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賀朔的困境
唐意閣的傾訴讓賀朔倍感寬慰,也頗為感慨,這個冷靜慣了的男孩,身世如此坎坷,在到非正常案件組前,他的「冷美人」一稱戲謔地遮蓋住了他所有的努力,他的冷淡、冷靜、漠不關心不過是在原生家庭下形成的,而非這男孩的天性。
「我明白了,」賀朔微頓,「那你打算怎麼辦?想和他說清楚嗎?我看他很喜歡你,當然了,我尊重你,不過,我希望你能以任務為重為先,其他的大有時間可以解決。」
說完,賀朔掏出一支煙,沒點火,只是叼在嘴裡,「小唐,你是成年人,你應該要面對和解決自己的情感,就像我和你嫂子,賀州丟了后,我為了找他,忽視了你嫂子,間接造成她抑鬱,要是我多關心她,也不至於她會抑鬱到自殺。總之,現在末日臨頭了,有什麼恩怨情仇,都了了吧,別給自己留遺憾。」
說到此處,賀朔將指尖在煙上一揮,然後夾著吸了一口,插兜站起身,俯視著唐意閣,聲音深沉,「不過,我也只是建議,現在有親人在身邊比什麼都重要,你嫂子現在還被困在P城,我也被束縛在這裡,你的苦和我的苦不一樣,我也不能強求你吞掉,只是我們需要你把精力放在工作上,畢竟你提出的唐氏量表還不完整,現在的局面太多變,有千奇百怪的異種出現,為了能對症下藥,你的量表必須實時更新,在你壓力很大的情況下,我不希望你被任何事物牽絆,這是我的自私之見。如果你想和瞿醒好好談談,他明天休息,我想他也在等你。好了,我先走了,我得去看看那幾個不省心的。」
唐意閣在賀朔走後,緩緩掏出了那張照片,他撫摸著年輕女人的溫柔面龐,指尖摩挲著曾無數次劃過的地方,「母親,我該不該認他呢?他是我這世上最後一位親人了,我很欣賞他的大腦,你說,我這麼聰明是不是遺傳他的?你曾經說過,我很像父親,可是,我和他哪裡像了?我明明更像您,一樣優柔寡斷……母親,對不起,我決定認他了,就算他不曾出現在我二十多年的歲月里,沒有給過你照顧,但是我是自私的,我希望借用他的大腦完成量表,這對我們很重要。母親,原諒我的自私,原諒我不考慮您的感受,請您相信,我並不愛他,我永遠只有您一位親人。」
唐意閣一遍一遍對著照片里的女人道歉,想要減輕背叛母親的愧疚,照片里女人身邊秀氣的小男孩乖巧地牽著女人的手,哪怕拍攝這張照片前他剛剛被女人打罵過,但他仍然牽住了這隻手,因為她是他的母親。
因為清醒后得知自己對兒子的巨大傷害,唐母選擇一躍而下來結束自己殘破的生命,也直接將唐意閣拋棄在了人間,唐意閣被急救后,躺在病床上得知了母親自殺的消息,當時的他很冷靜,受傷的眼睛蒙了紗布,整個人安靜如死寂,他沉默地望向窗外,一言不發,連續這樣,直到出院。
再然後就遇到了他的師傅,一位隱藏一身技能的無名之徒,師傅教導他要多學多問,於是唐意閣才會那樣與那位昵稱為XQ的人交流甚歡,但直至前幾天,他突然發現XQ正是瞿醒。
他竟然在不知不覺時,與自己的親生父親徹夜討論過一項技術,他甚至對親生父親產生了崇拜的心理,這不謂是不可笑。
那隻藍鳥可以說是他與親生父親共同製作的,每一個零件、每一個設計細節都有瞿醒的參與和指點,在這樣的過程中,他不可避免地佩服瞿醒頭腦的強大,以至於在知道他就是那個拋棄自己和母親的男人時內心一度陷入掙扎。
唐意閣穩妥地收起照片,然後站起身來,走了出去,外面陽光普照,一片興興向好,不像末世,倒像是夏令營,大家圍在一起忙活一件事。
唐意閣垂著手,靜靜地凝望大家生機勃勃的狀態,冷峻的眉眼有些鬆動。
要是怎樣愚蠢且冷血的人,才會置這些人於不顧?母親神智清醒的時候,曾告訴過他,要做一個善良的人,他嗤之以鼻,他知道母親正是因為善良,幫了被下了葯的瞿醒,才懷上了他這個拖油瓶,最終還導致自己精神失常,跳樓而亡。
可現在呢,每個人的生存都關係到這個世界的存亡,如果只在乎身邊人的生命,甚至只在乎自己的感情,那何嘗不可以說,自己被世界孤立了呢。
自小生活在精神異常的母親身邊,唐意閣已經擅長與自己辯論,這次也不例外,他握了握拳頭,不帶片刻猶豫地踏出那一步,同時昂起頭來,陽光灑在他的臉上,彷彿倒映出聖潔的神性。只是如果他此時知道,自己會再次失去一隻眼睛,是否還會選擇踏出這一步?
賀朔和唐意閣談過後,一臉沉色地來到火神戰隊的住處,先前他與唐意閣談及到他妻子祝念還被圍困在P城,其實按他的本事,可以輕鬆將妻子接過來,可偏偏這裡是戴墨菲的地盤,這女人像一隻餓虎,時刻要撲向他,哪怕知道他已經有妻子了。
為了保住祝念,只好讓她呆在P城的地下基地里,再派藍鳥給她送去物資和唐意閣改裝過的通訊器,他們可以利用通訊器保持聯絡,但現在P城岌岌可危,大批異形出沒,幾乎以蝗蟲過境之勢,侵蝕著整個P城,勢單力薄的祝念處境十分危險。
他不止一次提交過前往P城救助倖存者的申請,最終都被那個女人批回,理由是大材小用,守護Y城才是首要任務。
她明知,祝念還在那裡,卻不讓他去救她,被壓迫的怒火使得最近的賀朔格外不對勁,他常常看著南城基地內的中央大樓,指尖揮動著火苗,眼神幽暗。
火神戰隊隊長一稱響徹了整個南城基地,以至於經過他的人都畢恭畢敬地向他行禮,賀朔微微頷首,淡定地熄滅了在指尖舞動的火,然後插兜離開。
作為精神處於壓抑的證明,賀朔幾乎煙不離身,偶爾還會露出疲態,一個人沉默地坐在住處的客廳沙發上,不知道在想什麼,對妻子的擔心像一根弦緊繃著,只要輕輕一彈,就要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