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晚上，林家泰躺在床上久不成眠。

「我父母留下兩套房，一共五間，她都拿走了三間，五分之三她都拿走了，她要是再把手伸向這五分之二，她還是人嗎？她還有沒有良心？哼！當年她拿我媽那套房的時候，虛情假意地跟我說：哥哥，將來我那兒專門留出一間房給哥哥住。哼，漂亮話誰不會說呀？她給我留了嗎？留個鬼她，說出去的話就是放出去的屁。」

「當年她從外地回來的時候，一家三口住在家寧現在那套小房子里，後來覺得房子小了，說三口人住不下，哄著家寧把那套大房子換給她。家寧心地多善良呀，哪兒忍心看著姐姐一家受苦啊，嘿，她就這麼三鼓搗兩鼓搗，讓家寧把那套大房子給她了，你說可惡不可惡？唉，家寧呀，你的心太好了，你太善良了呀。」

「後來，她就用那套兩居的房子換了他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雖說是置換，可那一多半的面積是白拿我媽那套房填進去的呀。」

林家泰鬱郁嘆氣。

「我才是家裡的老大，按老話說，老太太留下的房產，首先該由我這個大兒子繼承，那房子就應該是我的，我媽也說過，以後那房子給我，再不濟，那也應該是歸我們幾個人共同所有，她居然厚著臉皮獨吞了，拿走那套房子的時候，她問過我一句，我也不想她錯過置換的機會，就同意了，她當時還假惺惺地說以後補償我們呢，我居然就信了，哼。」

「唉，也怪我，誰讓我當年不在家呢，我不在家，我要在這兒，那套房子它就是我住啊，還有她什麼事兒！」

「唉……」

多長的嘆息，都吐不盡林家泰胸中的夙怨和鬱悶。

睡在身邊的鄭麗卻早已呼聲輕起。

林家泰側頭看看老伴，「你是心真大呀，什麼時候都睡得著。」

聽眾都睡了，林家泰也不想再念叨下去了。

林家泰輾轉反側，最後吃了兩粒安眠藥才得以入夢。

待林家泰醒來，八點多了。

鄭麗已經起床，兒媳婦送孫子上學都回來了。

看見林家泰從裡屋出來，鄭麗笑著問：「你起來了？」

「啊。」林家泰清醒后忽覺後悔，「哎喲，我起晚了，本來說好今天去送我孫子上學的。」

劉靜笑了笑，「不用爸送，爸好好休息吧。」

「那不行，爺爺說話得算話，唉，是爺爺不對。」林家泰在椅子上坐下來，「這兩天，我腦子裡都是事，昨天躺下好長時間都沒睡著，後來吃了安眠藥才著了，一吃安眠藥第二天就起不來。」說著話，林家泰打了個悠長的呵欠。

