出診救救她吧,我有錢。」
安妮輕聲地說:「天已經黑了,我不敢獨自外出。你的媽媽是發燒,不是很嚴重,我明天再去也來得及。」父親這才恍然,他走進門對安妮說:「我陪你去吧。」黑人小孩子見到才發現自己偷得原來是大夫的丈夫,不禁無地自容,向父親深鞠一躬:「先生,對不起,我不該偷拿你的十英磅。媽媽達淑病了,我們沒錢就醫,我跑了三家醫院,那的醫生知道我沒錢都不肯出診,我求求您,讓安妮醫生去吧,要不然達淑會死的。我願意因為我的偷盜行為承擔任何後果,只要能救達淑。」
父親回來,安妮自然不再害怕,便在父親的陪同下一起來到黑人小孩住的窩棚里。他的母親達淑得了肺火,咳嗽不止,高燒已經昏迷,礦區擔心她的病會傳染,把她趕了出來,連一個大子兒也沒給她,達淑得了病不說,連工作也丟了。
安妮為達淑打了針,又開了幾味草藥,達淑體溫降了下去,漸漸的恢復了健康。
這個黑人小孩子自然就是尼莫。每每談起尼莫,父親很是讚賞,說他為母求醫,是為孝;敢於冒險,是為勇;盜術高超,是為智;盜而不貪,是為義;及時認錯,是為信。安妮也出奇的喜歡尼莫,並叮囑我多多照應這個黑人小孩子。
於是每次我出來狩獵,我都會叫上尼莫,尼莫的刀功精湛,片刻之間就可以把一頭牛或一頭豬宰剝地乾乾淨淨,令人嘆服,父親領略過尼莫的刀功之後,稱讚他是皰丁重生。
尼莫也想學槍,只是當他拿起槍時,卻沒有拿起刀的沉穩,心浮氣燥了許多,我認為他不是做槍手的料,尼莫很是懊惱,其實我後來才想明白,不是尼莫的槍法差,而是我們彼此天賦各異罷了。
每次狩獵的獵物絕大多數,我都送給了尼莫,很多時候,我只帶一兩隻鳥雀回家。這些獵物改善著尼莫家的生活。達淑對我們充滿了感激。作為好友,尼莫從來沒有想過拿走我獵物有什麼不好意思,只是常常在我子彈用盡的時候拿出來一兩顆子彈送給我,我相信,這為數不多的子彈一定是尼莫費盡心思弄來的。
在城裡相遇,我和尼莫都很高興,但聽到我讓尼莫去偷盧娜時,尼莫把腦袋搖得跟波浪鼓似的,「蟲子哥,不行,我以前偷過沈先生,沈先生原諒了我,說我是不得已而為之,以後要不能再偷了。」
我狠狠地點了點尼莫的腦袋,「你的腦袋什麼時候開竅呢?」
尼莫白了我一眼,耿著脖子說:「就是不能偷。」
我心裡盤算著怎麼說服這個黑小子,「陌生人當然不能偷了,我讓你去偷的又不是陌生人。你知道她是誰嗎?」
「什麼人?」
「我老婆。」
「啊,我未來的嫂子嗎?」
「當然,所以準確地說,是我們兩口子之間開個玩笑,明白嗎?」
尼莫腦袋終於開竅了,「蟲子哥,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
「明白就好,去吧。」
尼莫答應一聲,快點向盧娜追去。
尼莫真是天材,這輩子不當小偷簡直是浪費,我遠遠地看著他,而他只是和盧娜擦肩而過就搖搖晃晃地走了回來。
我不禁感嘆,也許上帝是公平的,他給每一個人一種天賦,只是很少有人能將自己的這種天賦發揮到極致。
父親曾說,自己在中國當海軍的時候,聽人談起當時一名俠盜的傳奇。
這名俠盜姓李,家中排行第三,時人稱其為李三,因為身輕如燕,故而江湖人稱燕子李三。
這李三本是河北獻縣人,自幼習武,尤其擅長輕身功夫,爬牆上樹,易如反掌。十九歲時,李三跟隨著吳橋雜技班到洛陽賣藝闖江湖,不料班主丟了一件玉器,懷疑是李三偷去,一怒之下將李三趕出了雜技班。身在洛陽,舉目無親,為了生計,李三便真得干起了偷盜的行當。這李三雖然是小偷卻給自己立了幾條規矩,一是不偷窮為,只偷那些達官貴人;二是為了表明明人不做暗事,每次盜竊都會留下字條表明身份;三是盜來的財物從不自專,大部分周濟了窮人,從而有了俠盜的美名。
一次,李三在街頭見到洛陽的警務司令白堅武橫行霸道,欺壓一位年邁的老翁,心裡義憤填膺,當晚便潛入白堅武的住宅,偷走了他的手槍,更留下了一張字條,「盜寶者燕子李三也!」白堅武清晨才看到這張字條,即惱火更是惶恐,又怕傳出去丟臉,便忍氣吞聲不予追究。
李三見白堅武不敢聲張更是肆無忌憚,連連潛入那些官老爺和大財主的府中偷寶,還明目張胆地留下字條。那些盜來了寶貝在賣掉之後一部分周濟了窮人,一部分更流水般揮霍掉了,直到後來得罪的人實在太多,警局開始四處抓捕。
