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箭殤
「第一戰，似乎，要來了。」
慕夙吟悅慢慢走著，在前面帶路。
一個看不見的人在帶路，說來也神奇。
漠寒緊跟其身畔，伸出手想扶又不敢扶，似乎怕失去她。
慕夙吟悅只是淡淡笑著。
風起處，遮眼的白綾隨風飛舞。
「你倆夠了沒？」慕夙吟悅忽然停下腳步，道。
漠寒一愣，回頭一看，君顏和雲步正在……
俊朗眼目，唇紅齒白，眉間山水……
「殿下，我們……」
「如果夠了該差不多就行了。」慕夙吟悅道，聲音裡帶著寒意。
「是……」
「夠了的話，準備劍飲。」
「啊？」
慕夙吟悅轉過頭，由於眼睛被蒙著，看不出她臉上有什麼表情。
但君顏雲步敏銳感覺到，殿下對自己失望了。
慕夙吟悅左手拉過漠寒，右手一揮，金光飛出，沒入草叢，「颯」伴隨著一聲慘叫響起。
君顏雲步兵器正要出鞘，只聽慕夙吟悅一聲暴喝：「過來。」
二人剛欺到身畔，只聽得機關暗響，二人原先站立的地方瞬間多了幾十根毒箭，君顏雲步「旱地拔蔥」直飛掠起，地上的箭竟似長了眼睛，緊隨二人；空中無借力處，眼看毒箭將近，身形再無可變。慕夙吟悅爆喝一聲，縱身一躍，右手袍袖展開拚死擋住箭雨，左手臨殤隨即飛起，「噹噹當」幾十支毒箭瞬間折斷。
但終究，慕殿一人，怎敵漫天箭雨。
右手袍袖展開之際，右臂難免露出，失去了刀槍不入的白袍的庇護，箭雨中，一道黑影刺穿了王者的身軀。
「殿下！」被慕夙吟悅袖風送到一邊的君顏雲步大驚失色，縱身就要上前拚命。
慕夙吟悅暗咬銀牙，擰身揮掌，暮雪沉天中，數十道金鏢齊齊飛出，霎時間滿天金光，炫人眼目。
慘叫聲過後，慕夙吟悅靜立片刻，雙手合十，金鏢盡數飛回。
再看那些毒箭，或斜飛，或橫飛，或豎直，各個方向均有。
若不是慕夙吟悅察覺，二人現在恐怕已變成了刺蝟。
「殿下，我們……」雲步和君顏的聲音從腳下傳來。
慕夙吟悅能感覺到，二人已經跪地不起抖似篩糠橫刀欲自刎。
心裡無奈地嘆了口氣，「下次，記得注意點。」慕夙吟悅道。
「是……」君顏雲步明白，這次，若不是殿下，他們早就是兩具發黑的屍體。
「殿下，您的手……」雲步一臉愧疚。
看著慕夙吟悅的胳膊上插的殘箭，君顏雲步恨不得給自己十個大嘴巴子。
這到底該是誰保護誰啊……
我們可是頂級侍衛……
「行了。」慕夙吟悅溫柔的語氣撫慰著兩個臉上寫著要以死謝罪的二人，抬手各給了他倆一個摸頭殺。
受寵若驚的二人瞬間容光煥發，光速起身。
君顏挑出慕夙吟悅胳膊上的箭，雲步直接上嘴三口兩口吸乾淨殘毒，接著是金瘡葯，紗布，一圈圈差點把慕殿的胳膊裹成個粽子。
漠寒在旁邊瞧著，沒有說話，極力掩飾的目光下，不知是羨慕還是什麼感情。
慕夙吟悅一眾人走到草叢中。
血腥味伴隨著奇寒之氣。
慕夙吟悅蹲下，摸了摸，拎起一個人。
「他還活著？」漠寒難以置通道，很難想象慕殿手下能有活口。
「我記得我留了他的命。」慕夙吟悅道，「就是這個方向。」說罷，慕夙吟悅的臨殤在那人胸口綻開一條血口子。
那人慘叫一聲，慕夙吟悅順勢將一粒藥丸丟了進去。
「問。」慕夙吟悅把他推給君顏雲步，站起來走到一旁。
「是。」君顏雲步拖著那人，隱入了草叢深處。
他倆知道，殿下不喜歡聽太多的慘叫和告饒。
「漠寒，你就在這裡，別亂跑。」
「哦……好……」漠寒還沉浸在震驚之中
「剛才嚇著你了？」慕夙吟悅微微偏頭。
「沒有。」到底是在夜帝的地牢里忍受了那麼多年，漠寒臉上雖難免不忍，卻依舊平靜。
慕夙吟悅微微一笑道：「對了，也忘了你們漠家一向是心腸軟之人。」
「……」漠寒低頭。
「若是你們家心腸如我，夜帝當年恐怕真會全族覆滅。」慕夙吟悅仰天嘆道。
「可是……我幼時聽父母說，慕家雖神秘不可靠近，卻也是仁義慷慨，為何……」漠寒說著，忽然就閉了口，因為眼前的慕殿，竟然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難以想象，是什麼能讓眼前這個戰神般的人物反應如此之大？
漠寒有些愧疚，自己似乎問了不該問的，傷到的，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好一會兒，慕夙吟悅才平靜下來。
這個眼上蒙著白紗的少女，若不是肢體語言，旁人很難看出慕夙吟悅的痛苦。
風無言，人亦無言。
「慕殿……我……對不起……」
慕夙吟悅卻笑了笑：「你想的也沒錯。」
漠寒愣了愣。
「慕家一世，毀在我手裡罷了。」慕夙吟悅低頭，淡淡道，「我可能就是，慕家的後主。」
後主。
這兩個如此卑賤的字居然從武林中公認不敗的慕殿口中說了出來。
「是我毀了慕家。」慕夙吟悅喃喃道，「我配不上慕殿這個稱謂。」
漠寒看著失神的慕殿，忽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戰無不勝孤高絕傲的人，也還是個孩子啊。
她到底經歷了什麼？為什麼上天要對一個這樣無辜的孩子這麼殘忍？
漠寒沒有注意到，慕夙吟悅的雙拳早已握緊。白紗隱隱有些浸透。
一肩是家族使命，一肩是父母情仇。
這擔子，必須同時挑起。
若是只眷顧一頭，另一頭必定需要看輕。
但是哪個能看輕……自己的命是父母給的，自己的人生是家族給的……
為了讓這副擔子平衡，沒人看見慕夙吟悅到底付出了多少。
少頃，慕夙吟悅抬起頭，道：「結束了，就可以走了。」
漠寒沒聽懂，一臉疑惑地看著慕殿。
若是他聽懂了，恐怕當場直接會把自己的命賣給慕殿。
可惜除了君顏雲步和慕殿自己，誰也聽不懂。