劉靜給林家泰盛了一碗豆腐腦，「爸吃飯吧。」

「哎。」林家泰接過碗，「你們吃了嗎？」

「我們都吃過了。爸快吃吧。」劉靜說。

鄭麗坐在旁邊看著林家泰吃飯。

林濤換好衣服走出來。

「兒子上班去？」鄭麗笑著問。

「啊，上班。」

「慢點兒開車啊。」鄭麗這個當媽的總是有沒完的叮嚀。

「哦，爸你今天在家好好歇一天吧，二姑那兒不是不用你去嗎？」

「嗯。」林家泰放下碗，有些不滿地說：「他們說不用我過去，那我就不去了唄，我還懶得看見某些人呢。」

老頭大清早就開始發牢騷，林濤閉閉眼，「反正你勤問著點兒，多跟我三姑聯繫著點兒，也不能什麼事都不管。」

林家泰領了旨意老實點頭，「哎，知道了，聽我兒子的。」

「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林濤說完出門上班了。

林濤前腳一走，林家泰就說：「這小子，我現在什麼都得聽他的了。」

鄭麗笑笑，「兒子說的沒錯。」

「對，沒錯，你們都對，你們都是最正確的。」林家泰翻著白眼用包子堵上自己的嘴，不再發言。

劉靜收拾好東西也出門了。

家裡只剩下林家泰和鄭麗老兩口。

林家泰吃完飯，收拾了廚房，到裡屋往轉椅上一坐，四下看了看，「哎喲，歇著。」

鄭麗問：「他們今天都去二姑那兒了嗎？」

「昨天說的是他們三個去，不過我估計林茹今天也會去，我覺得，今天他們得趁我不在的時候碰個頭。」林家泰打開電腦，隨意划拉著滑鼠，「他們肯定得商量啊。」

「他們，會不會不同意你的提議？」

「不應該！」林家泰非常肯定地說：「你想啊，哥哥年邁，嫂子體弱多病，回來住一下那房子，他們還反對？他們還是親人嗎？」其實林家泰很想再加上一句「他們還是人嗎？」不過當著鄭麗的面，他還是給自己的弟弟妹妹留了顏面。

其實，於鄭麗而言，住哪兒都無所謂，她生在s市、長在s市，s市的老房子她住了四十年，那裡有她的親人，有她熟悉的街坊鄰居，真讓她搬到一個陌生的房子里，她未必習慣。不過，這座城市是林家泰的故鄉，他想回來住她就陪他回來。最重要的是兒子和孫子在這兒，這是鄭麗願意回來住的關鍵，否則她可不想跟著林家泰瞎折騰。

一上午過得很快。

中午林家泰做的飯，爆炒雞丁、清炒芥藍、冬瓜湯。

自從鄭麗做了心臟支架手術后，林家泰便擔負起了做飯的任務，在這之前，林家泰從來沒做過飯，鄭麗伺候了他幾十年。現在林家泰每天都從網上查各種家常菜的做法，學會了紅燒肉、宮保雞丁、清蒸鱸魚、排骨湯及多種青菜的烹制方法，受到了老伴及兒子兒媳的高度讚揚。

林家泰原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學習做飯這件事，沒想到臨老還學會了，他從小是學霸級的人物，學霸自然是善於學習的，數理化那麼高難的題他都能門門拿滿分，現在不就是學做個菜嘛，果然，他一學就會。自從擔負起一日三餐的任務后林家泰才深有體會，老伴兒這麼多年實在太不容易了，生活最繁瑣的就是這一日三餐，短時間做做飯不是什麼問題，可幾十年如一日地做下來，著實不是件容易事。同一天的三餐得葷素搭配各不相同，今天和明天的三餐又得變著花樣來，不易，實屬不易呀。

林家泰體會到了做飯的不易，也對自己母親當年的壞脾氣有了新的見解，家裡七個孩子，七張嘴一天到晚要吃要喝要吵吵，母親一個人照顧七個孩子，他們七個孩子的年齡差又不是很大，可想而知當年他們有多麼吵鬧煩人，母親又要上班又要照顧一大家子，想想就不易，母親要真有個好脾氣那倒怪了。小時候林家泰很淘，沒少挨母親打罵，多年來他都不理解母親的爆脾氣，沒想到通過學會做飯這件事倒理解了。

午飯過後，林家泰收拾碗筷。

「你手機剛才響了。」鄭麗把手機遞出來。

林家泰擦擦手接過手機，是林芸打來的微信語音。林家泰把電話撥過去，沒人接。

收拾完東西回到卧室，林家泰準備再給林芸打個電話，林芸的微信發過來了：哥哥不用給我回電話了，我就是告訴你，這邊都布置好了，明天早上九點咱們到這兒就行了。

林家泰回復了個「好」字。

林家泰又翻了翻微信，這才看見老林家群里的消息，是林英發的：明早九點前，請大家準時到家寧樓下，我們一起拜祭我們的好姐妹。

下面有林茹的回復：收到，大姐你們辛苦了，明天我一定準時到。林英回復：不辛苦，大家辛苦。林風也回復：大姐好好休息。

林茹今天沒跟他們一起去嗎？那看來應該是沒去，就算沒去，林茹跟林風肯定也互通過消息了，林風今天去，應該也跟林英互通過消息了。

林家泰反覆看著群里的每句話，大姐，大姐，大姐，他們只認得那個大姐。

林家泰想了半天，才在群里回復了一句：收到了，大家辛苦了。

林英回復：不辛苦，明天見。

明天，林家泰想著，明天他見了林英，一定要跟她說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