據說燕子李三為了逃避追捕,隱姓埋名去了少林寺,
這李三依著自己的輕身功夫和偷盜的天賦,當真是干出了名堂,以至於人雖然銷聲匿跡,但江湖上燕子李三的故事還在流傳,有人猜測是「燕子李三」的名氣太大,一些大盜也冒起了李三之名。
看著尼莫,我不禁感嘆尼莫這小子的天賦,他生來是一個地位低下的窮小子,但上帝並沒偏心,將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功和妙手摘星的盜術賜給了他,只是他並沒有邀名圖利,生活依舊清苦,最大的快樂也只是跟在我的身後去狩獵,在捕到獵物之後才會稍稍顯露他的刀功,至於盜術更是從來不用,算上這次也只是出手兩次。由此,我更加佩服父親對這個黑小子的影響,居然將這樣一個野小子教導成一個老夫子,心底純凈,滿嘴道德。每每我生出一個點子,他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老夫子的那一套東西。
要我說,父親乾脆別種菜了,當私塾先生更合適。
正想著,尼莫已經走到我的面前,手中托著盧娜的錢包。盧娜人穿的是紅的,錢包居然也是紅的,我大喜,伸出接過來打開,尼莫問道:「蟲子哥,你確定不是為了錢?」
我一邊查看裡面的東西,一邊回答:「當然」。
「我怎麼感覺你眼珠子都快飛出來了。」
「有嗎?」
「有,絕對有,都放綠光了。」
「拉倒吧,我只是拿回我的東西。」說著,我從錢包里拿出一個手鏈在尼莫面前晃了晃。
「你還說不是偷,你是沒偷錢,偷起珠寶來了。」尼莫嘀咕著。
「切,這就是小攤上的玩意,不值幾個錢,我就是看不過這丫頭的嘴臉。」說著,我順手把手鏈放到自己口袋。
不知怎麼的,雖然拿到了手鏈,我並沒有多麼高興,尤其看到尼莫懷疑的眼神,我隨手把那個錢包塞到尼莫手中,「去吧,還給她,然後哥帶你去吃飯。你想吃什麼?」
「麵條。」
「嗯,那我們就吃那家,」我用手一指不遠處的一家中國麵館,「我在那裡等你。」
「嗯,」尼莫見我真得不是見財起意也放下心來,拿過錢包又向盧娜的方向跑去。
我來到一家中國麵館要了兩碗麵條,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對於尼莫來講,偷不是問題,還更不是問題,不一會兒,這傢伙便又跑了回來。
尼莫一屁股坐到我的面前,店夥計端上兩碗熱氣騰騰的麵條,我和尼莫抄起筷子吃了起來。
尼莫只顧吃飯,我則擺弄著那個手鏈,這分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手鏈,幾顆珍珠串起來,還有一彎金屬做的月亮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為什麼盧娜會如此執著要得到她。嘿嘿,只不過到底還是落到我的手裡啦,我先玩幾天等玩膩了我將扔到水裡,就是不讓盧娜這個丫頭得到。
正尋思著,我隔著窗戶又看到了那一身紅裝,我心裡咯噔一下子,趕緊把頭扭過去,裝做沒看見。
尼莫卻大喊起來,「嫂子,我們在這兒呢?」
這時盧娜已經看到我們,快步向這邊走了過來。
我大驚失色,「尼莫,你喊她什麼?」
「嫂子呀。」
「那錢包你怎麼還回去的?」
「我就是跑過去給她的。嫂子可好了,還對我笑呢,她一笑真好看……」
我險些暈過去,叫道:「尼莫,你這個混蛋!」
盧娜已經走進了麵館,我站起身推開窗戶跳了出去,然後撒腿就跑。
盧娜在身後大喊,「你給我站住。」說完隨後追了過來,只是她穿著高跟鞋,自然追不上我。正在慶幸的時候,盧娜在身後大聲喊了起來,「抓小偷!」
我感覺街上所有人的眼光都向我射了過來,我一哆嗦,這個丫頭夠狠,倘若有幾位見義勇為圍攏過來,群起而攻之,拳腳相加,趟泥步也要變成爬泥步了。
要命的是尼莫也跟著盧娜向我追過來。
街邊是一條衚衕,我嗖地一下竄了進去。
拐進衚衕我傻了眼,這是一條死胡同,兩側是平整的高牆,便是燕子李三到此也只能束手就擒。盧娜、尼莫和一些人已經堵住了衚衕口,正笑呵呵地看著我。
光棍不吃眼前虧,我訕笑著走了過去,「不好意思,各位,都是誤會。」
話沒說完,尼莫就竄了上來,一把抱住我,「哈哈,嫂子,我抓住他了。」
我大急,「尼莫,你這個混蛋,你是哪頭兒的。」
圍觀的人們七嘴八舌,「這小偷太大膽了。」「嗯,大白天就偷東西。」「對,說該把她送給警局。」
盧娜笑眯眯地看著我,向我一伸手,「先把東西還給我?」
我推開尼莫,乖乖地把那個手鏈拿了出來,「你先告訴我,你怎麼讓尼莫叛變的?」
盧娜反問道:「你是怎麼讓他去偷我的,我就是怎麼讓他抓你的。」
我氣得手指盧娜,「陰險,真是陰險。」
盧娜白了我一眼,「那也沒有你陰險,還指使尼莫這個小孩子去偷我東西。我現在讓應該把你送警局。」
尼莫叫了起來,「嫂子,這可不行,咱不是鬧著玩嗎?」
我靈光一閃,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盧娜的腿嚎了起來,「各位先生們,你們給評評理,她是我老婆,我每個月二十英磅的薪水都按時上交,她每個月只給了兩便士的零花錢,我想抽支煙沒錢,想吃塊糖沒錢,想給我爸爸媽媽一點點養老錢也沒有,今天我把她的手鏈拿出來想賣掉換點錢孝敬老娘,她居然說我是小偷,還騙你們來抓我。我現在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呀。」
說完,我把口袋翻轉出來,兩枚便士噹噹地兩聲落到地上。
盧娜眉頭一皺,「胡說,誰是你老婆。」
「朋友們,你們看,她都不承認是我老婆了,她這麼嫌棄我了。尼莫兄弟,你說她是不是你嫂子?」
尼莫點了點頭,「是呀。」
圍觀的眾人恍然大悟,掉轉了槍口對著盧娜就數落起來。
「你這個女人做得太過分了,在家裡夫妻是平等的,你怎麼可以把自己的丈夫管束的那麼嚴,一個月只給一便士,虧你也幹得出來。」
「是呀,最不該是你男人本來有那份孝心,你連公公婆婆也不贍養,別忘了,你也有當婆婆的一天。」
「哎呀,這個男人每個月掙二十英磅,也真是有本事,這個女人怎麼還不知足。」
我心裡笑得不行了,是呀,弱者總是輕易得到原諒,剛剛盧娜利用了人們的同情心,現在風水輪流轉了。
我還要抱著盧娜的腿,盧娜想要掙脫卻被我抱得更緊了。「老婆,你不能走呀。」
在眾人的指責聲中,盧娜終於妥協了,「好吧,我不走,你先鬆開我。」
「那你說,你是不是我老婆。」
盧娜咬著牙回答:「是。」
「我把那手鏈拿去賣了孝敬父母該不該?」
盧娜沉聲說:「應該。」
「那你把手鏈給我。」說完,我伸出手去。
盧娜無耐地回應著:「好」,然後重新將那串手鏈放到我的手心。
「老婆,我餓了,沒錢吃飯,你請我吃飯吧。」
盧娜點了點頭,「好」。
「老婆,你真好,我親你一口吧。」我從地上爬了起來,伸嘴向盧娜親去,盧娜厭惡地推開我的臉,「你不要太過份。」
我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嗯,老婆,我聽你的,回家再親。」
於是,在眾人的眼裡,我們重歸於好,真是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尼莫很是高興,「蟲子哥,嫂子,你們這樣就對了,還有嫂子,沈先生和安妮很好的,你還沒有見到他們吧?」
我怕尼莫多嘴,急忙對他說:「尼莫,你來城裡做什麼了?」
「哦,我要給達淑買一些針線,還有我想再買一把刀,這回是想買一把純鋼的。」
「嗯嗯,應該,你以前的鐵刀已經磨得沒有鋼刃了,早就該換了。老婆,拿幾個錢給尼莫吧,他太需要一把鋼刀了。」
盧娜瞪了我一眼,翻出錢包,拿出五英鎊遞給了尼莫,尼莫高興的接了過去,「謝謝嫂子。」
然後轉身跑掉了。圍觀的人群也散去了。
盧娜瞪了我一眼,「你現在是不是應該鬆開了?」
我依依不捨地鬆開抱著她胳膊的雙手,盧娜玩味地看著我,看得我心裡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